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和母亲都是普通工人,他们见到这些凶神恶煞的男人也没产生任何畏惧的心理,嘴上焦急地喊着:“孟医生!睡觉前退烧了现在又开始发高烧了!”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哎呦!你们不要挡在门口啊!”
母亲抱着不停哭闹的孩子从这群男人中间挤过去,父亲收了伞跟在后面,也立即走进了诊所。
他比妻子冷静一点,有些抱歉地对面前这些陌生人说了句不好意思。
诊所比室外温度高了许多,附在伞沿上的雪逐渐消融,化成水珠滴滴答答地往下淌。
大抵来得匆忙,这对夫妻脚上沾了不少泥土。诊所环境简陋,水泥地不像地板那么容易留下脚印。
孟汀烟神情镇定,目光扫过他们身后的药柜,上前去看孩子的病情。
小孩是冬季流感引发的高热,眼见着上一个看好病的病人起身准备离开,孟医生连忙拦住了老人。
“奶奶,您等一下。”孟汀烟偏过头,目光向远处延伸,看向门口这些奇怪的男人。
从这群人闯进来到现在过去了足足五分钟,他们也不说话,始终徘徊在诊所周围,望过来的眼神带着令人反感的审视。
看他们的行为举止大概是受过专业训练,孟汀烟干脆叫住了领头的那个男人,反问对方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外面雪下得太大了,这位奶奶行动不方便,你们能不能顺便送她回家?”
“她就住在对面那个居民楼,你们肯定会经过那里。”
论情绪稳定孟医生无趣的性格致使她不会太过于同病人共情,在给病人看病会永远保持理智冷静。
就比如此刻,孟汀烟反客为主,提完这个请求甚至还多问了一句:“你们有人要看病吗?”
这些男人面面相觑,这个小诊所显而易见藏不了任何人。
他们在这里站了那么长时间,自然也了解到这位老奶奶不仅耳背,而且眼睛也不太能看见。
孟汀烟瞥了一眼对方的反应,自顾自地点头应声:“那麻烦你们了。”
几分钟前,周逢厉突兀地走进诊所。当时孟汀烟正在和老人说注意事项,见到周逢厉有些讶异地挑眉。
可移动的药柜被挪开,后面是一间狭长窄小的单人休息室。
休息室内摆放着很少量的家具,一张床、一条椅子,还有一个航空箱。
周逢厉垂着头,沉默地同脚边的猫咪对视。
然后竖起手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第一次见面陆宜年就告诉周逢厉孟汀烟养着一只喜欢跳楼的猫,大概率就是眼前这只了。
周逢厉的气味对于雪球而言是全然陌生的,猫咪十分警戒地跟人类保持着安全距离。
然而天生性格调皮,即使雪球看懂了对方的紧张没有发出声音,可还是迈着猫步在周逢厉脚边走来走去。
眼见着猫咪把自己当成了猫架子,抓住自己的裤脚往上攀爬。周逢厉皱了皱眉,把雪球从腿上弄了下去。
好似发现自己被嫌弃,被丢下来的猫咪四肢朝天躺在地上,好像在谴责对方的行为。
可惜眼前这个人类一点都没有关心雪球的意思,猫咪发觉自己碰瓷失败,有些伤心地趴在了地上。
这个下雪的深夜孟汀烟好像比以往更忙碌一点,病人接连来诊所看病,等孟医生忙完外面的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下了一夜的大雪终于停了,孟汀烟关好诊所的门,走回去推开了药柜。
浑身雪白的猫咪倏地蹿了出来,高兴地喵喵直叫。
直到周逢厉离开孟汀烟也没有问那些人的身份,看样子是真的不关心周逢厉究竟牵扯了多少麻烦。
由于有心事,昨晚陆宜年一直睡得很不安稳。
早上起床又迟到,把整个出租屋弄出很大的动静。
周逢厉站在门口拿钥匙,手上提着给陆宜年买的早餐。
防盗门应声打开,男生猛地抬头,愣愣看过来。
回来的路上周逢厉还在担心陆宜年赖床这个毛病,今天又格外冷,陆宜年会不会迟到。
迟到归迟到,如今在出租屋见到陆宜年,周逢厉手上的早餐似乎又没有买错。
“小猪包。”周逢厉低声提醒正在发呆的男生,“陆宜年,你上学迟到了。”
“……哦!”男生接过递过来的早餐,慌慌张张去拿书包。
因为时间仓促陆宜年都来不及询问周逢厉昨晚去了哪里,他拿着热乎乎的早餐,焦急地跑出门。
临走前男生翘起嘴角冲周逢厉笑,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哥哥,你又出现了。”
第40章 普鲁斯特时刻。
手底下的人忙活了一整晚,再一次让周逢厉成功逃脱。当晚周€€收到消息,脸色难看至极。
这次失败无异于打草惊蛇,由于老城区居住的都是务工人员,房东出租房屋没有那么严格的要求,调查身份信息反而比那些高档小区难多了。
而且周€€还不知道究竟是谁在背后帮助自己这个便宜弟弟。
同样的,周逢厉也知道如今老城区变得很危险。即使他侥幸脱逃,但周€€已经锁定了他躲藏的位置。
理性分析周逢厉是不应该回出租屋的,理智的做法他应该去寻找下一个暂时安全的地点,至少不能把潜藏的危机带给陆宜年。
昨晚周逢厉不在,今早陆宜年起床把整张单人床弄得乱糟糟的。
棉被卷成一团,两个枕头都被放在了床尾。
浴室的水声停止,周逢厉洗完澡走出来,沉默地坐在了床边。
室外积雪缓慢融化,周逢厉想起他给陆宜年带的早餐,忽然记起来今天很冷,自己忘了提醒陆宜年让他多穿点衣服。
室内没有亮灯,稀薄的光线从床边那扇窗户照射进来,光影中灰尘浮动。
周逢厉看着不远处书桌上堆放的试卷,似乎能想象出每天晚上陆宜年坐在书桌前,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他不应该回来这里,但既然下意识来见对方,那或许周逢厉还能跟陆宜年好好道别。
晚修下课陆宜年几乎是一路小跑回到的老城区,夜晚的寒风吹着男生细嫩的脸肉,刀刮似的冷。
整个白天陆宜年都在后悔,早上看见周逢厉回来他不应该去讲那些废话,应该直接询问周逢厉会不会再离开。
如果得到了周逢厉的保证,陆宜年不至于一整天都被这个问题困扰。
从巷子跑进楼道再跑上楼,头顶的声控灯依次亮了起来。
陆宜年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摸钥匙。他已经看见了出租屋里面的灯光,说明周逢厉在家。
€€€€开门的那一刻陆宜年是欣喜的,然而当他见到屋里的情形,笑容顿时凝固在嘴边。
周逢厉同陆宜年相处了两个季节,可他的衣物只有寥寥几件,基本上都是陆宜年买的。
眼下那几件衣物被收拾好放进一个手提的行李袋,行李袋是周逢厉白天买的,不大,正好能放进那些衣物。
男生怔怔地与周逢厉对视,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
“陆宜年。”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周逢厉注意到男生被风吹得泛红的脸颊,忽然关心道,“跑回家的么?”
男生听到周逢厉的声音,这才回过神。他慌乱跑上前,夺走对方手里的行李袋。
“……哥哥。”陆宜年拿着行李袋把它藏在身后,语气异常紧张,“你,你要去哪?”
好像无论说什么周逢厉都不能很好的安慰陆宜年,于是周逢厉顺着男生的话应声,把昨晚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
“周€€找到我了,我必须离开。”
陆宜年使劲摇头,对于未知的危险抱着很乐观的态度:“……他没找到你!也不知道我,我会保护好自己的,哥哥你不需要担心我。”
考虑到即将来临的高考,周逢厉还让陆宜年好好学习,不许再偷懒。
男生明显没有把这些话听进去,两人各说各的,陆宜年耷拉着眼睛小声反驳,表情既委屈又难过:“都说了没关系呀……哥哥,你明明没有地方可以去。”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都想好了我们过年要做些什么。”
“等我高考完我们就可以搬家了,我们搬到更安全的地方,他们就找不到了……”
实际上陆宜年这通解释很像在胡言乱语,假如当时周逢厉坚决一些,也许他们短暂的相识就会在这里停止。
可是周逢厉心软了,他不可能不会心软。
“陆宜年。”
男生紧紧抿着唇,嘟囔着点了点头。
周逢厉伸手揉了揉陆宜年的脸颊,替他擦掉淌下来的眼泪:“不许撒娇。”
陆宜年抬起眼,挂在睫毛上的眼泪随着眨眼的动作落下来。他闷闷应了一声,看起来好可怜。
其实陆宜年很少哭,在学校挨打、被同学欺负,那么多次去孟汀烟的诊所他都能轻松解释自己受伤的原因。
周逢厉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知道现在陆宜年是真的很难过。
可是陆宜年年纪小,还是未成年,可以任性可以撒娇。
他们如朋友那般相处了两个季节,陆宜年舍不得也情有可原。
“陆宜年。”周逢厉觉得自己应该要向男生解释清楚其中的危害,“我不能把你牵扯进来。”
未尽的话被陆宜年迅速打断,男生抬起手用手背给自己擦眼泪,然后瘪了瘪嘴,轻声却肯定地说着:“……可是哥哥,只有你对我好。”
这句话的杀伤力实在太大,周逢厉顿时沉默下来。
€€€€他觉得陆宜年把话说反了,明明从始至终只有陆宜年会在意周逢厉,一直对周逢厉好的只有陆宜年。
因此到了最后,周逢厉还是留了下来。
很难拒绝陆宜年、看陆宜年掉眼泪自己也会特别愧疚、陆宜年真的很黏人,这些都变成了阻碍周逢厉离开的理由。
后来那段时间他们变得格外小心,周逢厉尽量不出门,陆宜年借着陆家去探听周€€的动向。
巧合的是周老恰好给周€€安排了工作,为了向爷爷证明自己的能力,周€€把重心转向工作,找周逢厉的任务便交给了手下。
他们这才得到放松的机会。
学期结束,立刻迎来了春节。除夕那天陆宜年钻进衣柜,找到钱包和周逢厉一起出门。
钱包里有几千块钱,几乎都是周逢厉去工地打工赚的钱。
陆宜年向来节俭,这些钱统统存了下来,平时会拿这些钱给周逢厉买衣服。
他们一起上街,挑选那些花里胡哨的烟花。
两人围着颜色一样的围巾,男生趁周逢厉不注意用冰凉的手去碰对方的脖颈,然后被周逢厉抓住了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