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咬牙,掩住心中翻涌的怨毒,嘴上仍死咬虞渊不放:
“原来他是尊者的弟子,早听闻尊者作风霸道,今日莫非要袒护自己的弟子不成?”
既然已经得罪了昭明,便没有回头路可走。至少得给阁主一个交代,脸和地位,只丢一个就够了。
“袒护?”
半空中停滞的剑光巴掌转了个向,在看见担架上宸宇阁少阁主惨状后,沉默一瞬,随即开始认真解释,
“你误会了。”
宸宇阁长老见他退一步,便立马要得寸进尺将此事坐实。
他刚张口,下一秒那道剑光又狠狠拍下,将他再拍进地里。
昭明淡然的语气在大殿四方回荡:
“诸位看到了吗,我们宸光峰打人都像我刚才那样,拍不出这位……人形怪物,脸上那么娇小的巴掌。要是没看到我可以再来一遍。”
众人面部肌肉再次抽搐,一副要笑不笑的神情。
“纪掌门!”宸宇阁长老在坑底咆哮。
虞渊捂了捂耳,心里却不由想,宸宇阁长老这声咆哮,颇有三岁小孩告家长的风范。
“你今年三岁吗,玩不过就摇人哈哈哈哈哈。”
声音响起时,虞渊下意识捂住了嘴,还以为自己顺嘴说出了心里话。
直到听到后头紧接的笑声,他才知是昭明那厮,并在脑海中适时脑补出对方叉腰狂笑的模样。
“怎么,现在准备讲理了,刚刚诬赖我徒弟的时候你不讲,现在已经晚了!”
“我跟你拼了!”宸宇阁长老眼角抽搐,干瘪皮肤下凸出的青筋跳得欢快,手中灵力涌动,朝半空中那个巴掌打去。
长老席间的人立马露出更惨不忍睹的脸色,有心软的女长老更是早早捂住了双眼。主位上的掌门眉头一皱,想出手阻止时,宸宇阁长老面上已露出大仇得报的快意。
灵光散去后,那枚不大的巴掌再次不依不饶将他楔进地里。
紧接着昭明放肆的嘲笑声接踵而至。
众长老面色麻木地听着那串熟悉的笑声,不由回忆起了多年之前被昭明支配的恐惧。
众所周知,昭明“修真界第一人”的名头虽是靠他浪来的,但他本人却并非浪得虚名。
这点光凭他为人这么……一言难尽,却能在修真界苟活多年便可以证明。若没有点真本事在身上,他早就被暴脾气的修者给打死了。
“有本事去告诉你们阁主,说我欺负你,让他再来为你报仇啊。说实话,本尊老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借口抓来揍一顿,今日正好借这个东风,也算不错。”
宸宇阁长老胸膛剧烈起伏以后,却是冷汗直冒,他当然不敢给阁主揽事,于是十分能屈能伸地将记忆跳回最初:
“既然尊者都如此说了,想来此事不过是误会一场,老夫在此特向尊者以及尊者的弟子赔礼。”
半空中的巴掌再次下落,宸宇阁长老被拍出了条件反射,见此下意识后退一步,一个趔趄又自行跌回坑里。
但手掌只是在宸宇阁长老面前缓缓摊开,语气严肃,恍若在商量什么关乎修真界存亡的大事:
“既然如此,礼呢?”
“我这个徒弟自小体弱多病,易受惊吓,平时我说话声音大一点他都会做噩梦。”
听出昭明是想多讹一点补偿,虞渊忙捂住心口,摆出弱柳扶风不胜柔弱之态,恰好此时睡意上涌,一个哈欠下来眼睛也湿了,从外表上看倒还真有几分能唬人。
但众人一想到他是昭明的徒弟,再加上他方才风卷残云吃得太凶,主观意志上便已觉得这么能吃身体一定很健康,只是不想落得和宸宇阁长老一个下场,捏着鼻子赞同:
“太残忍了,太可怜了。”
他们做错了什么,要围观这一对戏精师徒作秀。
宸宇阁长老咬牙切齿,忍着肉疼在昭明的言语威胁下,将储物袋内自己收藏多年的法器及部分灵石交给虞渊。
巴掌终于满意地屈了屈五指,不忘叮嘱虞渊:
“嗯,差强人意吧。徒儿这些东西你先收着,你年纪还小,我怕你被骗,等为师回来这些东西先由为师先代为保管啊,等你长大再还你。”
语气虚伪程度仅次于过年要帮小孩保管压岁钱的大人。
虞渊虚弱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想,就像到混蛋师父手里自己的东西从没回来过,如今东西到了他手上,昭明也休想见到半分!
自虞渊点头后,巴掌在半空中缓缓消失,众人松一口气的同时,终于能自由交谈:
“可算走了。”
“是啊。”
“我记得他从前也不这样吧,曾经多冷多狠一个人啊,白衣剑神的美名引得无数仙子钦慕,近年行事真是愈发的……唉,人面不知何处去……”
一位长老话才说到一半,半空中那只巴掌再次缓缓出现:
“其实我没走,就躲在旁边听听你们以为我走了,会不会骂我。”
“……”
“你刚才说的‘人面不知何处去’是什么意思,骂我不要脸吗?”
那位长老背靠椅子,拼命摇头:
“不不不,我只是忽然想吟诗一首,还有后半句‘桃花依旧笑春风’没来得及吟。”
“哦,这样啊。”
那位长老刚松了口气,却见巴掌又靠近半分:
“那你的意思不会是我很没文化,这都听不出来吧?”
长老欲哭无泪地闭上了眼,下一秒,再听“啪”一声脆响。
他茫然睁眼,惊喜地发现自己竟没被对方楔进地里。
“昭明狗贼,老夫这次没骂你吧!”
声音过于耳熟,赫然是宸宇阁长老。
“你现在不就骂了吗,咱们两清咯。”
“……”
受害者宸宇阁长老缓缓对天竖了个冤屈的中指,就连虞渊也有感于冤情,恨不得掏出纸唢呐,帮他吹个六月飞霜的窦娥冤。
被贷款修理其实也就罢了,虞渊敢肯定宸宇阁长老被打后就算不骂这一句,昭明也会说他面上不言,骂在心中。
“诸君,既然此事已然了结,那我这次便真的走了。”
“恭送尊者。”
待巴掌再次消失后,宸宇阁长老也领着自家少主灰溜溜告退,宴会上众人表面上依旧言笑晏晏,但却没人敢再讨论昭明。
谁也不知道那厮是真走了还是又在钓鱼。
众人皆坐在自己位置上,比之前规矩了不少。
虞渊水足饭饱后,刚想伸个懒腰,不料一低头,眼神正好与一手脚并用,弯腰屈膝往他这边爬的少年对上目光。
那少年朝他笑笑,被发现后以更快的速度朝他所在席位爬来,赫然便是刚才的对月长啸人来疯。
人来疯少年到达以后,自来熟地分走虞渊一半位置,抬手揽住他肩膀,将脑袋凑过来,冲他作口型:
“朋友,你到底是怎么出去揍那家伙一顿的?”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熟不熟倾盖如故
“我看到你从外头走进大殿了,但没看到你怎么出去的,能和我说说吗?”
案前烛火跳跃,明灭间将人来疯少年面上神秘好奇的表情衬得更为生动。
虞渊心里备感意外,面上却脸色茫然地与他对视,就连双眼也写满了懵,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纯良模样。
方才带头说“没看到”自己进出的也是这位少年。既然当众不揭穿他,说出这件事时也避着旁人,想来是友非敌。
“请问你是?”他问。
“哦,我倒忘了,咱俩现在好像还不太熟,你同我说这些不太合适。”
人来疯少年伸出左手挠了挠头,话虽如此,但揽住虞渊肩膀的右胳膊仍未收回,他转而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起来,
“在下容肆,肆意妄为的肆,年方十七,身体健康容貌端正,智力正常家境殷实,除了爱说话外无不良嗜好,在家族这一辈中排行第四,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叫姓加排行也行,反正听起来也大差不差。”
“新泉容家?”
虞渊眼珠微转,想起《修真界简史》课上梁夫子讲的内容。
天下修行还未兴盛之时,修真传承最初全以血脉亲缘为载体,代代相承,底蕴丰厚,便成了所谓“世家”。随时间渐长,这种传承方式的弊端却逐渐显露€€€€
天道公平,修行天赋随机散落,不被一家一户拘于门庭之内。
纵是能移山填海的绝世大能,所得子嗣中亦不乏庸才;纵是一辈子未接触修真的凡夫俗子,其子女中也未尝没有天赋异禀者。
千年百年内这样的弊端尚不明显,可若以万年为计,逐代累积,便会发现几场战役,几度变迁后,最初把持修真界的几个世家因子嗣天赋逐代平庸,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而以不问出身,广纳天下贤才著称的门派开始出现,自此天下道统兴盛,传承不息。
发展到如今,仙盟中“八门派六世家”里,“六世家”分别为“平丘夏,广野张,兰台宋,洛京徐,雍都赵,新泉容”,前五家皆是近千年内兴起的家族,吸取教训,招募有实力有声望的散修为客卿,收容有天赋的非本家弟子从小培养,改为自家姓氏,只期不步前辈后尘;
唯新泉容家是一个从修真伊始就存在的古老大家族,传承至今不断,从不接纳外人。又因其隐世神秘,几乎不出席仙盟中任何活动,族中子弟也鲜少外出,让人犹为好奇。
“啊?”容肆懵了一瞬后,反应过来,
“哦对,就是霞州那个新泉,家里长辈至今还保留着‘宪阳’的叫法,我在他们身边听得多了,竟差点忘记那地方如今的名字。果然封闭害死人,还是多出来走走好。”
“那个地方从前叫宪阳吗?”虞渊不记得修真界简史中有记载过。
容肆耸耸肩:“对啊,好像还是三千多年前的老掉牙叫法。”
三千多年,比昆山年纪还大,在历经万年洗礼的大家族眼中,却也只能一笔揭过。
“话说回来,好朋友,我现在还不知道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几口人,可有婚配?”
只多讲了几句话,虞渊这个朋友的头衔前又多了个“好”,要是深聊下去,只怕今晚得在宴会前歃血为盟拜把子。
礼尚往来,虞渊简单介绍了一遍自身情况:
“在下姓虞名渊,昆山行二,家中小有薄产,有山头一座,风景秀丽;乳猪一头,膘肥体壮;狐狸一只,口吐莲花;师兄弟若干,风格迥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