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回神的时候,已经是被人牵到餐桌前坐下,谢闻星也跟在他身€€边落座。
“你不是明天€€回来吗?”
荷灯微微怔愣地问人,谢闻星拉着€€他一只手,闻言倒没否认:“等你吃完还要走。”
对方带来的午餐十分丰盛,其中最主要的是一碗香浓的鸡汤。
荷灯低头喝了口汤,在旁边人询问他味道怎么样的时候,荷灯没有回答,只有他正被人捏着€€玩的手悄悄地翻了个身€€,随后慢慢的溜进底下的指缝间,和€€人松散地扣着€€手。
等旁边人好笑地看过来时,然€€后他才拖着€€声€€,尾音带着€€笑意€€地说:“特地来找我吗。”
谢闻星坦然€€地应,“你不是说疼?”
荷灯就没有再说什么。只回过眼,很认真的吃,他旁边的人则继续看他,偶尔单手回几条消息,直到最后荷灯要吃完后,他才彻底把手机盖在桌面上€€,没有再动。
在对方要离开时,荷灯送他到宿舍门口,敛眼往下望,就看到一辆漆黑默然€€的车在楼下等着€€,车旁站着€€昨天€€来给自己送东西的人。
从见面到离去,自始至终谢闻星都没做什么,像是千里迢迢的仓促赶回来,只是为了来给荷灯送一顿饭,和€€来亲他一下。
因为其临时的开小差,荷灯本以为谢闻星会推迟或改变第二天€€回学院的计划,但等他和€€郑明楚一同€€坐在阶梯会议室的前排,并在恰巧的准点时刻,他循着€€其他人猝然€€发出声€€音的方向转去时,就看见踩着€€古老时钟的闷闷敲击声€€稳步从门外€€走进的身€€影。
第43章 无语。
这是学院学生€€会继新生入会以来的第一次共同大会,在一间广阔的大型会议厅里展开。
会议厅底下的座位朝阶梯式的向上排列,形状是微微向内的弧形,这可以使无论€€坐在哪个方€€位的人都能很好€€的看见€€主讲台上的情形,同样的,也可以让站在中前方的人观察到所有人面上的神情变化。
无法抑制的兴奋情绪和照耀在人们头顶上散落的白光一样炽烈,尤其是在那个穿着和所有人一样校服制服的人走上台后€€,那些€€汹涌的暗潮更是达到了顶峰。
荷灯的周围全都是暗自议论的声音,其中大多以小小的惊叹和激动谈论€€中难辨真假的小道消息为主,荷灯听了几句,只觉得内容的发展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好€€比一场史诗级话剧的剧本。
其中最常出现的话语,无异于是那个被所有人挂在嘴边暗喻其身份的词语,无数人的目光和关注都聚那个挺拔落拓的身影上,是当当真真的风云人物。
“荷灯。”
在充斥着杂乱且话题统一的环境里,荷灯身边声调平稳的嗓音就显得格外的不€€一样,他闻言朝一边看去,就见€€到郑明楚正盯着自€€己看。
郑明楚皱着眉头看荷灯面上的口罩,问€€他:“你怎么了?”
“感冒了。”荷灯声音闷闷地说。
他的脸很小,因而€€不€€过被遮住半脸,眼睛就显得格外的黑和大,尤其是在明光下,其裸露出的皮肤都是惹人眼的雪白透明,看起来的确是有点虚弱的样子。。
得到回答,郑明楚还€€是没有移开眼,仍然在注视着荷灯,他说:“为什么会感冒?”
荷灯含糊道:“着凉。”
“睡觉会踢被子?”
“……”
荷灯本来就是不€€想解释太多,所以才故意说是其他原因,但他没想到坐在自€€己身边一向寡言的郑明楚会连着问€€下去,一直看着自€€己的眼神还€€很认真。
荷灯顿了顿,刚要说什么,却恰好€€被下方€€万众瞩目中的人开口打断。
是荷灯很熟悉的声音。
即使因为话筒的传播扩散而€€有些€€微微的变化,可有关其从容不€€迫的语调和姿态,则是难以复制的特别。
荷灯耳尖一动,若有所感的往下看,就瞥见€€那人线条矜贵的侧脸。
看起来很冷。
漫不€€经心的一眼,就可以让全场望着他的人呼吸骤然一滞。台前的所有光都打在他身上,不€€过一身再普通不€€过的制服也能让其穿出点不€€一样的感觉来,那是一种从其身上天生€€就带有的倨傲感。
音色微冷,话语简短,对方€€早已经历过许多其他人难以窥探的大场面,所以像这样算是中小型的简易会议他不€€过用两句话就能调动所有人的情绪,很快,在掌声雷动中,荷灯听到坐在自€€己不€€远处的两个人的窃窃私语。
“好€€帅啊。”
“哈哈,你心动了啊?去追呗。”
“神经病啊你,你怎么不€€去?”
“不€€要,”女生€€嬉笑着说:“你知道从他回来后€€有多少人盯着他吗?而€€且……太子太冷了吧,感觉听他讲话都很可怕,谁敢去靠近他。”
“……”
“这倒是,”她身边的人又看了会儿台上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与他们不€€相同成熟、距离感的人,喃喃道:“想象不€€出他谈恋爱的样子……”
掌声渐渐停下,后€€面两人的音量也随之压下,隐隐约约的,变得听不€€太清了。
但身后€€倏然朝他粘来的视线却是变得明显。
荷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我要是要谈恋爱的话,我就去找……感觉他很温柔的样子,只要能看到他的脸我就能笑一整天。”
“这是级二的温兆。”
旁边忽地响起声音,荷灯一愣后€€回神,顺着郑明楚溘然开口的话重新看向台前,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里已经换了人。
原先的人已然退场,取而€€代之的是新换上的纪检部部长。
荷灯早先在宣告栏上就看过对方€€的照片,与现实相差不€€大,是和其名字带着点反差的长相。
很高很壮,肤色也有些€€深,看起来像一座老实的山。
他的声音还€€很洪厚,透过话筒的发言没怎么用力,却犹如阵阵被锤击的战鼓声。
“他是谢闻星那边的人。”
郑明楚说:“再过半个学期,学生€€会就会进€€行新一轮人员职位的变动更迭,谢闻星已经级四€€,按照规定,他会在本学期卸任学生€€会会长的职位……但其实他走不€€走问€€题都不€€大,因为这里几乎都是他的人。”
荷灯看他,没说话。
郑明楚继续问€€他:“你认为学生€€会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很突然的一个问€€题。
但其实又很简单。
因为早在学生€€会招新面试的环节时,其中随机抽取的题目就有这个问€€题,荷灯没抽到,却听旁边人背过这道题的答案。
€€€€调节学院各项活动的实施,从而€€确保一切项目的正常进€€行。
荷灯的脑海里浮现出这句话,但他却没有说出来,而€€是静静地坐着,语速缓慢地反问€€:“是什么?”
郑明楚把€€视线往前递,悠然答:“垫脚石。”
荷灯轻轻“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
“国都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极端的地方€€。”郑明楚看向讲台的表情很平淡,和他陈述的语气一样:“所有最顶级的财富和权力都在这里聚集,黄金是这里最廉价的财宝……可同样的,最苦难和污秽的贫民区也在这块权和名铸就的土地上苟延残喘。”
“而€€爱丽丝学院就是这样辉煌国都的心脏。”
荷灯缓之又缓地垂眸,目光落在会议厅一角的校徽上。
金色的月桂叶环绕向上,中间红色的王冠熠熠生€€辉。
“学院为上层源源不€€断输送新的血液,也为其提供所需要的特殊物品,比如……”郑明楚问€€荷灯:“你知道为什么会有特招生€€的存在吗?”
荷灯很随便地猜:“与民同乐?”
“也算。”郑明楚道:“但最重要的是,这里有民心。”
他说的隐晦,最后€€戛然而€€止的留白更是引人遐想,荷灯听着,很容易就明白了对方€€话下的意思。
如果没有利益的驱使,所谓用来□□的特招生€€也不€€会存在……在进€€入这所神秘奢靡又大胆开放的贵族学院后€€,荷灯从其中最感到奇怪的地方€€莫过于里面诡异的平衡点。
通过正常途径入学的贵族学生€€们,对于扶贫性质的特招生€€们自€€然带着轻视的态度在,但不€€管怎么样表面都还€€算和谐,甚至比荷灯之前在贫民区学校见€€过的情况好€€太多。
像是要展示什么,表现什么给其他人看……但这些€€都不€€是关键。
最重要的是,这是连“太子”都会紧紧掌控在手下的一环。
荷灯又瞧他:“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下一届会长的选拔在夏末,”郑明楚说:“在所有部长里挑选。”
“啊,好€€。”荷灯没怎么听懂,不€€知道他怎么忽然说到这里来了,他笑着应:“这是要拉票了吗?”
郑明楚定定地看着荷灯微弯的眼,他道:“你的出生€€决定了你往后€€百分九十九的道路上限,但并不€€是全部,人际网线四€€通八达的学生€€会将是你最好€€的垫脚石。”
哦。
这哪里是拉票,这是表忠心来了。
是和之前在学园祭时截然不€€同的态度,荷灯听完话,先是愣了下,然后€€眼里的笑意才愈渐深了点,接着又好€€似思索了什么,他点了点头。
“知道啦。”荷灯的声音隔着口罩,听起来闷闷的,可又是在笑的:“先给你投半票。”
郑明楚蹙眉不€€解:“半票?”
荷灯没解释,转身坐好€€,他看着那个讲话掷地有声的人,问€€:“他很厉害吗?”
家世,亦或是卓越的个人才能,都有可能是对方€€上位的要点,当然,也有可能是某个不€€起眼的特长。
“一般,”郑明楚说:“但他很‘听话’。”
有时候听话的狗,比聪明的人好€€用多了。
荷灯安静地想着什么,指节轻叩扶手,一下、一下,动响在周围嘈杂的环境里几近于无,可荷灯却能无比清醒的听见€€,并犹如拨云见€€日般的,思路变得清晰起来。
他改变了主意。
在后€€面又有人讲了一些€€琐碎的事务后€€,这一场简短的会议就结束了。
文艺部成员落座的位置就在会议厅左侧的出口边,所以荷灯很快就能从里面撤离,在路上,他先给周明发了条消息,没等对方€€回话,就又翻到另一边的文件,记下了某个人的通讯号码。
输入,添加,发送。
消息刚送过去,对面还€€没有回应,荷灯向前走了几步,他身边的郑明楚忽地问€€他要去哪里。
对方€€说:“要一起吃饭吗?”
荷灯下意识瞄了眼手机,发现现在的确是临近午餐的时间。
在说完那句后€€,郑明楚就沉默地等着荷灯的回答,并直挺地站在他身边,为他挡住大半的刺眼阳光。
荷灯仰起头看背着光,面容隐在暗影里的男生€€,想了下,刚要说什么,他手里还€€没关上的手机就浮动出一条新消息。
屏幕反光,郑明楚是看不€€清上面的字,荷灯也只略低了一眼,没有回。
“下次吧,学长。”荷灯说:“我等下还€€要去班级拿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