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台春 第30章

谢余面色平和,高声与谢辞道:“四哥远道而来,至于要为这,受气吗?”

听谢余这要化小化了的口气,谢辞讽刺笑:“这寒无见原是陛下的人。他冲撞本王,陛下怎么为本王消解呢?”

谢余眯起眼睛,他就算是当了皇帝也免不了要遭这些母族有些权势王爷的压制。

寒无见偏头看站在远处的谢余,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摇摇头,示意他不用上前,谢辞侮辱他就是为了给谢余脸色难堪。

谢辞捏住寒无见下颌,势必要给他羞辱:“不然这样,陛下把寒大人赏我吧,我请他回去做幕僚,寒大人这脾气不改改,怎么伺候的了陛下呢?”

谢兰因闻言敛起眼中微光,看向一脸平静毫无动容的谢余,挥手甩开了琳琅,众目睽睽之下快步走向谢辞。

谢辞脚还踩在寒无见手腕上,一愣神,满目疑惑望着这个不知好歹走向自己的年轻人,以为他是哪个不长眼的世族子弟,跟那王熙宣一样,不得些教训。

“你谁€€€€”

谢兰因一脚踹开谢辞,后者趔趄两步,由不可置信变为恼羞成怒:“大胆,你到底是什么人?!”

围观官员窃窃私语,有忧愁者有幸灾乐祸者。谢余参半,旁观无事人一样注视这一幕,袖中因为寒无见受辱握紧的拳握了又松,松了又握,脸色仍然保持着无虞的模样。

琳琅快速跑过去,强作镇定,厉声:“这是我们王世子,”还稍微作了下解释,“寒大人是我们世子的老师。”

谢辞还是有些疑惑,但明显消解了多数愤怒,他二哥的手腕还是很铁的,再怎么也尽量别和他为敌。只得握紧怒到青筋爆出的手,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来这么一出。

谢兰因不理会他人,拉起寒无见,发现他膝盖疼得有些走不了,想打横把他抱起。寒无见顾虑这么多人,陛下也在,拒绝了他的举动,谢兰因扶着他一瘸一拐往一处空房去休息。

谢余慢慢走向谢辞,装作好笑的模样,邀请他落座赏舞。

谢辞心思更多落在寒无见和谢兰因身上,因为自己出丑,不想和谢余说什么,拂袖进去。

寒无见找了个座位坐下,揉了揉膝盖,还好,没有伤着里子,揉一会儿试着走走也还行了。

谢兰因想去叫太医,被寒无见叫住。他不希望把事情闹太大。

“有必要这样吗?”谢兰因拉起他的手,把一块手帕不管不顾缠上去,“他都对你那样了为什么还不反抗?”

寒无见不去看他,道:“你不是懵懂无知的愣头小子,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反抗。”

这之间牵扯多少利益权衡,礼仪教养,派系相争,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

“我是说谢余。”谢兰因出声。

寒无见似乎被当头一棒,“别直呼陛下名讳。”寒无见站起来,走了两步想离开,“谢谢你,王世子,但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一句王世子似乎是想划开两人界限,谢兰因听着几乎不相信。

“为什么,他都对你那样了你还这么为着他,”谢兰因抓住他胳膊,“谢辞就是为了他才刻意羞辱你的,你不知道这点吗,你为他忍辱负重,怕损害迁及他的名声?”

寒无见把他的手拉开,客气道:“我真的很谢谢你,但下次别再做这种事了,四王爷是一向不成体统,聪明人都知道没必要被他拖进鸿沟。”

“聪明人?”谢兰因生气,又不知道如何发作,冷笑一声,叫住他,“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昨日在宫里对不对。”

寒无见不想和他说这些。

他想着谢兰因终究也会有个尺度,便往谢余那边走,人多让他稍微顾虑些,不要再跟着自己了。

谢兰因径直追上来,忍无可忍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寒无见。”

谢辞已经落座,听见这声,回头又看见这二位走回来,不禁失声与谢余笑:“陛下,这寒大人果然是惦记您呢,可见您对他是极好。我府上也有几位男妓,不知道与寒将军比技艺如何,不如与您换换,反正您已经让他服侍过……”

他话音没落,面前的桌子被一脚踹翻了,茶水饭食翻了一地。

谢余岿然不动,他旁边的皇后与贵妃吓得差点叫出来。

谢辞又惊又怒,望着面前冷眼看他的谢兰因,大叫:“你疯了!”

闻声赶来大片禁军侍卫,但一看是王世子,对着这架势都不敢动手,谢兰因冲过去拔出一柄长剑,剑尖划过谢辞却是对准了谢余。

寒无见叫了一声“兰因”,抬手想阻止,被认识他对他颇为敬重的禁军一把拦住。

林琅吓得一个激灵:“世子!”

谢兰因瞪着谢余,但是什么也没说,他听见了寒无见的声音,侧过脸看了一眼他,墨色眼眸中除了怒不可遏,还有些寒无见一时没办法理解的东西。

第43章 玩笑

跟进来维持秩序的陈相因望着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谢兰因不是一直进退有度吗,他从小跟着他父亲学,一直以来都是个手段毒辣城府深厚的聪明人,他今天是吃错药终于疯了吗?

林琅也在旁边,只怕很没见地要去叫影子阁的人,陈相因眼疾手快拉了林琅一把,不让他去送死。

谢余还在不动声色饮茶,放下,却笑了:“王世子想与朕比武,大可不必以这种方式。”

周围人都以为要逼宫了,闻声松一口气。

谢余站起来,“剩下的人不用惊慌,这不过是个玩笑罢了。兰因如果想和朕比试,随时都可以,只不要在此处。”

侍卫开道,谢余与谢兰因走出去。剩下的人面色还浸没在震惊之中,吹打起来的歌舞迅速缝合僵冷的氛围。

“兰因,”谢余领他进了一处空殿,让其他人退下,似乎只是想和他谈一谈,“你这样冲动,你父亲知道吗?”

谢兰因冷漠非常:“和陛下比武这种事,我父亲不必知道。”

“你不是冲动的人。”谢余笑,又迅速收拢,“你是为了阿见?你觉得自己了解阿见吗,你这个容易冒失的孩子。”

认同被触碰到逆鳞,谢兰因出手,谢余弯腰避开,剑刃破碎了茶盏,落在地上一片狼藉。

寒无见不顾阻拦,踉跄跑来,叫了一声:“兰因!”

谢兰因不理会他,这在寒无见眼里简直就是胡闹。寒无见冲上去挡住谢余,呵了一声:“谢兰因!闹够了没有!”

谢余在旁从容道:“无见,没事,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

“不,他不知道。”寒无见说完看向谢兰因,急道,“还不快跟陛下请罪,说你只是一时糊涂。你没有别的意思。”

谢兰因看着他,握紧手柄,微红着眼睛问他:“所以,他们说得都是真的。你跟他……”

“这是我的事情,”寒无见遏制住自己,努力不流露出心疼他的神色,摇摇头,“与世子无关。”

谢兰因把剑收了回去,复看二人两眼,伸手用力把剑扔在地上,收起所有情绪:“臣愿领一切责罚。”

说完谢兰因压抑着满腔怒火,快步走开。

寒无见想追上去。谢余知道他这个打算,捡起地上碎片,用力握了一下,扔下,碎片落在地上,再次碎作两半。

寒无见听见声响,回头:“阿余!”寒无见半跪到谢余面前,拉起他的手,道:“我去叫太医。”

谢余反握住他的手,摇摇头,手握得很紧,问他:“怎么,他和他父亲把阿暮害成了一具尸首,你对他还如此仁慈,觉得他年少无知,害怕我怪罪他?也难怪,你们世家相连,本来就挺亲近的。”

“怎么会,”寒无见摇头,神情痛苦,“杀了阿暮的人,我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谢兰因回府,发了好一通脾气,拔剑砍断了一张梨木桌,林琅闻声赶来,此前他一直和陈相因呆在禁军那边,没跟世子一起回来。

顾影站在门口,让他有些意外,林琅问他:“怎么回事?”

顾影道:“世子回来就这样了。”

林琅冲进去,一个青玉杯盏碎在他脚下,世子不是个靠砸东西缓和愤怒的人,想来今天这事给他的气实在是太大了。

谢兰因把剑掷到地上,问他:“你还知道回来。”

“属下有罪。”林琅上前一步,“没有拦住您才导致这个局面,王爷回来,我会去领罚的。”

谢兰因道:“我并不后悔今天所为,父亲问起,你如实道就行。”

林琅点点头,把剑捡起来,挂回远处,又扶起倒地的箱柜、装饰盆栽,见他神情缓和了,道:“说起来,你今天差点把人魂吓没。你是怎么想的?”

谢兰因不说话,与其说生气,不如他是感到郁闷,林琅还真的是很少看见这个样子的谢兰因,谢兰因从小就很成熟稳重,对很多事情都是理所当然毋庸置疑的态度,比如杀人,比如夺权,他总是很坚定地做出选择,但现在他就像是……产生了动摇。

林琅心里升腾一种异样感,他蓦然产生了一个念头,问道:“世子,您不会是,不会是,对寒将军产生了什么有违伦理的感情吧?”

他说完,明显感觉谢兰因看向他的眼神变了,跟刀子一样。林琅慌忙跪下:“我说话有失权衡,世子不必在意。”

“少开这种玩笑。”谢兰因偏头道,仿佛并没有受到冒犯,“我只是不想看到他那种卑躬屈膝的模样。”

“也是。”林琅松了一口气,又顿时为自己刚才的龌龊猜想感到羞愧,他是个面皮薄的人,虽然平时看上去不太着调。世子从来不是困囿儿女情长的人,何况是男人,还是寒将军这种和陛下已经……这传出去不成体统,叫人听了都觉得侮辱笑话。

他不想下去了,点点头站起来,“他毕竟与您有过师生之谊,谢余如此待他,也是间接羞辱于您。”

林琅又道:“不过,依我看,您也不必要生气,这没什么好生气的,皇帝借此羞辱您,您以后和寒将军断了来往便是了,让他知道寒将军根本威胁不了你。”

谢兰因瞥了他一眼,林琅险些以为他又要发怒,结果他道:“说的也是。”似乎也察觉了今日自己的过火。

反倒是林琅感觉自己出了个馊主意:“啊,您不会真的要?”

顾影在门口道:“世子,王爷叫您过去。”

林琅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慌忙拉住谢兰因,道:“世子,还是我去请罪吧。”

谢兰因与他道:“你别再强出头,跟着我就是,不要觉得还是小时候我父亲对你慈眉善目,他已经见你很不惯,很有可能真的杀了你。”

林琅张了张嘴,闭上。谢兰因理了理衣襟,走出去,看了在旁低头的顾影一眼。

谢庭在湖边喂鱼,鱼食里掺的也不知道是谁的肉,他近日去缴了一窝山匪,和他手下最得力的老将之一,顾且,拔掉一颗毒瘤,他在地方的民心日益上涨,但他仍然不是很高兴。

谢兰因走过来,谢兰因生的俊朗无双,身姿挺拔,神情倔傲,眉目间却像攒着霜雪一样冰冷,比他十几年前在宫中做皇子时还要孤冷些。

谢兰因叫了一声“父王”。谢庭把装鱼食的盒子递给侍候的仆人,拍拍手,掐住了谢兰因的脖子,用力收紧。

林琅一惊,谢兰因眼色凌厉斜他一眼,他与周边人都跪下请命:“王爷息怒。”

“真不愧是我儿子,你可真是够嚣张的。”谢庭道,“你都敢和你四叔打架,虽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也太不得体。”

谢兰因被他掐的喘不过气来,没有挣扎,道:“兰因……知错,兰因只是看不惯他们那副自以为是的模样。”

谢庭松手放开他,谢兰因后退两步,林琅起身从后面扶住他,他伸手用力按在林琅胳膊上,喘气:“多谢父王。”

“你有时候未免太得意忘形,真是忘了自己几斤几两,多少双眼睛望着你。”

谢兰因抬袖捂嘴低嗽:“莫不是,四叔来找您诉苦了?”

谢庭笑了一声,“他倒没这个胆子。跟着他的幕僚修书与我看过了,估计也是他本人授意过。他手底下也有几个兵,皇帝不敢拆他,他就以为我会把他放在眼里。”

谢兰因听着这口气,父亲是不会考虑把谢辞拉进来了。谢兰因附和道:“也是,他这人穷乡僻壤里待久了,也不见得是什么有远见的人。”

“远见?他母亲昔年就算是混到妃位,也没有给你祖母提鞋的资格。他也不配同我一起进出学府。”谢庭道,“有意思的是,我探他的口风,他对其他倒还不以为然,只是想把寒无见拿捏在手里细玩一回。怕是在他身上吃了苦头,想拿回点面子。”

谢兰因闻言抬头,撞上父亲目光,迅速低下去。

谢庭把手背到身后,继续道:“寒无见毕竟是寒祁之儿子,与我有师生之谊,再怎么样不会让他被别人轻易乱动的。”

说罢看了谢兰因一眼,谢兰因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略一点头。此后没什么可说,前院有事报,谢庭迈着阔步走开。

谢林琅赶紧不顾礼仪起身想查看谢兰因伤势,后者不耐烦推开他:“我没事。”

“王爷这也太狠……”被谢兰因瞪了一眼,林琅识眼色忍住,换成关心,问,“真的没事吗?都掐出印子了。世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我催人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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