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噩梦想干什么？
找不到答案，游彦干脆迈步朝十字路口对面走了过去，十字路口尽头那个大张的嘴巴是从地里钻出来的，突兀的延伸到地面上，源源不断的吞噬着进入其中的纸人们。
既然怪物没有攻击他，那他主动送上门去好了。
杂乱的脚步声构成了一部嘈杂的乐曲，除了没有人声外，游彦还听到了若有若无的哭声、骨头被地面碾碎的声音、肉€€体跟铁皮的碰撞声，就像这个世界发出的呻€€吟，每响一下都透着沉重的血腥味。
走近那张大嘴后，嘴巴内部被咀嚼成残肢断臂的部位涌动的画面越发清晰，前方的纸人无知无觉的走进大张的嘴里，随着那张嘴巴的咀嚼混入肉沫中，肢解成数个部位，在吞咽声中消失，然后紧接着又是新一批的纸人涌进嘴巴……
游彦前方的纸人已经走进了嘴巴，轮到游彦时，他没有动作，专注打量着前方，他身后的纸人出现了些许骚动。
就像游彦的行为违反了某种秩序，引发了纸人的不满。
游彦回头看了眼，那些没有脸的纸人从队伍里探出脑袋‘盯’着他看，汇聚成一股强烈的催促含义。
就算是这样，这些纸人也不会对他动手吗？
游彦生出了几分古怪感，纸人的反应跟处处充斥着怪物的荒诞画风相差甚远，以至于游彦脑海里冒出jsg了一连串猜测。
游彦跟纸人对峙了一会，察觉到游彦固执的态度，有些纸人离开了队伍，而有些纸人则开始对游彦动手动脚€€€€当然，鉴于纸人轻飘飘的造型，这种推推嚷嚷的行为完全没起到任何作用。
很快，新的变化出现了。
长虫从地里钻了出来，直奔游彦而来，张开的大嘴里露出一排尖锐的利齿，不住滴落红色液体。
游彦看了眼长虫，又扭头看了眼正‘咀嚼’得不亦乐乎的大嘴，心念急转€€€€虽然技能栏被封了，但游彦通过野外求生锻炼出来的厮杀能力依旧存在，他有把握借助地利将这条长虫送到那张大嘴里去。
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游彦很快又拽住了另一个念头€€€€比起解决长虫，他更想确认这个‘噩梦’的真相。
于是，在长虫扑面而来时，游彦毫不犹豫的朝后方纵身一跃，跳进了那张大嘴里。
伴随着眼前一黑的撕裂感，拥挤的肢体挤压感随之而来，游彦感觉自己被分成了好几个部位，他没有感受到疼痛，更多的是那些部位随着大嘴的咀嚼在躯干中碰撞、翻滚带来的奇异感受。
等游彦重新恢复视野后，他已经重新返回了地面，仓促拼凑的躯干没按照正确位置摆放，导致游彦眼下的造型比纸人还古怪€€€€他的胳膊跟腿随意的搭在身体上，一手一脚横向走路，脑袋歪斜的戳在躯干另一端……总之不怎么像人。
虽然游彦很想重新摆正每个躯干的位置，但它们都长得挺结实的，不像是能摘下来重装的样子。
于是，游彦放弃了做个人的念头，镇定自若的用这种外形观察周围。
前方就是肆意生长的大楼，它正在努力的朝天空的方向生长，楼顶最高处是不断滋生的血肉，而楼顶下方则是已经固定了形态的血肉。
血肉在光照下呈现出青灰色，之前游彦误认为这是墙体特有的颜色，但实际上是固定形态的墙体中滋生出了一个又一个的脓包，密密麻麻簇拥着，遍布墙体内部。
从那张大嘴中出来的纸人跟游彦一样，变成了随便长长的模样，他们迫切的涌入这些大楼，压根没关注停下脚步的游彦。
游彦歪着脖子看了半天，怀揣着好奇跟上了纸人们的脚步，走进了大楼。
大楼内昏暗潮湿，像某种怪物的巢穴，墙壁光滑柔软，脚下的地面带着弹性，强烈的非人感扑面而来，求生本能不断提示着危险，游彦听见了细微的水流声，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蠕动。
一根从黑暗中伸出的吸管戳到了游彦身上，胡乱拼凑的肢体好似变成了液体，沿着吸管涌向某个方向。
人类的感知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异常’的感知。柔软的液体混合在一起，在无尽黑暗中徜徉，时而下沉、时而上浮，有的被其他液体裹挟，有的被未知生物消化。
在漫长的飘浮后，久违的暖意唤醒了游彦。
他感受到了凤声，他听见了其他同伴惬意的声音，榨取、蠕动、吸收……
在游彦即将迷失时，早已不存在的眼睛反馈了一幕画面€€€€高楼大厦中那些密密麻麻的脓包在阳光下不住蠕动，其中有一个脓包又大又圆，一看就长得很‘健康’……
游彦几乎瞬间恢复了理智，从这种‘异常状态’中脱离。起初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像失去了感知能力的植物人，被困在黑暗中。
慢慢的，有什么东西前仆后继的从黑暗中涌现，像是一颗颗闪亮的星星，劈开黑暗，也劈开了游彦脑海中的迷雾。
这是灵性物质？
游彦意识到了问题，如果这个世界不存在灵性物质，那他根本不可能释放【灵性感知】，更不可能伸出【灵性触角】。
因为阿诺斯的灵性力量体系不需要将灵性物质储存在体内，他们所调动的、呼应的灵性物质永远是飘荡在天地间的灵性物质。
不是这个世界没有灵性物质，而是‘噩梦’依靠精神领域的能力遮住了游彦感知灵性物质的能力，让游彦以为他没能感知到世界中存在的灵性物质。
噩梦的本质，就是通过对智慧生物的精神领域造成影响，从而给智慧生物带来一场无比真实的‘噩梦’。
意识到这一点后，游彦意识中的精神枷锁骤然溃散，不存在灵性物质的世界涌现出无数灵性物质，前仆后继的涌入游彦体内。
荒诞的世界在游彦面前破碎……
一条虫子喊着‘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的话，扑到了游彦腿上。
游彦低头看了眼这条几厘米长的毛毛虫，又看了眼熟悉又陌生的卧室€€€€最重要的是卧室里还有个拿着玻璃罐，吸着鼻涕的小屁孩。
两人视线相对，小屁孩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边哭边喊人：“妈！有奇怪的人跑我们家来了！”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扒拉在游彦裤子上的毛毛虫则喜出望外，张嘴说起了人话：“游彦！你来了！太好了！”
门唰的一下被拉开了，年轻了十来岁的女人气势汹汹：“游小白！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
吸着鼻涕的小屁孩躲到她身后，边哭边道：“妈，毛毛虫会说话！人能长四条胳膊！”
意识到不妙的游彦一早就用灵性屏障遮蔽了他们的存在，张彩华狐疑的环顾空荡荡的室内，得出了结论：“我看你是真想挨揍了！暑假作业写完了没？才写两页就开始玩了是吧？我告诉你！今天不写完五页暑假作业，就不准出去玩！”
游小白坐地上哇哇大哭：“是真的，真的有会说话的毛毛虫……”
眼见张彩华拿起了鸡毛掸子，游彦将裤子上的毛毛虫抓起放到自己手上，轻手轻脚的走出房间，留下身后嚎啕大哭的小屁孩。
炙热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小区内连猫猫狗狗都见不到几只，游彦找了个安静隐秘的地方，跟毛毛虫对话。
游彦：“你是谁？这又是哪？”
毛毛虫激动不已的道：“是我啊，庞大可怕的金色怪物！”
游彦反应了两秒，才将这个名字跟角对应起来，进而更加疑惑：“你也进‘噩梦’了？”
“什么？噩梦？没错！我刚才的经历简直就是一场噩梦！”角恨不得当场落泪，可惜毛毛虫没这个功能：“突然变成这么小个的虫子，没法放出闪电，只能靠蠕动前行，而人类的体型又有那么大，随随便便就能碾死我，实在太可怕了！”
事实上，这正是大部分智慧生物在面对巨须虫时的感受。
这听起来确实很像是针对巨须虫的噩梦，但游彦眼下关注的重点是，为什么他会进入巨须虫的噩梦？
或者说，他遇见的真的是巨须虫？还是噩梦虚构出来的假象？
第204章
面对游彦的疑惑，巨须虫表现得比他更为茫然。
他迭声发问：“原来不是只有我做了‘噩梦’？那你的噩梦是什么？也是变成小虫子？你快跟我说说……”
熟悉的声音滔滔不绝，东一榔头西一锤子，成功唤起了游彦记忆深处对话痨的恐惧。
一段时间没见，他险些忘记角正常状态下的话有多密了。
听着角的话题从‘噩梦是啥’跳跃到‘他之前在太空中发现了一个好看的陨石’，密集的话茬中有效信息基本为零，游彦选择将角的声音当成耳旁风，自顾自的陷入思考。
理论上来说，他刚刚应该成功挣脱了噩梦才对，但为什么没到现实？反而是来到了角的噩梦？
是第二轮噩梦跟第一轮噩梦在挣脱噩梦的方式上存在着区别？还是第二轮噩梦中还有什么没被他发现的关键信息？
最重要的是，这到底是游彦意外闯入了角的噩梦，还是他压根没挣脱原来的噩梦？
精神领域的可恶之处就在于此，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错综复杂。在‘噩梦’能通过各种方式扭曲认知、感官以及记忆时，谁能百分百肯定自己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真的？
想到这，游彦看向毛毛虫的目光变得狐疑了起来，正快快乐乐跟游彦分享他爸问的问题有多好笑的jsg角一激灵，东张西望了起来。
角：“奇怪，我怎么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是不是那个小屁孩又追过来了？”
确认四周没有熊孩子的踪迹后，角长松了口气，扭回头对游彦道：“小屁孩真是太讨厌了，你根本猜不到他们下一步想干什么……等会，我怎么觉得危险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
虽然变成了毛毛虫，但巨须虫感知危险的野性天赋似乎并没有失效，在角成功锁定危险来源后，他的声音转为了惊恐：“我靠！我不会还在做噩梦吧？救命救命救命！”
毛毛虫在石桌上飞快蠕动，似乎是想逃命，但受限于该生物的体型，游彦只是手一伸，就将它扒拉到了自己手里。
巨大体型带来的压迫感十分强烈，角欲哭无泪：“这到底是不是噩梦的一环啊？游彦，你说话！”
游彦打量着手心里的毛毛虫，脆弱渺小且无助，似乎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能捏爆。
一个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每个选择都指向不同的结局。
沉默让现场气氛变得更为凝重，游彦打断了角的鬼哭狼嚎：“第一个问题，游小白是谁。”
“救命救命救命！这里有人杀虫……嘎？”角的呼救声戛然而止，换成了茫然：“谁是游小白？你没跟我说过这个人啊，我应该知道他是谁吗？”
游彦：“你不知道游小白是谁，那你的噩梦里为什么会有他？”
角：“我的噩梦里为什么会有他？他是谁？游小白？哪有游小白？游小白在哪？”
看出来了，这家伙的脑子里就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可恶，怎么越问越感觉他是真的？
游彦把心理活动掩盖在面无表情中，提醒角道：“之前那个小屁孩就是游小白。”
角大惊：“原来那个小屁孩是游小白？他为什么会在我的噩梦里？还要对我下毒手？我跟他有仇？”
这种清澈的愚蠢，越看越像是角了。
游彦循循善诱：“你没发现你的噩梦里出现的一切都很陌生吗？例如建筑物的形状、家具家电的模样……这都不是巨须虫正常生活的环境中会出现的东西，我怀疑这是噩梦的第二层，你是噩梦创造出来骗我的一环。”
角试图思考，角的大脑停止了运转，角脱口而出：“怎么就陌生了？这不都是你教给我的东西吗？”
毛毛虫不服气的在游彦手掌上爬来爬去，大声争辩：“我待在你脑袋上的时候，我每天一闭眼就能看到这样的场景，我还知道你们打招呼是用‘你是gg还是mm’呢。”
过去的黑历史突然在记忆中复苏，游彦对角究竟从‘融合’中学到了什么产生了疑惑，怎么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学到，尽知道些没用的东西？
这个解释解开了游彦的疑惑€€€€关于角的噩梦为什么会是小时候的他自己这一点。
事实上，游彦也已经通过对话的方式排除了角是噩梦捏造出来的可能€€€€毕竟像角这么清澈的愚蠢以及奇异的脑回路实在很难模仿出精髓。
角还在那盘点网络古早用语，游彦打断他道：“行了行了，别说了，你是真的。”
角长松了口气，嘀咕道：“我本来就是真的……”
游彦：“那现在的问题变成，为什么我挣脱噩梦后会出现在你的噩梦中了。”
游彦没指望角能给出什么有用的回答，他自言自语道：“我有个猜测，去实验一下。”
游彦带着角扭头往回走，伴随着角一路‘咱们现在去哪？’的疑问声，回到了熟悉的居民楼中。
从游彦手中探头探脑的毛毛虫立马缩回了脑袋，小声道：“你怎么又回来了？”
游彦上楼，找到对应的房间号，伸手敲门。
“谁啊，来了，等会啊……”
伴随着脚步声，门内的女声随之靠近，‘吱呀’一声，大门被推开了小半，露出张彩华的脸，她的目光落到游彦身上，霎时瞪大了眼睛：“你……我……那个……有鬼啊！”
伴随着一声惊恐的喊呼，张彩华操起一旁的扫帚，劈头盖脑的就朝游彦身上打去，边打边喊人：“快来人呐！这里有个长了四条胳膊的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