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少这么紧张，但这次情况特殊，他很难保持平常心。
首先，这次对话的规格前所未有的高，别看这里就三个人，但隔壁会议室里坐了百来号专家，老李他们在会议室里做汇报，两个房间同步进行信息分析和对照。时不时还有人拿着刚打印出来的文件让领导审阅批复。
其次，游彦原本以为他最多需要多写几个报告，结果没想到会变成他跟大领导直接汇报€€€€作为所有培训课程都没及格的兼职员工，游彦对自己的记忆力实在没什么信心，总感觉自己汇报的时候会漏掉重点。
所以游彦汇报的时候，时不时瞥一眼杯面，表现的活像是突然被抽背课文的差生。
见游彦眼神乱飞，大领导咳嗽了一声。
效果立竿见影，杯面头也不抬了，老老实实的默写速记内容。
游彦的视线也不乱飘了，继续提炼重点：“群星实验的实验内容目前未知，实验对象是‘圣地’，也就是异星。星球意志就是这个实验的产物……”
游彦停顿了下，补充道：“应该是意料之外的产物。从星球意志的说法来看，飞升文明消失前，他还没诞生。换句话说，在飞升文明离开之前，群星实验尚未结束。所以我怀疑，群星实验的零号方案更有可能是飞升文明用来为实验收尾的准备方案之一。”
“有零号方案，就会有一号方案、二号方案……不同的实验结果对照不同的应对方案，从序号上来看，零号方案的存在本身就相当特殊。所以，我怀疑，星球意志的诞生是飞升文明意料之外的产物。假设零号方案对应的是实验成功这个结果，那我们可以得出结论，群星实验可能是一个难度极高且大概率会失败的实验，不然飞升文明那么牛逼……”
“咳咳”正在飞快默写的杯面突然咳嗽了两声。
游彦卡顿了一秒，若无其事的修改用词：“按照星球意志对‘飞升文明’的定义，再加上能跨时空跟我们建立联系的‘黑匣子’出自该文明，我觉得这个文明应该具有带走一颗星球的能力。如果群星实验足够重要的话。”
“如果群星实验不重要，那他们也没必要特地给星球意志留下一个如此恢弘的‘备用计划’。目前看来，这个备用计划的内容包括且不限于：跨越时空跟未知的文明建立联系，达成单向登陆，规划异星的发展步骤，为异星提供安全保障……”
大领导翻着新出炉的报告道：“我刚收到一份很有意思的报告。他认为，群星实验可能仍在继续。我们跟星球意志的接触同样是实验环节的一部分。”
大领导把报告递给游彦，游彦飞快看了一遍报告：“有道理，如果飞升文明真那么厉害的话，应该有更好的办法保障星球意志的安全，而不是冒险接触另一个时空的文明，在不清楚该文明具体情况的前提下，让星球意志跟我们进行接触。”
游彦把报告递给杯面，杯面翻看了下，接过话茬：“星球意志知道的也未必就是真相，毕竟他没真的跟飞升文明接触过。我们从他口中获得的相关信息都来自于他提到的‘资料库’以及星球的模糊记忆。谁知道这是不是一个包括了我们在内的大型人性观测实验？”
游彦悚然一惊：“你是说，楚门的世界？”
眼看讨论走向怀疑基调，大领导插入对话：“从我们跟对方接触开始，怀疑的声音就没消失过。你们把‘实验’相关的消息带回来后，各种猜测更是层出不穷。我对那些建立在想象上的悲观假设不感兴趣，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接触过星球意志。我更希望从最熟悉星球意志的人身上得到一些有建设性的建议。”
大领导转向游彦：“你在那片丛林里独自生存了一个多月，亲手击毙过来自宇宙的‘入侵者’，你比任何人都深入的接触过异星，你怎么看待异星？你对群星实验零号计划有什么想法？”
游彦下意识的去看杯面，杯面以一种决然的姿态埋首于案牍之间，完全不给他抄作业的机会。
游彦悻悻的收回视线，斟酌词汇：“我觉得没必要想那么多，我们已经完成了探索主线满5%的任务，科技图纸碎片一也带回来了。通往三号基地的路正在修，等路修好之后，我们有足够的时间研究机甲和探索舰。这不就是异星计划的初衷吗？”
“而且星球意志也说了，随着主线任务不断推进，资料库会解锁更多信息，不管这背后藏着什么秘密，也迟早会露出马脚。”
大领导：“所以，你更倾向星球意志是无害的？”
游彦只是觉得情况没那么糟糕：“我觉得星球意志的表现，很符合刚诞生没多久的幼崽形象。或许事情没那么复杂，只是我们想的太复杂了。”
大领导沉吟两秒，话题突然一转：“星球意志怎么解释灵性脑域开发基础技能？”
游彦：“普通人长期处于高浓度的灵性环境中，也会潜移默化的受到影响。只是受天赋以及其他因素的影响，不同智慧生物感知到灵性所需的时间也不同。”
“对于某些天赋极高的智慧生物来说，灵性物质触手可及。他们不仅能轻易感知到灵性，而且能轻松开启灵性淬炼之路。”
“灵性脑域开发基础技能就是我用灵性淬炼自身的具体表现。顺便一提，星球意志的解释也印证了我们之前对灵性脑域开发基础技能的判断，它背后不是有AI在实时跟进，而是我的潜意识过度活跃，捕捉到了周围环境中的细节。”
“也不全靠潜意识，还有灵性物质。我们可以把世界分成两个重叠且互不干扰的部分，一个是物质世界，一个是灵界。灵性脑域开发基础技能的存在，让我能同时捕捉到两个世界的详细信息，进而起到攻略般的效果。”
“那些我压根没见过的异界动植物的弱点和用处，就是灵性物质的反馈。只不过我目前的灵性淬炼程度太低，没法更进一步的控制灵性力量。用星球意志的话来说，第一个淬炼的部位是大脑，既是幸运也是不幸，幸运的是这证明我的天赋确实很高。大脑是感知世界最为重要的器官，如果顺利的话，灵性淬炼这条路我能走得很远。不幸的是，地球没有灵性物质，这注定了哪怕我的天赋能跟圣灵者比肩，也无法真正迈上灵性淬炼的道路。”
游彦：“所以，两个多月的时间还不足以让其他人感知到灵性€€€€按照星球意志的说法，半年内能有人触发灵性技能，都算天赋秉异。他建议我们最好将期待下一个灵性感知者出现的时间拉长到以年为单位，或者下次增加‘玩家’名额时，先让他筛一遍。”
大领导屈起手指敲了敲桌子，似乎是在思考，始终没做声。
游彦接着道：“至于特殊技能，它跟灵性技能不属于同一个力量体系。特殊技能是‘黑匣子’提供的，用来确保我们的基础战斗力。”
“我们跟星球意志交流了‘黑匣子’相关的情报，星球意志虽然不清楚它的原理，但给出了黑匣子目前所在的位置，它跟我们的距离相当遥远。考虑到这片森林的危险性，我觉得这应该不是我们目前能接触的存在。”
“最后，我们交流了一下额外消耗能量增加玩家名额的事。”
主线任务的奖励写的很清楚，探索任务达到5%后，任务奖励是科技图纸碎片，没有玩家名额。只有在建设任务达到5%后才会开放更多玩家名额。
但那是死板的规定，智慧生物总能从交流中探讨出更灵活的做法€€€€比如说压榨星球意志的残余能量，增加不在原定规划中的玩家名额。
他们之前已经用这种方式操作过一次了，于是，规定的玩家名额硬生生多出了一千人，导致星球意志能量耗尽、陷入沉眠。
大领导翻着报告道：“你们接下来可以关注一下，星球意志需要的能量是什么？为什么主线任务可以给他提供能量？星球意志作为一个星球的意志体，为什么需要能量才能清醒？”
大领导思索道：“这应该跟群星实验零号方案有关，或者说，它从某种程度上证明了星球意志眼下还尚未脱离‘母体’€€€€我的意思是，他还没真正诞生，拥有自由的灵魂和意志。”
“这么一来，他之前提到的‘遥远星域的帷幕即将落下，鲜血、死亡和毁灭终将席卷这个星球’就有据可依了。一个新生的、尚未独立的、被冠以奇迹之名的婴儿，确实需要为活下去做更多努力。”
大领导给这场对话画上了句话，也为争论不休jsg的会议室、动荡的人心给出了定论：“对我们来说，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因为对未知的畏惧就裹足不前，那我们又何谈未来？”
第23章
“看来，唯一能解释的，就是石料上沁进去的这层红色物质就是香血猪体内的寄生物。”
白色房间内，穿着防护服的专家们围着长桌站成一圈，桌上的凹槽处放着一块不规则形状的血色石料，石料上方摇曳着一道强光，穿透血色石料，映照出石料内部的景象。
血色在石料内部静谧流淌，偶尔汇聚，偶尔擦肩而过，在石料表层呈现出深浅不一的状态。
在这块血色石料旁的长排凹槽中，放着厚度不一、形状不同的对照组，最薄的那个恍若一片血色薄翼，在强光下几近半透明，依稀能看到血色中充斥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
老吴唏嘘道：“没有电子显微镜就是麻烦，这种细胞级别的寄生物，光靠肉眼压根看不出来。”
另一个人感慨道：“没办法，异星跟地球完全不一样，不光动植物跟神奇宝贝似的，就是地球常见的材料在异星的表现也截然不同。我们没法照搬地球的科技发展路线。”
有人唉声叹气：“我当初可是给领导立了军令状的，保证在最短时间内建设好大后方，让战士们没有后顾之忧。”
“现在傻眼了吧？”
老张伸手调整‘照明工具’的光照强度，包裹在网状物内的光囊缓缓黯淡，从光囊中探出的血管收了回去，只留下最上方那两条仍连接着天花板。
众人的视线跟着老张的动作，一致落在了“照明设备”上，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感叹声。
“这谁看了不傻眼？生物体内的器官居然能做到穿透扫描的效果，脱离母体还能自体生存，这得亏不是在地球，不然光科学家就得疯一大批……”
“咱们忙活了两个多月捣鼓电力系统，结果‘生物科技’直接跳过过程直达结果。”
“老王那个提案挺有道理的，既然没法在异星照搬地球科技，不如从头研究异星生物跟科技理念结合后的‘生物科技’。”
有人指了指‘照明设备’：“这个‘实验室专用透光仪’不就是老王的研究成果吗？现在看来，实际使用效果确实不错。”
老吴的视线从圆形光囊转向涌动的血管。
它从光囊中伸出，连接着天花板上的能源输送管道。管道是纯粹的人工制品，专门为了这个‘设备’修建的，透着工业化的审美。而与它连接的血管不住伸缩，如同活物般汲取‘营养’。
这就是‘生物科技’的雏形，怪物跟工业的初步结合。
老吴皱着眉道：“这管道……”
老王的声音从门外遥遥传了进来，意气风发：“……我报告都打上去了，先搞生物垃圾处理系统，无公害、无污染、纯天然，既符合星球意志要求我们保护生态环境的理念，同时还能起到能源循环的作用。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你们都傻愣着干嘛？不是说研究路灯吗？”
老王一进门就受到了众人的集体瞩目，把说到一半的话抛到脑后，转而关注起了重点，加快脚步靠近实验桌：“研究出结果了吗？路灯里面什么情况？香血猪的寄生物问题大不大？”
“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老张问他：“你不是忙透光仪的事去了吗？怎么有空过来？”
老王€€瑟：“我的‘生物科技初步发展方案’审批通过了，特地来通知你们一声，先把手上其他的研究项目放放。基地接下来要翻修，把生物垃圾处理系统搞起来，预留好不同房间设施内生物科技的‘充电口’，免得到时候像透光仪这样的专业设备因为不匹配建筑内部设施而没法推广使用。”
有人嘟囔：“你这想的也太远了，才搞出个透光仪，就开始统一度量衡了？”
“统一‘充电口’确实步子迈得太大，透光仪只是孤例，万一其他‘设备’的情况不一样呢？”
众人对老王的设想持保守态度。
毕竟老王的提案通过，意味着基地下个阶段的科技发展方向已经确定了下来，也意味着其他人能获取的支持力度（预算、人员、精力）将会大幅度削减，部分研究方向跟老王提案重合的专家会并入老王的项目组，不再独立领导原本的研究方向。
老吴更关注其他东西：“充电口是指这个透光仪的血管接入的地方？电能系统还没搞出来，它用的是什么能源？生物垃圾处理系统的作用是什么？怎么做到能源循环？”
看到老吴也在场，老王有些惊讶：“你也来了？强化混合剂的研究有进展了？我怎么没收到消息？来来来，你这些天在实验室里闭门研究混合强化剂，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跟你解释解释。”
“这个透光仪的构成很简单，工作原理就是发挥光囊的作用。而光囊来自于萤火虫€€€€虽然被命名为萤火虫，但除了会发光之外，它跟地球上的萤火虫没有其他相似的敌法，要怪就怪最开始给这种发光蛾子命名的实验员取名能力太差，直接照搬了地球上的生物名，导致我们现在写报告和实验方案的时候还有搞混的风险。”
老张插了一句：“这好像是游彦起的名，百科全书里有不少物种的信息都是他提供的，作为最先发现人，他有起名权。”
老王理解了这个简单粗暴的起名风格：“他起了那么多名字，估计起名细胞都死光了，萤火虫就萤火虫吧，起码这个生物的特点从名字上一目了然。”
他转向老吴，解释道：“萤火虫分布在丛林深处，通常成群出现，感知能力有限，通过嗅觉和空气震动分辨猎物。百科全书上提供了不同情况下如何应对萤火虫的办法。”
老张又插了一句：“这是分辨百科全书里哪些是游彦提供的资料最简单的办法€€€€游彦提供的信息里，通常都会囊括两种应对方案，一种是猝不及防偶遇该生物的情况下，怎么随机应变才能保证自身的安全；另一种是如果想猎杀该生物，要如何制定针对性的捕猎方案。”
老王点头：“没错，这为我们获取实验材料提供了极大的便利。毕竟在实验材料中，有一部分相当特殊，它们在百科全书上拥有单独的分类。”
老张：“这个分类是以是否能给游彦的特殊技能提供能量作为分辨标准的，所有能给游彦的特殊技能充能的物品，都属于‘特殊材料’。”
有人接过话茬：“昨天开的会上更正了这个分类的命名，以后这类材料都属于‘灵性材料’。”
另一个人感兴趣的问道：“星球意志有解释灵性材料的作用吗？”
“没有吧，就说了生物受到灵性物质的影响，淬炼出了灵性材料，但因为物种和环境的不同，所以灵性材料的特性各不相同。”
老王：“这就是‘生物科技’具有可实现性的原因，我们对灵性材料的使用和研究是‘生物科技’的重中之重。说回透光仪，萤火虫腹部的光囊作为灵性材料，在脱离原本的躯干后，仍具有活性和照明功能。”
“起初，我们尝试用新鲜血液来测试它的生长性，但很快，我们发现，它能做到的远比我们想的更多，在进行多个测试确认光囊的情况后，透光仪的雏形就诞生了。”
“不过一直用鲜血给它提供能量太浪费了，光囊可吸收的能量种类相当丰富，矿物、血肉€€€€我怀疑电能和核能也能被它吸收，只不过目前异星还没有这个测试条件。”
老张：“我记得，除了光囊外，大部分灵性材料都不具有活性。你现在大张旗鼓的搞什么生物垃圾处理系统，但目前的适用范围也就只有透光仪。”
“目前只有透光仪，不代表以后也只有透光仪。我们对异星的探索进度才5%，之后会出现更多我们没见过的灵性材料。这种具有活性的灵性材料很有可塑性，适用范围也相当广泛，是‘生物科技’能诞生的基础。所以我们要先打好基础……”
满足了好奇心的老吴打断了他：“你不用解释那么多，领导批了就证明这个方案有值得深挖的潜力€€€€说回正事，虽然目前，路灯还没到对我们造成太大的威胁，但香血猪的问题必须得扼杀在摇篮里。”
“提醒一下，香血猪作为一种攻击jsg性极低而且肉多的动物，是最早被确定下来尝试驯化养殖的种类，也是所有尝试养殖的动物中进展最顺利的。”
“除了路灯外，一号基地的畜牧场里还有大批活的香血猪。除此之外，跟香血猪的尸体、血液以及器官发生过接触的人包括且不限于香血猪研究项目的实验人员、畜牧场的工作人员、路灯建设小队以及其他不经意间跟死亡后的香血猪产生接触的人。”
“毕竟，在此之前，我们从没将死掉的香血猪视作为‘感染源’，跟它的接触没有任何限制……”
“先明确一点，虽然香血猪体内存在寄生物，但该寄生物只通过香血猪死后的尸体、血液、器官转移，并不具有多重传染的可能，目前寄生所需的接触时长以及接触方式尚不明确，大家不要过分夸大它的感染性。”
某个研究人员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记得之前办了个新菜试尝活动，厨师对部分通过检测的新食材进行了食谱上的拓展，既然香血猪的养殖进行的很顺利，那没道理厨师会漏掉这种新食材。”
有人凉飕飕的道：“很好，现在疑似被寄生的人里面还要加上参与了新菜试尝的那部分。”
*
路灯熊熊燃烧，红色火焰舔舐着柱子的每一寸，如同大号火炬，散发着光与热。
不远处是忙着修路的队伍，人群变成了小黑点，分布在道路和丛林的连接处，植被密集的丛林被清出空隙。
道路延伸，像寻觅终点的怪物，在人类的驾驭下，吞噬所有阻拦它前行的障碍物。
野兽和植不断卷入战斗，小规模的狩猎、大规模的兽潮如同修路工程中永不停息的间奏，循环往复，始终未曾突破人类防线。
“不能说始终未曾突破人类防线，顶多是始终未曾突破修路最前线的防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