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辈子见过对方。
不仅见过,而且杀过。
那时虞渊修为才过金丹,下山游历磨炼心境。在路过人魔两界边境云川时,曾撞见这位二殿下率魔族士兵在一处村庄里杀戮青壮强抢民女。
路见不平,热血上头。他当即拔剑斩了魔族数十,一路杀到二殿下面前。
对方元婴,他金丹。
但人和人的体质岂能一概而论?
就比如他就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被二殿下打折了双腿。
至于刚才说的不能一概而论,指的是主角,不关他这种路人甲的事。
二殿下为人变态,尤其喜欢折磨仙门弟子,见了虞渊仿佛得了心爱的玩具。
他先将虞渊的用剑的手打断,金丹毁去,再把他腿也打折,却不急着杀他,反而看野狗一样高高在上地看虞渊用仅剩的一只手在地上朝他爬过来,胖萝卜般粗短的五指褪去怀里抢来姑娘的衣裳,张狂大笑。
但最后他死在了虞渊手上。
因为轻敌,他没想到虞渊金丹都被废了,居然还有力气爬到他面前,仅剩的一只手将他拽下高座,随后张口狠狠咬在他脖子上。
那时虞渊金丹被废,身上痛心里怒,杀红了眼,脑子里什么也不剩,只有不惜代价将面前之人弄死的念头。
周围魔族上前拉他,二殿下灵力打在他身上。
痛,但他就是发狠咬定青山不松口。
等他再次恢复神智时,周围魔族已经死得一个不剩,他被师父扛起带走,临走前看到二殿下喉咙位置汩汩向外留着血,却已经没了呼吸。
他死时眼睛瞪得老大,面上表情惊惧狰狞。
竟真是被虞渊活生生咬死的。
如今故人再度相见,虞渊胆气却也壮了几分。跟随迎亲队伍步入宫殿时,二殿下也强行插入。
但迎亲的队伍依旧视若无睹,敲锣打鼓地前进。就连周遭的人也无视冒然出现的圆球,继续拍手欢笑。
画面诡异极了。
凌辰加入队伍后,暗中观察每一个纸人。
纸人各个身体僵硬,动作整齐,连面上的笑容弧度都如出一辙,没有一个与他人有明显不同,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血腥味。
他心里不由生出几分踟蹰,莫非那个偷听的老鼠不在队中?
此处过于古怪,既不属于人族地界,也不是魔界管辖,就连他也不敢轻易托大。
至于那只老鼠,只能来日方长。
他心里萌生退意,队伍却从堂皇宫殿越走越偏,最后停在一处“冷宫”。
此处地方荒僻,杂草丛生,周遭一处残垣连通外界,有风从墙上破洞里吹入,发出呜呜的响。
风吹云散,露出天边一弯血月,配上园中一口枯井,极其适合闹鬼。
凌辰仰头望天,似乎想到了什么,面色大变。他飞速环视一圈,四下里无处可躲。
慌忙之下,他朝那口枯井冲去,抓着井绳便跃入枯井之中。
虞渊被他这一顿操作整懵了,却听远处响起悠长钟鸣。
声声悠远古朴,仿若太古遗音。声音入耳,神识震荡,灵魂似乎也将脱离肉身。
钟鸣过后,周遭纸人的五官逐渐变得鲜活,仿佛一瞬间被赋予灵魂。
“好香,香啊,千百年了,我终于又闻到活物的气息了。”
事情开始不对劲起来了。
虞渊浑身僵硬,环视四周随时准备逃跑。
这些年昭明教他的本事了,除了拔剑之外,只有逃跑他最在行。
他不动声色后撤,靠近墙上破洞,在心里计算一番逃跑路线。
却听另一纸人说:
“这里没人,人呢?”
“会不会在井里。”
原来不是说他。他松了一口气。
“那井太深,下面又动不了灵力,我们可不能下去。”
井下抓着绳子选在半空的凌辰闻言更有恃无恐,反正四野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它们也下不来,完全拿他没办法。
等他们发现此处无人离开之时,他再从井中出来,徐徐图之。
周全的思虑。
他在心里止不住赞扬自己。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井绳经年不用,怕是没有系牢。
然而等他下到一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井绳很是给力,起码拖着他完全没压力。
而那些纸人也如同他预料的一般,四下里搜寻不到活人踪迹后,开始往中间的枯井围拢。
一时间好几个大脑袋在井上挨挨挤挤地探来探去,暗光里配上大红脸蛋和画上去的诡异笑容,着实€€得人鸡皮疙瘩乱起。
那几个大黑脑袋拱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有悻悻地把脑袋缩回去。
一切如他所料,但他算漏了上面的虞渊。
零星的对话声从上方传来,语调僵硬平直,无丝毫起伏:
“找不到,怎么办?”
“……”
长久的沉默后,凌辰听一个“纸人”道:
“既然得不到,谁都别想要。绳子割断,让他一辈子待在下面。”
凌辰:“……”好歹毒!
他立马顺着绳子往上爬。
爬到一半,便听到刀剑挥舞的破风声伴一声“下去吧你”传来,他和牢固的井绳一起在黑暗中自由落体。
而井上,刚割完绳索的虞渊一回头,发现纸人们不知何时,已默不作声地将他围拢,齐齐盯住。
“……”
沉默,是今晚的跨省市长,江大桥。
作者有话说:
虞渊:都是自己人,你们不要过来哇!
第6章 魔尊要杀一个人
虞渊调动天地灵气,双指并拢,使出一招御火决。
微弱火苗顺着指尖冒出,一阵阴风吹来,火光抖动,颤颤巍巍随时可能夭折。
遭,又忘了自己还是练气杂鱼了。
纸人们不仅没害怕,反而从四面八方朝他围拢,行动间单薄纸片发出震颤,似在嘲笑他自不量力。
“……你们什么意思,我们不是同类么?连同类都不放过,这么丧心病狂!”
无视虞渊疾言厉色的指责,纸人继续缩小包围圈。媒婆样的纸人咯咯狞笑,声音单薄尖利,刮得人耳膜生疼:
“千百年来好不容易醒一次,总要吃点什么东西。既然吃不到活物,那就只好退而求其次,吃一点同类了。每次醒来吃掉最弱的一只,不一直是咱们的规矩吗?”
“嘎嘎嘎嘎,有理有理,鬼物虽嚼起来干巴难吃,但总比没有强,已经饿了千百年,吾辈早不在乎味道了,能填肚子就行。”
其他纸人没说话,但喉部震颤,全在吞咽口水。
“……”二殿下我错了,你肉多,回来给他们吃好不好!
眼看自己就要被包了饺子,虞渊看一眼黑洞洞的枯井口,忽然大喝一声:
“停!”
“你们谁要敢再往前一步,我就跳下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能喊出这么言情女主的台词。
然而纸人们并不是言情男主,而是不知被封印了多少年的恶鬼,闻言虽停下脚步,却不是被威胁到,而是像看见了进店的孔乙己,一时间,空气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尖利笑声此起彼伏,惊飞枯树上栖息的夜鸦:
“跳啊,身为鬼物,难道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么。”
“你留下来乖乖被我们分吃,只不过痛一时,魂魄散了苦也结束了,若是下去,永不超生,可比被吃煎熬千万倍!”
虞渊在笑声中与他们对峙。
厉鬼凶狠狡诈,说的话不能尽信。可他们对这口井的忌惮却也作不得伪。
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能让厉鬼惧怕,但对他来说究竟是好是坏却不得而知。
他大脑高速运转,企图想出破局之法。
恰在此时,大红花轿那边传来响动。一只苍白泛青的手掀开轿帘。
先前被纸人簇拥上轿的新娘子主动下轿,一步一步,踉跄朝这边走来。
“哎呀,不好,新娘子怎么下轿了!”
纸人媒婆脸色大变,就要扶新娘子回去,手指触碰到新娘衣袖的瞬间,就见新娘反手掐住她脖颈,举至身前。
一缕阴气顺着纸媒婆的嘴滑入红盖头下,隐有哭嚎之声响起。
下一秒,纸媒婆的脸重新变得僵硬呆板,乖顺地站在新娘身后,指着虞渊,音调毫无起伏,阴气森森:
“新娘子饿啦,这个人是新娘子定下的食物,谁要是敢抢,新娘子就把他们统统吃掉。”
这个新娘知道自己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