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
陆宜年点点头,应了一声:“快吃晚饭了。”
上了大学小辈们基本都搬出了陆家老宅,陆自忠在两个儿子的名下安排了好几栋房产。
私生女到底也是亲生女儿,陆颜舒考上大学,问陆自忠要房子,要一笔钱创业,陆自忠通通答应了下来。
刚才听两人的对话陆宜年大概捋清楚了这次争论的原因,多半又是陆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陆颜舒回茶室拿了烟和打火机,她点烟的动作很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抽烟。
陆宜年愣愣地看着窜起的火苗,目光惊疑。
昏暗的光线中彼此的神情都不甚清晰,陆宜年思考半天,慢吞吞地憋出一句话:“……姐姐,少抽点烟。”
陆颜舒觉得男生格外小心的语气十分有趣,她挑起眉,接受了陆宜年的劝告。
“最近学习成绩怎么样?”
“还可以啦,我进步了好多。”
难得能从陆宜年口中听到这样的话,隔着羽绒服陆颜舒轻轻去摸男生的脑袋,随意地聊着:“想好考什么学校了吗?”
陆宜年偏了下头,小声说道:“考S市的学校吧。”
对于陆宜年而言留在S市确实是最好的选择,不过那几所大学的分数线都有点高,以陆宜年现在的成绩还需要更加努力。
“前几天我跟阿姨聊天,她说她很担心你。怕你学习学得不开心,让你别有那么大压力。”
陆宜年跟陆家的关系最先要从陆宜年的父亲开始,那时候陆宜年的父亲在陆家老宅工作,机缘巧合之下救了陆老一命。
因为这个偶然,后来陆老在遗嘱中特意提到了陆宜年。
€€€€遗嘱中要求陆自忠要把陆宜年的父亲当亲兄弟那样对待,并且让陆宜年接受良好的教育,还这份人情。
陆自忠的性格不像陆老,他精明利己。承这份人情的是陆老又不是自己,陆自忠不可能真把自己的儿子去跟陆宜年一视同仁。
所以从小陆宜年就读的都是好学校,但住的都是廉价的出租屋。
陆宜年的父亲因病去世,于是陆自忠也给李禾芸安排了工作,却给她很少的工资,让她一直待在陆家老宅。
在李禾芸没有出事之前陆宜年对这样的现状全盘接受,毕竟从结果上看没有这层关系陆宜年不可能上的起那么好的学校。
等陆颜舒抽完一支烟,天已经完全黑了。保姆从前院找到后院,站在楼下终于辨别出了在阳台上聊天的姐弟。
“今天有客人,我们吃快点,然后我带你出去玩。”
家宴的坐席是按身份排的,像陆宜年跟陆颜舒只能坐在末尾。而且家宴不能缺席,因此两个人每次都找准机会早早离席。
“是谁呀?”
“好像是周家的人。”
原本陆宜年还对客人不感兴趣,可是这个周家令陆宜年下意识地抬起头,看起来反应特别大。
天太黑了陆颜舒也没注意到陆宜年的动作,两人先后离开阳台,结束了暂时的聊天。
晚宴七点开始,八点陆宜年借着去洗手间的借口提前溜了出来。
陆颜舒离开得更早,她坐在车里等了好一会儿,陆宜年才姗姗来迟。
室内外有二十多度的温差,男生磨磨蹭蹭坐了进来。
陆颜舒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问道:“你认识那个周€€?”
周€€便是今晚那位客人,他比周逢厉大一岁,名义上是周逢厉的哥哥。
陆宜年没有先回答这个问题,反而看着陆颜舒好奇地反问:“姐姐,你觉得周€€那个人怎么样?”
陆颜舒听得更迷惑了,她并没有理解陆宜年口中的怎么样在指什么。
“什么?”
“就是周€€……”陆宜年低头给自己系好安全带,轻声吐槽道,“看上去那么好说话,实际上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时常关注权贵的八卦狗仔在当时写过一篇关于周家的报导,其中小儿子周€€谈吐优雅,被描述成最像周老的小辈。
但他也是把周逢厉关进地下室的人。
这是陆颜舒第一次跟周€€见面,讲道理这应该也是陆宜年第一次跟周€€见面。
“所以你认识他?”
陆宜年怔住,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沉浸在恼怒的情绪里,一不小心话说得太多了。
他连忙摇头,欲盖弥彰:“……没有呀,我怎么可能会认识他。”
陆颜舒继续刚才的疑问:“那今晚我看你一直在看他。”
“……有嘛?”陆宜年眨了眨眼,跟陆颜舒装起傻,“噢!大概是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他吧,我看其他人都在看他。”
被陆宜年这么一提醒似乎也没错,今晚宴席的话题的确一直在围绕周€€。
然而在陆颜舒看来这些都不重要,陆宜年不可能会跟周€€有交集,两人在这上面讨论纯属浪费时间。
轿车启动,慢慢驶离北边郊区。陆宜年打开车载广播,主持人恰好在播报晚间气象。
“受趋于静态的大气环境影响,今日夜间起扩散条件将再度转差,能见度较低。”
“凌晨一点前可能会降雪,凌晨三点以后可能会有冻雨和雨夹雪。”
“夜间市民出行需注意交通安全,注意添衣保暖谨防冬季流感。”
学生时代的陆颜舒对古玩收藏品伴随着浓厚的兴趣,闲暇时间经常会去中古市场逛街。
由于今晚的家宴,陆宜年带了所有的零花钱出门,跟陆颜舒一起逛中古市场。
两人在其中一家专门卖数码产品的店逗留了好长时间,陆颜舒跟老板还算认识,硬是把一个小巧的录音机从1200砍价砍到了800。
可是800对陆宜年来说依然是一个不小的数目,陆颜舒了解陆宜年平时过得有多节俭,对他这个行为非常不赞同。
手掌大小的录音机做工精致,陆宜年付完钱,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这家店。
冬天入了夜格外冷,既然已经买好了生日礼物,陆颜舒准备送男生回家。
录音机那一排按钮都被陆宜年玩闹似地按了一遍,陆颜舒听着身边那一下一下的按键音,语气十分无奈:“你这钱存了多久?”
如今每周周逢厉都会给陆宜年几百元钱,当作跟陆宜年共同生活的开销。
但生日礼物的钱都是陆宜年自己的,他听到陆颜舒这么问,仰着脸回答:“好像快一年。”
果然听到这个时间陆颜舒直皱眉,陆宜年却没有一点舍不得,小声替自己辩解:“……姐姐,这是我第一次送别人礼物哦。”
“所以呢?”
“所以当然要贵重一点啦。”
男生的手机里有一张截图,时间在几天前。
那篇周家的报导同样也提到了周逢厉,大致讲述了他私生子的身份。
陆宜年略过那些攻击性很强的文字,截下了对方的生日。
细细的雨丝落在车窗上,是晚间气象中提及的冻雨。
周逢厉的生日在冬天,此时此刻陆宜年望着外面漆黑的天空,觉得这样的冬天与周逢厉阴沉沉的性格很相似。
第37章 不是爱神。
新的一周一直在降雪,气温到了零下,早上大课间所有班级出操的速度都比以往慢了一倍。
陆宜年喜欢冬天。
冬天他可以穿很多衣服,在校服外面穿上羽绒服。厚厚的衣物成为一道屏障,即使挨了打也不会像平时那么疼。
这就不像夏天,夏天陆宜年必须要穿秋季校服,否则遇上一些擦伤夏季校服遮掩不住胳膊上脆弱的皮肤。
年关将近,这个学期也即将迎来了尾声。
高三年级已经出现一小部分学生出国留学的现象,教室里的座位便空了下来。
那些人的离开没有给班级带来任何紧迫感,面对这样的情况老师也开始区别对待€€€€他们会把重心放在要留在国内高考的学生身上。
由于这种改变连带着陆宜年这种非常边缘的学生也受到了重视,陆宜年的高考目标和他如今的成绩相差甚远,一些短板课程需要老师跟陆宜年一起努力。
陆宜年的同桌是过完年再出国,这段时间也没有再来上课。
同桌把自己的英语笔记都留给了陆宜年,还告诉陆宜年如果平时有什么疑惑可以在微信上联系他。
“注意安全。”
这句话不是陆宜年对即将出国的同桌说的,而是后者反过来提醒陆宜年的。
听上去像一个荒谬的黑色笑话。
与其他同学相比同桌大概是唯一愿意同陆宜年交流的人,陆宜年点点头答应下来,听到同桌继续给他支招:“现在老师都挺关注你的,晚修你可以直接拿着作业去老师办公室。”
“然后下课你直接回家,这样就碰不上那些人了。”
同桌的性格非常内向,难得能听见他一口气说那么多话。
陆宜年说话很小声,却压抑不住语气里的雀跃:“蒋臻卓也快出国了。”
同桌附和道:“跟我差不多时间,不过我听我爸说他会提早走去适应环境。”
这么一算蒋臻卓能待在学校的时间所剩无几,假如真少了一个这么大的麻烦,陆宜年刷题的效率都能事半功倍。
几个月前在那条小巷的事件给蒋臻卓留下了很大的创伤,酒瓶砸破了蒋臻卓的脑袋,不仅缝了针还伴随着脑震荡后遗症。
这些情况还是陆宜年听别人讨论才知晓的,同桌转述给陆宜年听,说蒋臻卓每天在学校那么威风,出了校门还不是要被社会上的人教育。
听同桌的描述好像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蒋臻卓只能自认倒霉,毕竟没人知道当时的肇事者究竟长什么样。
陆宜年想了想,轻声坦言:“那条小巷,其实我也在那里。”
同桌应了声:“我知道,有人已经讲了。说他们在那里揍你,结果自己也被别人揍了,这不是活该是什么。”
晚上回家陆宜年再把结果告诉周逢厉,那时候陆宜年认为自己果然没有做错决定。
如果一直跟周逢厉在一起,对方就能一直保护他。
今天晚修陆宜年在英语老师那里复习,放学前老师勾了好几篇小作文,让陆宜年晚上睡觉前背下来,明天晚修再来她这里背诵。
陆宜年不像其他聪明或者很有天赋的学生,稍微说两句就能理解老师的意思。而且文科大抵都需要死记硬背,尤其是陆宜年这种基础不太好的,背得越多效果越明显。
“老师。”男生慢慢眨了下眼睛,说道,“明天晚修我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