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原本已经做好了被大惩的准备,但没想到谢亦居然根本没为难他,他有些不自在,但语气还是不善:“说就说,说一百遍都行,帝君根本……”
“不是帝君的事情。”谢亦却出言打断,“这个之后再说。你刚刚说的那位,你的岑师兄的事情,可以说说吗?”
见谢亦居然没追问帝君和林峰主的事情,反而最关注的是岑师兄,少年又意外又怔愣,随后他红着眼说:“岑师兄,为了给你拿那九转天星草,被人打断了灵骨……”
“你说你那岑师兄才元婴巅峰,这么危险的任务,怎么会派给他?”谢亦皱眉追问。
少年抬手擦了擦眼泪:“因为九转天星草只有在天南秘境里才有生长,而天南秘境只有三十岁以下修士才能进入。天南秘境每十年开启一次,每次开启三个月,每次只会有一棵九转天星草,错过了这次就只能再等十年。”
“这次的天南秘境在你醒来之前就开了,因为昆仑宝物巨众,看不上天南秘境,每次都只是当做试炼弟子的场所。因此昆仑山这次在天南秘境的三十岁以下的修为最高的人只有岑师兄,长老们就给岑师兄下了死命令,让他一定要拿到九转天星草。但那里除了岑师兄之外,还有不少卡着三十岁进来的化神期修士,岑师兄跟他们争抢天星草,不敌之下被生生打断了灵骨……”
少年说到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难过,呜呜地哭起来。
“哎,你先别急着哭,带我去看看他吧。”谢亦说。
“你去看他有什么用,灵骨断了的后果可比灵脉断了还大,为了给你修复灵脉都要耗费如此之多的代价,你是帝君的未来道侣,你可以,但岑师兄只是一个元婴修士,现在更是修为全无,早已是弃子了……”少年说着说着又要哭了。
谢亦有些无奈,但他还是轻声耐心地说:“真的可以的,我有个过命的兄弟,他曾经自己把灵骨抽出来,然后用妖木装上了,他现在都已经是渡劫期了。我让他去看看你说的岑师兄,他肯定能治。”
还好赵弋前些天不经意跟他提到过他的灵骨这件事,不然现在谢亦真的要被愧疚淹死了。
为了给他修复灵脉,竟然牺牲了一个前途大好的年轻人。而且看赵弋的意思,他修复灵脉也不是非要九转天星草不可,只是效果更好而已。就为这葬送了别人的修行之途,实在是没有道理了。
至于刚刚这少年说的,陆敛和那什么林峰主的事情……谢亦说心里没有疙瘩,那是假的,但是也只是先放在了心里,当务之急是这个姓岑的年轻人。
听到谢亦这么说,少年的双眼骤然发起光:“你说真的?你真有这么厉害的朋友?”
“对啊,他叫赵弋,现在就在昆仑山上。”谢亦说。
“你是说赵弋尊上!”少年闻言更加惊喜了,“不愧是他,连灵骨断损都能修!”
“原来他这么有名吗?”谢亦有些惊讶。
师兄的病多半有着落了,少年也不再苦大仇深了,他听到谢亦的话,鄙夷地看了谢亦一眼:“亏你说自己是赵弋尊上最好的朋友,连他什么身份都不知道!赵弋尊上的丹术和医术都是天下无双,人长得又俊,修为还高,不知道多少人爱慕他!”
少年还有句话没说,怕赵弋的人估计比喜欢赵弋的人还要多。
赵弋这名字,在昆仑山是能止小儿夜啼的程度。
“我还以为他这四百年来都宅在洞府里不出门呢,原来这么有名……哦对,那你们怎么不早点去赵弋?”
“赵弋尊上是我们昆仑山的客卿,不管宗内事物的。而且我先前也不知道他能治疗断损灵骨的人,不然……我就算豁了一条命,也要去求他。”少年说到这,眼眶又红了。
“哎,你怎么又要哭了,挺俊一小伙子怎么是个爱哭鬼,别哭了,带我去见见你们岑师兄吧。”
第22章 渣攻成了我的猫(22)
少年知道岑师兄有救了,对谢亦也没有排斥了,心里还升起了很多感激和愧疚。他一上来就说这么过分的话,而谢亦身份尊贵,如果他真的跟自己计较,自己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但是谢亦非但不跟他计较,还要帮岑师兄治病。
他想起自己先前对谢亦的无礼和指责,脸颊开始发烫。
这时候少年心想,或许帝君要跟这人结侣并非是这人挟恩图报,他看起来……好像真的挺不错的。
而且,人也生得好看。
少年在谢亦面前带路,一行人一直往山下走。昆仑弟子一般都是住在山腰的,山顶都是长老、峰主住的地方,还有极少数的天赋极高的亲传弟子能得到住在山顶的殊荣。以前岑师兄倒是住在上面,但是自从受伤后,他跟废人也没什么区别了,自然也不会再让他住在上面。
“说起来,你一直叫他岑师兄,我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谢亦看着前面步伐轻快匆忙地带着路的少年,随口问道。
“岑师兄全名叫岑子棠。”少年说。
“哦,知道了,那你呢?”
“我叫阮池。”
“那……阮小兄弟,你跟你师兄关系好像很好,是有什么渊源吗?”
少年不知何时已经没走在前面了,而是走到谢亦身后:“你别叫我什么小兄弟……听起来怪怪的,就叫我全名就好了。”
“岑师兄人很好,我们这一辈都很喜欢他,之前做任务的时候他还救过我一命。”
……
昆仑山很大,他们通常不是御剑就有其他神通,但是谢亦只是普通人,只能靠走。好在岑子棠虽说住在山腰,但也在主峰之下,并没有很偏远,路程在谢亦和少年的聊天中,很快便过去了。
阮池带着谢亦来到的是一处专门用来给低境界弟子住的居所,每人分得一个小院子。院子不大,装饰也偏朴素,虽然昆仑山揽天下珍宝于一宗,但是陆敛并不赞同让门下弟子奢靡度日,因此昆仑山的培养弟子的标准就是:昆仑山什么都有,但什么都不能白白享受,有能力者可以在此获得比外界更多的资源,但只会贪图享乐者在这里也什么都得不到。
尤其是对尚未成长起来的弟子,让他们过早的享乐,并非善事。
这里出入的多是筑基期、金丹期的弟子,少年一路领着谢亦走到最深处,在一个最偏僻,外表看起来也有些荒败的院子前停下了。
“岑师兄现在就住在这里。”阮池说。
谢亦皱起眉:“他怎么说也是因公受伤,怎么就让他住这里?”
说到这阮池也是又生气又难过,他低声说:“因为岑师兄断了灵骨,师父和长老都说没救了,一个连修行,甚至站立都无法做到的人,昆仑怎么会白养。功勋堂给了师兄一大笔灵石,准备过几日便把他送下山了。”
谢亦听了,也有些无言。虽然他没了从前的记忆,但是对修行之残酷的认知,也如本能般刻入他的潜意识里。岑子棠天赋高,又立了功,按理说怎么也不会亏待他,如果他受的是其他伤,哪怕花大代价,应该也会愿意。但灵骨断了在大部分看来跟废人无疑了,活人能救,死人最多赔偿了事。
他们正说着,突然听见院内传来一阵瓷器摔碎之声,谢亦和阮池连忙迈进院子,开了门,却看见一个白衣青年摔在地上,地上还有茶杯的碎片,和打湿地面的茶水。
阮池连忙上去把他扶了起来:“师兄,你没事吧?”
那青年看起来摔得不轻,但是被阮池扶起来时,还是故作轻松地笑道:“没事,只是口渴了想喝点水,没注意就摔下来了。”
青年的容貌俊逸出众,哪怕此时脸色苍白,唇色浅淡,也不减他的隽永。
阮池把青年扶到椅子上,看着对方无力的双腿,鼻头又是一酸。
曾经的师兄何等强大,何等意气风发,如今连喝口水都这般艰难。
他强行把这种酸涩的情绪压下,气愤道:“师父不是安排了人照顾你吗,他人呢?”
谢亦看见那坐在椅子上的青年摆手,脸上的虚弱不掩他的淡然:“来昆仑山之人,哪怕是当外仆,也没有不大志向的。跟着我一个废人能有什么前途,不怪他。”
青年的气度,连谢亦都忍不住在心中称赞,也更加为因自己的原因害得他如此而感到愧疚。
他拿过其他的没被摔碎的茶杯,倒了杯茶水,给岑子棠递过去:“先喝水吧。”
阮池一拍脑袋:“瞧我这脑子,听到师兄渴了我早该倒给你。”
岑子棠这才注意到门旁还占了个谢亦:“阁下是……”
“我是谢亦。”谢亦说,看着青年惊讶和疑惑的神色,他再次点头,“就是你想的那个谢亦。”
“原是谢尊上。”岑子棠说着,要起身给谢亦行礼,却又想起自己的身体情况,只能用双手准备给谢亦行个简礼,却被谢亦连忙拦下了。
“叫我谢亦便可,你如今这般,是由我而起,我给你赔不是还来不及,怎好意思你给我行礼。”
青年摇头:“怎能怪您,不过是子棠时运不济罢了。师父他们也想救我,但灵骨损毁,药石无医,怪不得任何人。”
“你别这么说,灵骨毁坏并非不可救……”
谢亦又将赵弋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再次承诺:“你且放心,我一定会让他治好你的。”
说来很怪,如果有什么事情一定要陆敛帮忙,谢亦其实不太开得了口。但是现在他“慷赵弋之慨”,却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不过想到赵弋说以前自己还给他试药试毒,谢亦又觉得没什么了。赵弋都敢开口让自己被他制成半药人,自己现在让他治个人算什么。或许以前,他们真的是过命到往死里损对方又会为对方赴死的程度。
哪怕岑子棠之前看上去淡然,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可救了,在无法改变的情况下,消沉和愤世嫉俗不能改变任何事情,但是现在又有了希望,岑子棠眼里也有了亮光:“您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我今日便让他来看你。你信不过我,总该信得过赵弋吧。”谢亦说。
才知道赵弋在这里名声大,他就直接扯出来用了。
“不,我当然信得过您……”岑子棠说着,再次诚挚地谢亦作揖,“尊上之恩,子棠无以为报。”
“别这么说,你因我而伤,治好你也是我的责任。等下我让人给你换个地方,这地方太潮湿了,也没个照料的人,不利于你养病。”
阮池也听得高兴,他也连忙上前给谢亦行礼:“真的太谢谢您了,先前对尊上的无礼……”
见少年提到这件事,谢亦打断他:“那没什么,你也别放在心上。”
岑子棠闻言,看了阮池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并没有直接点明。
谢亦没再这里逗留很久,确定了情况后,他要早点去找赵弋,不然病越拖越久,他就不确定赵弋能不能治了。
找赵弋倒是好找,他最近就住在谢亦住的主殿,毕竟没过多久就要给谢亦修复灵脉了。
谢亦去跟他说明了情况后,赵弋干脆点头:“只是断了灵骨的话问题不大,我明日就去看看那小子。”
跟在谢亦身后负责保护他的黑衣修士听了心下失语,不愧是赵弋尊上,断了灵骨对修士来说比死了还可怕,在赵弋嘴里却是“只是断了灵骨”。
一通折腾下来,天色也渐暗了。
陆敛从冥界匆匆赶回来。
自从谢亦苏醒后,他恨不得时时刻刻跟谢亦在一起,若非考虑到冥界情况复杂,他肯定不会只身前往。就算是这样,他也只是处理了一下非他不可的大事后就匆匆回来了。
想到谢亦最近对他的态度转变,越发越亲近信任的模样,陆敛心下更是归心似箭。
一个活生生的,亲近他信赖他的谢亦,是他这四百年来梦中都贪心的妄念。
然而这次等他一回去,却好像有什么东西,超出了他的掌控。
“你知道岑子棠吗?”谢亦问他。
陆敛蹙眉,他其实并不太愿意从谢亦嘴里听到这些无关紧要之人的名字。
但他还是回答道:“是坤长老的徒弟,天赋不错。”
这四百年来,他很少管门内事务,但他过目不忘,又有能覆盖整个修元世的神识,哪怕没接触过,他也能记住门下弟子的名字。
“那他为了给我寻修复灵脉的九转天星草而断了灵骨,那些人因他灵骨已断,便将他视作废子,既不医治,也无人照顾。这事情你知道吗?”
陆敛却是没有听过这件事,因此只是摇头道:“未曾。”
“应是坤长老和功勋堂擅作主张,我只知他们寻得了九转天星草,却并未被告知是何人寻、如何寻、又是如何处理。”陆敛说。
事实上,也并非坤长老和功勋堂擅作主张,陆敛却是懒得理会这些药物是如何寻得的,那人又是得到什么表彰和处理。他只需要拿到东西便可了。
但面对谢亦时,无论他心中作何想,他面上的耐心都是出奇得好。
虽然他此时心中已经颇为不悦,谢亦居然为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来质问他,但他也明白谢亦的性子,再次解释道:“他们应是认为灵骨断毁便不可医治,这才擅作主张。那叫岑子棠的弟子,是为你受的伤,我断不会不管。我会寻人医治他的,阿谢你也不要为此太过上心忧虑。”
这样看来陆敛好似真的不知情,谢亦便没再问下去,而是摇头道:“我已经让赵弋去医治他了,你不用再叫人去了。”
陆敛神色微暗。谢亦醒来后,对赵弋的信任一直远超过他,这也让他十分介怀。
他知道自己贪心不足。谢亦不再的时候,他只盼谢亦能回来,无论付出任何代价,也无论回来的谢亦是否恨他。
但是谢亦真的醒来了,他又期盼自己能够跟谢亦回到从前那般光景,想要谢亦能够跟他两情相悦。
而谢亦真的有些心悦他时,他便开始嫉妒那些其他的占据谢亦视线的人,这个无关紧要的岑子棠如此,让谢亦无条件信任的赵弋更是。
但陆敛更知道,如今造成他并非是谢亦最在意的人的原因只是他自己,无论他心头翻涌的恶念如何之多,他都不会对谢亦表露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