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你会不会是那个例外呢,陆敛。
是的,他知道这只猫便是陆敛,只是“谢亦”不知道罢了,这也将是谢以宴任务的最后一段了。
那天在洞府里,谢亦为陆敛护法,最后关头却出了意外,陆敛体内的灵力太过雄厚暴戾导致经脉重塑还是出了问题。危急关头,谢亦来不及多想,便将那股暴戾的能量全部渡到自己身上,然而这股能量他也承受不住,顿时经脉重伤。
屋漏偏逢连夜雨,九宗四殿的人找到了他们闭关的洞府,正在尝试破开他们设下的禁制。
禁制挡不了太久,谢亦只能主动走到禁制之外去迎战,将他们引开。
那天来的人有九位化神和一位大乘期大能,而谢亦是化神期巅峰。换做是一般的化神期,在这样的阵容下几乎撑不过一合之力,哪怕谢亦在修炼一途上确实算是天之骄子,保命手段也非常多,但最后也只能堪堪留一条性命,这才将他们引开。
他受得伤太重了,元神都受到了重创,只能匆忙回西洲找赵疯子疗伤,又怕陆敛担心,便给他留了简讯,只说自己有急事回西洲。
他受得伤太重,哪怕赵疯子为了他压箱底的东西都用上了,也足足疗养了一年,才算保住了一条性命。然而浑身经脉重创,元婴破裂,修为也从化神跌到了金丹,连金丹都几欲溃散。
赵疯子说他这伤至少要好好调养三五年,让金丹稳固下来。不然金丹溃散后,他的经脉也会承受不住直接断裂,情况会比陆敛先前还要糟糕,到时候就是彻彻底底的废人了。
谢亦倒是知道轻重,只是想着要跟陆敛联系一下,以免他担心。
然而没过多久,消息传遍四洲:九宗四殿被陆家后人只手覆灭了,从今往后,修元世没有九宗四殿,只有昆仑神殿和昆仑共主。
那个人,叫陆敛。
谢亦得知这个消息后,是又惊又喜,直接启程去了东洲。赵疯子这次倒是没有劝他,原本东洲到处都是陆敛的仇家,谢亦去了东洲危险重重。但是现在既然九宗四殿已经被陆敛覆灭了,陆敛又成了什么帝君什么共主,那应该也没什么危险了。
他却不知,这一念之差,让他和谢亦几是永别。
谢亦一踏上东洲,正准备往昆仑山赶去,又听到了一个消息:帝君要和人举办结侣大典了。
听说那个要成为帝君道侣的人,是帝君从前的师兄,林瑾之。两人从前在陆家就两情相悦,陆家遭遇灭顶之灾时,林瑾之还拼死送帝君离开。
耳畔尽是旁人夸赞、钦羡的声音。
而谢亦却是如遭雷击。
陆敛……要和别人成道侣了?
他不敢相信这个消息,但无论他问了多少人,得到的都是一样的答案。最后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去昆仑山见陆敛。
只有见到了陆敛,当面问他,他才能知道,究竟是这些消息是个笑话,还是他谢亦是个笑话。
但他来到了昆仑山下,依然见不到谢亦。
见帝君要通报,但无论他让人通报多少次,除了一个被人送下山装着无数珍宝的乾坤袋之外,陆敛给出的回复永远都是“不见”。最后甚至连回复都没有了。
他望着高耸巍峨的昆仑山,心中不禁升起了一种荒谬的感觉,那昆仑山上这般冷酷的人,真的是陆敛吗?
但无论如何,他都要见陆敛一面,
在他用尽了方法都无果后,他最终决定强闯昆仑。
昆仑上面的禁制就算是渡劫期大能来了也无法强闯,更别说谢亦一个快废了的金丹期。
但是他碰到了一个人,说他知道昆仑禁制最薄弱的地方在哪。
他可以告诉谢亦,作为报酬,谢亦要用陆敛给他的乾坤袋来交换。
谢亦没有多少犹豫,直接将乾坤袋给了那人。
那人也确实如约带他到了昆仑山上禁制最薄弱的地方,而且位置极其隐蔽,还需要用到特殊的手法。
就在谢亦以为自己真的能凭此见到陆敛时,带路的人突然脸色一变,说被人发现了!
不等谢亦反应过来,那人吓得立刻跑了,也没带上谢亦。谢亦只见他身形晃了几下,便消失在了前方,与此同时,身上的禁制骤然加强,压得谢亦顿时口吐鲜血。
不等他逃走,耳边就传来了“擅闯昆仑,杀无赦”的声音,他旋即便被一群人包围了。
那些人修为都至少有化神期,最终谢亦被一个白衣人一剑刺破了金丹。
失去意识时,他觉得自己必死无疑了。但没想到再次睁开眼,他却不知为何身处在了凡俗界。
身上没有任何属于修真界的东西,无法联系上任何人。
他非但无法调起半点灵力,身体情况还糟糕到了极点,就像破了个大口子般,无论怎么医治,都挡不住生命的流逝。
他一看自己的身体便知道,活不过几年了。
凭这样的身体想要回到修元世,和痴人说梦没区别。谢亦望了望天空,心中满是嘲弄的哂笑。
或许也是命运在惩罚他,嘲弄他吧,嘲弄他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散修,还敢觊觎昆仑帝君。
在凡界了却残生吧,也没什么。
他也只能在凡界了,哪怕如此,他活得都远不如寻常凡人。他在这里举目无亲,身体又是强弩之末,说句行将就木都不为过,找不到半点谋生的手段,只能靠着勉力打零工过活,勉强不被饿死。
这便是属于“谢亦”的人生在此前的轨迹了。
谢以宴看着雪地里的黑猫,面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苍白而瘦削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为他在这样的腊月寒霜中见到一直濒死的幼猫而感到惊讶。
他一眼就能看出这只幼猫状态极差,再在这雪地里受冻,怕是过不了一炷香就要断气了。他来不及多想,连忙将小猫从雪地里抱出来,小心而匆忙地拢进了自己的怀里。
他自己御寒的衣物都是破破烂烂的,御寒能力极其有限,又往贴肤的地方塞了一只冰冷的猫,一下子冰得早已体虚的他一个激灵。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把衣襟捂得更加严实些,脚步匆忙又踉跄地往旁边走去。
而陆敛被他这样拢进怀里,原本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身体一下子被温热的气息笼罩,寒风和飞雪都被那单薄破旧的棉衣阻隔在外,似乎这时候才有了些“活着”的实感。
但是他并没有为此高兴。
因为谢亦将他贴得很进,这样贴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谢亦身上根根凸起的肋骨。
棉衣哪怕破旧,终究遮挡了男人的部□□形,以至于他到现在才发现,男人竟然消瘦到了这样的地步。
他和谢亦是有过肌肤之亲的,男人从前的身材相当好,身上的肌理匀称而流畅,皮肤温热而细腻,反倒是陆敛体温常年偏寒,那时候他特别喜欢抱着谢亦。
可谢亦现在却不知为何消瘦至此,身上也再也没从前那种温暖的感觉。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陆敛掩住眼中的复杂,安静地被谢亦抱着,在风雪中往某处赶去。
他知道,谢亦应该是要带自己去他的住所。
没过多久,似乎来到了一处室内,谢亦将猫从自己的衣襟中抱出,放在单薄又破旧的被褥里。
“你先等等,我去给你弄些吃的。”谢亦蹲下身对小猫说。
他煮了一碗米糊给小猫,一点点喂给他。
“猫好像要吃肉才好克化,但我现在暂时没有,你先将就着吧,我明天去看看能不能找些肉来。”
不管猫是不是要吃肉才好克化,米糊都让陆敛身上暖和起来了,胃里也充盈起来,或许生物到了这个地步,也顾不得什么肉食素食了。
在谢亦沙哑又轻柔的声线中,陆敛终于控制不住沉重的眼皮,在被褥上睡去。
第4章 渣攻成了我的猫(4)
猫睡着了,谢亦却是没睡。他找出一小袋米,去村里换了些肉来。
他自从在凡俗界醒来,便在这村落附近。他身受重伤,又没什么谋生的手段,最后只能在这村里找了处看起来废弃了很久的屋子,自己草草整理了一下,便住下了。
村子里突然来了个外人,村里的人感觉不太舒服,也怕这人是不是居心不轨,因此也上门赶过谢亦几次。谢亦也好声好气地跟他们解释:是实在没地方去,又生了病,不得已才在这里落脚的。
村里的人虽然排外,但也没太大坏心眼,看着谢亦脸色一直很差,走路都有些踉跄,看得出来这人生了不轻的病,也不好赶他走了,就这么让谢亦住了下来。
谢亦明白村里人的顾虑,也知道他们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接纳已经很不容易了,平日里经常主动帮村里人的忙。半年下来,村里的人虽然对谢亦说不上热络,但也不算冷漠了。
谢亦的身体情况,做不了苦力活。在凡界百姓家,人人都只是勉强果腹,勉强生存,也没有那么多分化的谋生工作,大家不是耕作,就是出卖苦力。饶是谢亦精通的东西不少,也没有地方施展。
他在碰壁数次后,最后还是勉强找到了一条吃饱的途径€€€€在山上采药,卖给镇上的药堂。
他还是个筑基期的小喽€€的时候,就跟赵疯子认识了,那时候赵疯子也不比他大多少。
不过他俩都跟正常人不太一样,因此也走得到一块去。
谢亦这人跟常人不一样在,他天赋太高,性格又太怪。他十八岁就突破了金丹期,整个西洲都被他小小地惊动了。九宗四殿中的两宗€€€€南越宗和北坤宗€€€€的大本营就在西洲,当时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给出了极高的待遇,但是也被谢亦拒绝了。
当时把北坤宗的长老气得吹胡子瞪眼,说他这样不识好歹,非要当个散修,几年后定然泯然众人矣。
这长老说的也没错。修行实在是一件极费资源的事情,两个拥有同样天赋的人,假如一个是散修而一个背靠大宗门,那结果就完全不一样了。或许一个早早突破了金丹,另一个因为没有筑基丹就连筑基都突破不了。
但是谢亦不在乎。他这人自由散漫惯了,他就乐意当个散修,乐意为了一点资源去费尽心思,不为别的,就为他乐意。
最后那个长老还是被打脸了,因为谢亦这人,不仅有天赋,还有悟性和狠劲,哪怕是散修,二十五岁的化神期也绝对称得上惊才绝艳。
而赵疯子这人的疯法又比谢亦疯多了。同样拥有极高的天赋,在药理上,但是他的理念偏偏和主流炼丹师相悖,曾经被一个八品炼丹师收为徒弟,最后又因为赵疯子想法太偏、做事太邪性,闯了祸,把他赶出来了。
赵疯子被赶出来后,行事非但没有收敛,反而彻底放飞了自我。因为理念和主流相悖,他得自己开辟自己的路,这人就疯到给自己下药,年纪轻轻险些把自己整死好几次。
这两个旁人眼里的天才和疯子见面,一拍即合,成了铁哥们。修仙之人与凡人不同,他们一日之内便可读完一屋子的书,花一月学的东西就够凡人学一辈子。谢亦跟赵疯子厮混了这么久,在药理上虽然远不及赵疯子,但是在赵疯子的耳濡目染下也成了半个大师。
虽然从前他知道的那些救人之法,都是些修仙之人的路子,如今他没有灵力,谈不上治病救人。但是他对药理的认识,也比凡人深上许多,采个药绰绰有余。什么药该长在哪里,该怎么炮制处理,有什么样的特性,他都了如指掌。
靠着采药卖药,他勉强有了果腹的途径,又因为他在药理方面的精通,和镇上药堂的掌柜也算是有了些交情。他在换到了肉之后,又跑了一趟镇上,买了些处理伤口的药材。
他看得出来,捡来的猫不仅挨饿受冻,还被人打伤过。毕竟是在凡界,有些人视黑猫为不详,这些人里面,有的见到了说一句“晦气”了事,也有的就要上来喊打喊骂。
他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小心地帮猫清理身上的脏污,又处理了伤口,把药敷在它手上。期间,猫一直闭着眼睛没醒,但是鼻尖却不住发出轻微的哼哼声。
谢亦把小猫清理干净,才发现这是一只品相极好的黑猫,毛色乌黑不掺一丝杂色,偏偏四肢的爪子却是纯白的。谢亦从前见过修元世的大家小姐养过这种猫。
谢亦忍不住笑了下,点了点猫的鼻子,心想你这小家伙真是生错地方了,要是在修元世,指不定多享福。
不过转念一想,在修元世也未必。那里人人以修为为尊,那位小姐养的猫虽然外貌上和自己怀里的这只相差无几,但是却是个灵力极纯的上品灵兽。
待陆敛醒来后,就感觉到自己的前爪被裹上了一层后布,腹部也被缠上了一层,让他有些动弹不得,但是疼痛感却比先前缓解了很多,鼻尖还缠绕着些许属于草药的清香又微苦的气味。
不过很快,这股味道就被一种更为浓烈的香气覆盖了€€€€那是属于食物的香味。
他的目光往外看去,因为他依旧不太能动弹,因此视线范围不大,但是也勉强看到了,是谢亦围着那豁了个口的锅在煮着什么。
他忍不住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叫声。
叫完他在心里又忍不住蹙眉,到这畜生的身体里后,似乎兽性的本能也影响了他,让他经常控制不住地会做出些猫喜欢做的举动。
听到它的叫声,谢亦连忙走了过来,看到它醒了,忍不住脸上露出一丝笑。
“别急,知道你饿了,东西马上就煮好,你再等等。”说着,他蹲下身,用手挠了挠它的下巴,“身上还疼吗?有没有舒服些?”
陆敛从前就不苟言笑,也不习惯被人这样对待,他不满地低叫了一声。
然而他却没察觉,比起其他猫偏尖的叫声,他附身的这只猫的叫声却更加钝,叫起来不像是“喵”,反而是“嗯”,听起来又委屈又可爱。
这样的叫声当然不能阻止谢亦,他忍不住又轻轻地挠了两下,听到锅灶那边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知道是东西熟了,这才走过去。
没过一会儿,他就端着一个小碗过来了,陆敛小幅度伸了伸脖子,看得出来是肉糜,里面混了些其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