只是没想到对方去了很久。
荷灯再等了等后,就起身往刚刚郑明楚离开的方向一路往前走,直到尽头,他也没看到其他人的影子。
花团锦簇的后院被人修剪得很好,其中更是引了一条款款流动的小河,清澈的河面倒映着茂密的树荫,荷灯缓慢地走了走,直到在途径几棵枝头生着粉白花苞的樱树时他才听见了很轻的碎枝声。
隔着蔓生粉意的一角花枝,于午后缓落的日光中荷灯循声望去,对上了远处那人也恰好抬眸看来的眼。
第16章 无语。
是自己之前全然没有见过的陌生面孔。
荷灯没有动地看他,看对方在闲散整理完袖口后,同样微顿地看向自己。
这一刻的时间被无限的拉长,直到不远处有成群结队的笑闹声若隐若现时,荷灯才看到对方有了下一步动作。
一场大雨后,树梢的细枝烂叶掉了一地,因此在走过时很容易就会伴随着踩断树枝的断脆声,这样的声响在对方面无表情地经过自己时荷灯听得尤为明显。
咔嚓一声。
身后交谈声响起时,荷灯才缓慢地转过身。
是方才不见人影的几人。
除了早上他见过的文艺部的成员外,其中还多了另外一个不算眼熟的身影。
走在前侧,正十分热切与其他人说些什么的男生,习惯且良好地过滤掉旁边来自郑明楚的冷眼,等他哈哈笑着招呼完后,一转眼看到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的男生时,眼神很明显的一亮。
紧接着又一顿。
“诶,你……荷灯?!”对方显然还记得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男生,对于他格外出众的模样印象深刻,也很轻易地能够叫出他的名字。
但不等他多说什么,在视线又蓦地往一边滑了下后,立马就又倏地正经起来。
可也不过是一秒的事。
“大少爷睡醒了啊,”程寻闲闲地挑眉,顺手就搭上一边人的肩,十分自然地就开起玩笑:“终于肯出来理理我们这些人了?”
所有人随着他的话和动作,都不约而同的朝他身边陌生的男生看去,在短暂的静寂里,好像有人认出什么,随后忍不住小小惊呼出声。
“滚远点。”荷灯听到那人毫不留情地开口。
没有生气的意思,那道嗓音懒倦,的确像是刚睡醒的样子,但又足够清澈,音色很好。
他这时才有条件去仔细看那人的样子。
很英俊的长相。
即使在荷灯见识过的那么多人里,现下对方的外貌也算得上是最令人难忘的。
除了因为其格外深邃的轮廓外,最为吸引荷灯不过是对方极为纯粹的黑发黑眼。
“啊,对了,还没介绍是吧?”程寻被骂了也不恼,他是那种极能活络氛围的人,在不过刚打了初面的一众人中他已经混得很熟了,因此很自觉的就担任起相互介绍的工作。
他记性很好,一一说过去那些人的名字也没有出错,直到轮到荷灯时,他特意停了下,后面又忽地笑了下。
荷灯愣了愣地眨了下眼,在对方这出乎意料的停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同样转移到他身上,站在程寻身边的那个人也不例外。
他们在这一刻再次对视上。
男生的眼像是子夜一样空渺,但在其漫不经心的看向自己时,透过中间无声涌动的气流,荷灯似乎在里面看见了什么比深海还要幽暗的东西。
一旁的郑明楚在程寻这样反常的举动中不由面色发沉,在他要开口时,才听到对方突然道:“你还记得我吗?”
荷灯移开视线,转而看向面容貌似和煦的男生,在对方饶有兴致的打量里,他没有怯场,反而带着挑不出问题的礼貌笑意点了头,叫道:“程寻学长。”
“荷灯学弟,”程寻也道。
半晌他笑起来,又说:“我挺喜欢你的,以后有事需要帮忙你可以来找我。”
荷灯在旁人惊异的注视中微笑着道谢,没有什么太惊喜的表情,像是不知道有关于对方这等身份许下承诺的重量一样,仍旧松松然的,程寻看到他这副模样,心忍不住更痒,在他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旁边的人径自打断他:“钥匙呢?”
程寻一愣,下意识反应:“什么钥匙?”
他身边的人不耐:“昨天你开走的车。”
程寻惊道:“你怎么知道是我开走的?”
那人懒得多说,转身就走。
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样走了,程寻呆了呆回神后,也立马转头追了上去,“哥、谢哥,不是说好给我开两天的吗……”
两位屋子的主人就这样离开,留下后面不知所措的几位客人,这样的待客方式显然是极不礼貌的,但在认出程寻以及其身边人的身份后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只觉得像这种家世的人脾气坏一点倒也正常。
在之前那人要回来的消息不知经谁传出后,许多人都只能通过见过对方的人的描述来脑补有关于那位传言中心人物的模样,但在缺少照片辅佐的情况下,无论如何去猜测都显得飘渺不真实,直到方才猝不及防见到他,良久之后,荷灯听到渐渐相互交谈起的人群里传出感叹般的话语:“真的好有气场,他没看我一眼,但我刚刚连话都不敢说。”
在人离开后,他们的胆子都变得大了一点,还有声音笑闹着说出那个众人私下对其的称呼:“要不然是太子呢……”
但这样的议论很快被一边的郑明楚阻断。
他冷冷地打断其他人口无遮拦的话语,对于这里看似空旷无人的场地暗处藏有多少窥探他比这些兴头上的人要清楚得多,后面这时他又走到荷灯面前,问他:“你怎么认识程寻的?”
关于荷灯毫无背景的身份,郑明楚早在他进入文艺部时就知晓的一清二楚,但也就因为这样,他才对刚刚荷灯与程寻的对话表现感到疑惑。
荷灯没有隐瞒,他认真的回答说:“是上次我和苏青一起去安排活动的时候撞见的程寻学长。”
“但也不算认识,”荷灯想了想又说:“就说了几句话。”
郑明楚想到了什么,大概明白了程寻反常举动的源头,所以听了荷灯的解释后就没有再追问,只直白的对他叮嘱道:“离他远点,他不是什么好人。”
荷灯闻言听话地点点头。
时间差不多到该离开的时候,郑明楚带着人要先往外面走时,刚刚离开的程寻就又回来了,但没多久他就把郑明楚再一起叫走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最后只好自己先走到门外等着了。
荷灯落在队伍的末端,跟的不紧,渐渐的就与其他人之间的距离愈渐拉大,直到弯过转角,他的脚步才彻底停了下来。
€€€€€€€€的声响徐徐远离,而在取而代之的鸟雀声里,荷灯却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本该和程寻一起离开的人。
他凝眼望去。
随着时间的流逝,头顶上日光的颜色变得深了,由灿烂的金黄转成有点恢宏的橘,一大片打下来,落在旁边建筑巨大的落地窗上,再反射的溅开,尽数地泼在那个身姿挺拔的人影上。
对方正在打电话。
荷灯看他半侧来的极淡眼色,尽管浸没在这样浓烈的色彩中,那个人身上的气质依然冷冷清清的,像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荷灯朝他走过去。
那人像是才发现他,虽仍然在通话,但那双像是洇湿浓墨的眼抬起,眨也不眨的看他靠近,直到男生要走到面前时他才恰好挂断了电话。
“你好。”
荷灯并没有走得离他太近,相反,他还是停在有点距离的位置上。
身段修长清瘦的男生只需要站在那里都会显得赏心悦目,更何况对方还有一张非常漂亮的脸。
是让人在看到他第一眼时,除了漂亮、美丽这类直白又直接的形容词之外,再也无法多加思考的好看。
在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后,对面的人如荷灯意料中的没有任何变化,但有的时候没有变化就是最好的回答。
像是对男生存在一定的畏惧,荷灯顿了又顿,心底的好奇终究还是促使他再次开口和对方搭话。
“我叫荷灯。”他说,“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对方沉默地看着他,眼眸犹如寒潭般漆黑,在这样直直地对视中,荷灯更能感觉到对方五官的出色和锋芒毕露。
€€€€是真的很帅啊。
对方迟迟没回答,荷灯也不急,他面上始终带着恰当好处的好奇,临近黄昏微凉的风不知道卷了几轮,直到视线一角悬挂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树叶终于飘落地时,荷灯才听到对方不轻不重的答复。
“谢闻星。”
一如既往的冷酷。
“很好听啊,”荷灯笑了起来,他没在意男生过于冷的态度,在兜里的手机发出突兀的消息提示音时,他拿出看了一眼重新收起来后,就很轻易的朝对方道别。
像是当真只是为了知晓他的名字一样。
在要离开时,荷灯走了几步突然记起了什么的转头,刚好看见对方还未移开的眼,面对他忽然回头的举动,男生明显有点怔愣。
“刚刚谢谢你。”荷灯朝他挥手,眼睛弯弯地笑,“下次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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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荷灯从原路返回出去时,一出大门就看到开好车的郑明楚在门口等自己,他很熟练地就上了车,等要系安全带的时候,他忽然注意到周围并没有其他人的身影。
“他们已经先回去了。”郑明楚回答他,接着,他看着身边的人,听不出语气地问:“你刚刚在里面干什么?”
“嗯?”荷灯没察觉他表情不对的话,闻言还很高兴地举起手对他道:“你看!”
郑明楚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看我的手啊。”荷灯说:“刚刚我特地去洗了个手,这样你就不能嫌我脏了。”
郑明楚一顿。
他的思绪头一回被人的话搅得混乱,心情却不是烦躁的,而是一种极为陌生的情绪充斥在他的胸腔中,满满胀胀的。
钝了半会儿,他道:“我什么时候嫌你脏过?”
“没有啊。”荷灯回答的很干脆,也很理直气壮,“但你很爱教训人……还不走吗?”
郑明楚瞥他一眼,却没再说什么,顺着他的话就平稳的将车启动。
他们回去路上的景色已然是缓慢烧着云朵的黄昏天。
雨后的空气尤其的沁人心脾,车前道路的天空更是像流淌着甜腻蜂蜜一样的美好,荷灯按下车窗吹了会儿风,在郑明楚以为他已经趴在车窗边睡着的时候,他又转过头去和他说话。
荷灯看着驾驶座上男生侧面高挺的轮廓,没话找话地聊:“那你刚刚去哪里了?”
他像是不懂他们这个圈子有时需要私下处理的一些事,只凭着最直白的心意,想问什么就问什么。
郑明楚听了,也没转头看他,只随口敷衍了一句。
好在身边人也是好哄的,荷灯随意哦哦两声就没追问,但过了会儿他像是真的很无聊,所以又去找郑明楚瞎聊。
听着耳边荷灯很亲密的语气,那是和前几次对方对自己俨然不同的态度,因此郑明楚即使有时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也都认真好好地答了。
“原来他是这样的人吗?”荷灯听着郑明楚给自己讲的有关学生会里其他人的八卦,不由得有点惊讶,因为对方还是今天教自己给橡皮船打气的那个男生:“我没看出来……”
郑明楚说:“你才认识他多久,能看出来什么?”
“好吧,”荷灯想了想,他问:“那程寻学长也是那样坏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