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烨目光一沉,担忧地看向苏宴。
虽然从歹徒这边尽可能多地得到信息也十分重要,但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保全自身安全才是第一位。用这样激烈的态度去质问歹徒,很容易引起歹徒的反向情绪,从而无法保证他们自身的安全。
但是虽然苏宴的态度不好,这两个人却好像并没有被苏宴的态度激怒到,反而颇为享受的模样。
“苏家小子,这场无妄之灾,你要怪就怪秦予洲,”那人咧嘴笑道。
“你们是予洲的仇人?”苏宴看着他们,心中似乎隐隐有了人选,“秦海盛的人?”
秦海盛,就是秦予洲的大伯。四年前,他被秦予洲弄断了双腿后藏起来了,而且他的种种罪行被公布,警方已经下了通缉令。后来听闻他逃到了越南后又偷渡离开了、这些年秦予洲在世界各地找他,但是都没有把他找出来。
“都说你苏家老幺蠢,现在看起来也不蠢,还是挺聪明的,就是眼神不好,偏偏看上了秦予洲那小畜生。”那中年男人并不避讳苏宴说出他们的主使,还直接应下了。
“你们想通过我威胁秦予洲?”苏宴试探着问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那人说。
“你们抓我,不怕苏家报复你们么?”苏宴又问。
那人哈哈大笑:“你们苏家是有几分实力,但是我们连秦予洲那疯狗一样的小畜生都不怕,还怕多惹一个苏家?”
苏宴无言了,他已经明白,眼前这些人,已经是彻头彻尾的亡命徒。
失去了交流对话转移注意后,苏宴的神经又开始紧绷起来,眼前人的模样在他视线里已经完全模糊了,苏宴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不仅是手臂,全身都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
后面那男人注意到了,他连忙上前看苏宴:“操,赵哥,这小子他妈什么毛病?!”
那个被他称作是赵哥的中年男人也上前一步,他看了一眼苏宴,皱起眉说:“早就听说苏家老幺脑子有毛病,还真是不假。”
“算了,看样子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等晚上让人来给他们打点营养剂就是了。”
说完,两个男人就一前一后地走了,门也被关上了,房间再次恢复无声而沉闷的环境。
苏宴想把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但是却因为手被绑在了柱子上而怎么也做不到。
他浑身都是冷汗和不正常的抽搐,看得姜烨担忧不已。
他只能继续叫苏宴,试图将他从这种不正常的精神状态中唤醒,但是他叫了很久,还是只能得到了苏宴勉强的摇头,和“没事”的宣称,但是没过多久他又会陷入到这种状态中。
在这样的环境中,时间过得相当的缓慢。姜烨想要根据太阳直射的方向和角度还判断方位和时间,也因为房间内唯一的窗口被报纸糊上而不了了之。他只能根据光线的明暗来勉强判断时间。
时间极其缓慢地走着,距离那两个男人离开过了大约四小时左右的时间,苏宴似乎已经到了极限,他开始不受控制地撞墙,一下又一下,下了狠劲地把自己的头往墙上撞,毫不收力。第一下时他的额角就已经破了,没过多久墙上就有了血迹。
姜烨只能大喊:“有没有人!快来人!”
如今他双手被捆,只能可笑地求助歹徒。
“叫什么叫?!”还是刚刚那个中年男人走进来,他进来就给大喊的姜烨来了一重重的耳光,姜烨的头被打偏过去,嘴角溢出些许血迹。
姜烨耳边都是嗡嗡的响声,他却顾不得疼,只是对面前的人说:“你快阻止苏宴,他情况不对劲!”
男人这是才注意到苏宴,看见他一下又一下,缓慢而下了狠劲地撞上墙壁,他忍不住骂了一声:“操!”
但是他也不想在这里就让苏宴死了,这会儿苏宴还有大用,他到外面说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人走进来给在苏宴的脖子上给苏宴扎了一阵镇静剂。
苏宴原本还在针扎,药水注入进去后,他的力道就渐渐小了下来,随后慢慢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只剩下姜烨还清醒着。他感受到,快日落的时候,有人进来给他跟苏宴注射了两针营养剂,日落后的一个多小时,门再次被打开。
这次进来的不再是刚刚那两个人,而是几个生面孔,但是他们都身材高大魁梧,手上还拿着一些杀伤力很大的武器。
这些人走过来,将苏宴和姜烨从柱子上解下来,但是他们的双手依然被绳索牢牢地扣住,然后这些人把姜烨和苏宴拖出了这间狭小的房间。
外面果然不出姜烨所料,是一个废弃的工厂,巨大的铁皮顶起了他们上方的天空。
这里站着许多人,在人群的簇拥中心,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男人。姜烨也隐隐听闻过,秦家上一任家主,秦予洲的大伯,被秦予洲斗败后废了一条腿,逃去了国外。
那么眼前这个人究竟是谁,似乎就不需要再有什么疑问了。
秦海盛。
秦海盛推着轮椅到了苏宴和姜烨面前,他用手杖毫不收力地戳着苏宴的脸:“这就是苏家小子?”
“是。”他旁边的人恭敬地说。
秦海盛叹口气:“可惜秦予洲那小畜生就是个孤鬼疯狗,没爹没妈,无亲无友,只能抓这个苏家小子来凑个数。”
“秦爷不用担心,秦予洲四年来虽然情人无数,但是都来来去去,只有这苏家小子能一直在秦宅里陪着他。而且就在前几天,因为汪浩还有其他几家的小子轻薄了这苏宴,钟毓明给汪浩开个瓢后秦予洲还不满意。他还把其他几家的小子的手都折了,这几天汪家也被秦家疯狂打压,股市眼看着就不行了。”
汪家虽然跟秦家没得比,但也是个庞然大物,秦予洲却为了私仇就这么不计后果地打压,而这个私仇,说白了就是为了苏宴,足以见得苏宴在他心中的地位€€€€这些人是这么想的。
“没想到这小畜生还是个情种。”秦海盛看着地上狼狈的苏宴,阴狠地笑了。
第47章 金丝雀(11)
秦海盛在姜桦紧张的目光中,用轮椅慢慢向苏宴那边推去,最后他停在苏宴面前,抽出椅子旁的拐杖,放在手中把玩。
拐杖很长,也很粗,毕竟要支撑起一个完全失去行走能力的成年男性并不容易。
秦海盛看着手中的拐杖许久,平静的表情上突然目露凶光,他拿起拐杖就是狠狠敲打在苏宴的腿骨上。
苏宴之前被打了镇静剂,虽然药性已经退了不少,但还是让他陷入沉睡中,此时却被生生打醒。他只觉得小腿像裂开了一样地疼痛,疼得他连痛呼都发不出,冷汗和眼泪瞬间掉了下来。
苏宴睁开眼睛想要哀叫,秦海盛的那根拐杖却再次抵上了苏宴脆弱的喉骨,喉咙被坚硬的金属大力抵住、甚至还用力往里面戳的感觉痛苦极了,苏宴还无法挣扎,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破碎的“嗬嗬”声。
这时候苏宴被骤然的痛楚塞满的脑中才恍然想起来了自己现在的出境,他被人绑架了。
他睁开面前睁开眼睛,通过难以遏制而流出的泪水,看见秦海盛的脸。
他认得秦海盛,四年前他也曾见过秦海盛几次。哪怕四年前的他意气风发,如今的他虽然凶恶,却也只剩下亡命之人的孤注一掷。
见苏宴醒了,秦海盛露出笑容,目光中却满是凶光:“苏家小子,好久不见了。”
对他来说,苏宴不单单是一个秦予洲在乎的人,是他用来报复秦予洲的工具,更是他同样憎恨的人。
当年若不是苏家人帮秦予洲,打破了平衡僵持的天平,他秦海盛或许并不会沦落到此番境界。
想到这,秦海盛心中再次翻涌起黑臭的怒气和憎恶,手上再次用力。
眼看着拐杖把苏宴戳得要再次昏迷了,他这才松了手。毕竟等下他可是需要苏宴说话的,这时候把他弄哑了就不太趁手了。
他一松开,苏宴就剧烈地咳嗽。
秦海盛静静地等苏宴咳完,他身边的手下这才拨通了一个号码,他接过号码,铃声响了十几秒才被人接起。
“小畜生,是我。”电话一接通,秦海盛就说。
电话那头的人一顿,随后语气平静地说:“原来是你啊大伯,你在你的臭水沟你好好地藏着,怎么还敢送上门来?是觉得自己岁数到了活过了?”
秦海盛被这么一顿说,他脸上明显升起了怒气,秦海盛原本其实算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上位者,然而他在秦予洲这里的亏吃的太大太大了,以至于秦予洲的任何挑衅就能让他轻而易举地破防,想起他的断腿和他丧家犬一般的生活。
然而他看了眼在地上挣扎的苏宴,又笑了:“小畜生,我也懒得和你绕关子了,我在这个节骨眼找你,你不会不知道我的意图。”
电话那头没声音,似乎并没有主动帮秦海盛圆上的意思。
秦海盛只能颇为干巴地自己补上:“苏宴在我手上。”
“然后呢?”
自从接起电话起,秦予洲的声音都不疾不徐,甚至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对秦海盛的话感到倦怠至极。
“秦予洲,你别在这里给我装傻,苏家这小子为了你,让全家冒着风险扳倒我,他跟了你四年,你为了他把汪家都铲平了,你在这里想唬谁呢?!”
“一句话,给你一天时间准备,你准备……这个数,明天我会把账户报给你,你打进去,不然我就杀了苏宴!”
秦海盛报出的这个数字很大,相当于小半个苏家的市值,虽然这对于秦家来说不到十分之一。
倒不是秦海盛不想要更多,然而短时间内秦予洲不可能把秦家都卖了,而时间一长变数就多了。再者虽然他们觉得秦予洲是在乎苏宴的,但是将心比心,他秦海盛觉得就算自己再怎么喜欢一个女人,也不到为她散尽家财的程度。
但是秦予洲既然愿意为了苏宴毁了汪家,汪家可比苏家还要强盛,那秦海盛觉得哪怕他要秦家十分之一的股份,秦予洲也应该是愿意掏的。
但电话那头笑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大伯,你没失心疯吧?你要是说我把这百分之十的股份扔出去听个响,换你回来吃牢饭,这钱我还乐意出些。”
秦予洲的语气可没有一丝一毫的动容,电话那头甚至传来他用钢笔漫不经心地敲击桌面的声音:
“大伯,你真是出国太久了,像过街老鼠一样仓皇跑进国内随便捡了块石头就以为是个宝了,还真以为我有多喜欢苏宴?”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像是在翻阅一本打发时间的书:“我秦予洲喜欢谁,你在这a市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蠢蠢欲动?我真的喜欢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你抓走,你抓了个烟雾弹还当宝。”
“苏宴是个讨人喜欢的玩意儿,不过你要的太多了,这些钱足够把秦家目前的流水抽干了,还得变卖不少产业,等于把秦家的十年都送进去了。你要是要个千八百万的,我倒是乐意给你。”秦予洲轻笑一声。
秦海盛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千八百万?秦予洲纯粹在这里恶心他。他秦海盛哪怕再落魄,千八百万他也看不上,秦予洲在这打发乞丐呢!
秦海盛沉声说:“秦予洲,你可想清楚了,我变成这样,可有苏家这小兔崽子这一份账算。你要是不出这个钱,我保证他不仅会死,还会死得很难看。我会挖了他眼珠,打断他双腿,让他死无全尸。”
“随你。”电话那头传来兴致缺缺的声音,他似乎已经了无兴致,打算挂电话了。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醒过来的苏宴的脸色越来越白,在听到秦海盛的挖眼断腿的威胁后更是如此,而秦予洲那句“随你”,像是彻底把他打入了地狱。
他突然大叫了起来,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全都把视线集中到了情状明显不正常的苏宴身上。
苏宴因为刚刚喉咙被秦海盛大力压迫,此时声带受损,已经哑了,他的声音十分粗粝难听。
本来要挂断的电话也因着这一声叫喊而没有挂断。
苏宴在大叫之后,粗哑地喊出了电话那头的人的名字:“秦予洲!”
电话那头的人没有任何回应,令人窒息和绝望的无声。
苏宴顿时流下了满脸的泪水,此时任谁看他都会被吓一跳,因为这样浓重的绝望和渴求居然能扭曲在一张脸上。
苏宴这个样子,当然是有利于秦海盛他们,秦海盛连忙说:“秦予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伎俩,你以为装得不在意我们就会放了你的小情人?别做梦了,要是我们拿不到钱,我跟你保证,你连一块好肉都不会得到!”
“秦予洲……”苏宴依然在不断叫这个名字,“救救我€€€€”
秦海盛有心给苏宴这边加把火,他高高举起手里的拐杖,一下又一下死命地砸在苏宴腿上。秦海盛虽然腿废了,但是这些年他作为东躲西藏的亡命之徒,手劲可是一点都不小,没几下苏宴就彻底被他敲断了腿骨。
苏宴不断地痛喊,他脸色越发惨白,唇上的血色也完全褪去了,似乎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但是他依然流着泪,不断地叫着秦予洲的名字:“秦予洲,求求你,求你来我救我……”
“我不想要你装得不在意,我不在乎秦海盛会对我怎么样,我只想知道你会不会来救我,求你了,不要不告诉我好吗?”
他到后面甚至感觉不到敲打在腿上的痛一样,神色癫狂地像秦海盛的手机方向爬过去,所有人都看出来这一刻苏宴的精神情况已经不正常了,他似乎把秦予洲说会来救他的承诺当做救命稻草,然而所有人都对此乐见其成。
无论是电话这头秦海盛和苏宴,还是电话那头的秦予洲,都不会知道苏宴的执念。
六岁时被绑架,没有人能救他,他绝望而麻木地缩在角落,目睹有人死在酸臭潮湿房间里,有人被带出去再也没带回来……他过去六年来童话般的生活一夕之间被推翻,这完全颠覆了一个六岁孩子的承受能力。
在那样的绝境中,秦予洲救了苏宴,从此他便是苏宴唯一的执念。
秦予洲可以不喜欢他,可以对他不要,甚至可以伤害他,唯独不可以在这个时候放弃他。
苏宴原本就因再次被绑架的情况而产生应激,他被绑架的恐惧远比普通人的恐惧更加深重而可怖,如果刚刚没有人给他打镇静剂,恐怕他会在发现自己被绑架后就生生撞死在墙壁上。
因为曾经那特殊的经历和心理情况,让苏宴在此时对秦予洲也产生了一种更加特殊的执念:他再次回到了六岁时的噩梦,而此时能救他的只有秦予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