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魔王宫姐弟初逢
魔界未昀城,未昀王宫。
无数暗紫色的蝴蝶蛰伏于红白二色的彼岸花间,月光下澈,蝶翼宛若透明,更显得其上骷髅状的黑纹栩栩如生,观之诡艳。
这是魔界特有的炼狱紫蝶,以彼岸花汁为食,若缺食物,人族之血亦可满足它们,饲养极其艰难。
王庭花园中,凌晚晚带领一众魔仆,前呼后拥,欲前去拜见魔帝。
途经此地,却见停栖的紫蝶随漫天花瓣纷飞,一道身影拂开垂下的藤蔓,从花园右端转角走出,与她不期而遇。
来人少年身形,清瘦单薄,落落白衣随步伐飞扬,外罩一件漆黑描金的狐裘,气度雍容。最奇的是,即便在王宫之中,不许携带刀兵,藏头露尾,他面上依旧带着一张描金勾银的凤尾面具,教人看不清真容。
凌晚晚眯了眯眼,在脑中搜索一番,自认从前并未见过这般人物,稍稍使出眼色,身后的魔仆便上前一步,趾高气扬道:
“大胆,你是什么人,见到公主为何不行礼!”
那少年勾起唇角,抬手止住身后幕僚的作答,垂眸看着比他矮了半个头的凌晚晚,忽而唤道:
“姐姐。”
凌晚晚被这一声亲昵的姐姐恶寒得倒退三步,抬眸瞪着少年,内心不乏惊涛骇浪。
她还欲多做试探,却见少年喊完这声后,侧着身子与她擦肩而过,慢慢走远。他身后的幕僚亦步亦趋,连忙跟上。
直到少年的身影已消失于百花深处,凌晚晚终于收回目光,心下却不由得思量,这个少年是从魔帝的宫殿中走出的,父帝在大哥被俘的紧要关头召见他,究竟意欲何为?
直到穿出花园,有魔帝的随身侍从前来迎她,凌晚晚才稍稍回神,扶了扶乌发间的彼岸花簪,恢复从前高傲自大的模样,问:
“刚才那小子是谁,本公主从前未见过他,也不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弟弟。”
不想一向对她和颜悦色的侍从却肃重了脸色,不软不硬道:
“小殿下常年待在魔界,性情恬淡,不常于人前现身,公主从前见过他,只是不记得罢了。至于其他,再打听可就惹得帝尊不悦了。”
凌晚晚碰了个钉子,只得暂时歇下打探的心思。
另一头,花园小径间,小殿下脚步轻快,偶有地狱紫蝶停栖在他身周,他便将其一把捉住,手指微微用力,蝶翼便被一片一片扯下,混于遍地落英之中。
脚步声被绵软花瓣吞噬,他像个天真又残忍的孩童,在花间嬉戏,捉了一只又一只蝶,边扯翅膀嘴里边念叨着:
“杀,不杀,杀,不杀……”
幕僚终是耐不住性子,上前打断:
“小殿下,如今有资格角逐王位的就只有您,魔尊,还有小公主三方,帝尊将极北冰原魔族统帅之位交给了您,您迟早是众矢之的,最该做的就是依附帝尊,交好小公主,共同对付魔尊啊。”
最后一片代表不杀的蝶翼随着张开的五指飘飘然落下,小殿下微微叹了口气,继而迷惑道:
“说得有理,可我干嘛要对付魔尊?那可是我表哥,血浓于水,骨肉至亲呐。”
幕僚心说这些年你杀得骨肉至亲还少吗?面上却喟然叹道:
“帝王之路,总是无情,小殿下心中不忍,却不代表魔尊也会顾及亲情放过你。”
“倒是没什么不忍,就是单纯的对付不了而已。”
小殿下耸了耸肩,直言不讳。对他来说,玩不过的表哥才是表哥,玩得过的都已经成了尸体,
“大哥被抓后,老东西想以我为棋子,与段成璧斗得两败俱伤,可我好端端的干嘛要如他的愿?魔军统帅之位我已经拒了。”
魔帝疑心病重,对子女更是残忍,大多子女心底都暗恨着他,但敢在未昀王宫如此不敬称呼魔帝的,也只有眼前这位。
幕僚听闻他竟拒绝统帅之位,恨铁不成钢道:
“小殿下,您已深处漩涡之中,就算再如何示好示弱,魔尊和小公主亦不会放过你啊。您一路走来,隐忍蛰伏,暗中发展势力,屠戮血亲,今日天赐的良机,你怎可错过!难道你不想争一争这至尊之位吗?”
“不想啊。”小殿下果断摇头,蹙眉问,“谁告诉你我杀他们是为了争魔帝之位的?”
“那您……”
“我不是早跟你说了嘛,我杀那些兄弟姐妹,只是因为好玩。”
幕僚定定与那双过分纯粹坦荡的瞳眸对视,忽然意识到自己犯下一个致命错误。
他以为自己慧眼识珠,看穿小殿下是有大抱负的魔,表面忍辱负重,实则暗中参与争斗,搅乱魔界局势,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一飞冲天。为此他加入对方阵营,多次为其出谋划策,得罪了不少魔。
可如今细想,却是当初看走了眼,这位小殿下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跟着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能有什么前途?
幕僚一阵心惊胆寒,已生出另投他人之心,找借口先行退下,却不防被小殿下喊住:
“一加一等于几?”
“二。”他下意识答。
“你知道的太多了。”
话落银芒闪过,幕僚只觉一阵颠簸旋转,静下来的最后一眼,他看到了自己无头的躯壳缓缓倒下。
小殿下起身离开,边走边用自己雪白的衣袖擦干染血的匕首,无语凝噎:
“都快把背叛的心思写脸上了,真当我看不出来?我是疯子又不是傻子。”
“传我令,让凌零七来接替他的职位。”
一只炼狱紫蝶停栖在他肩头,声音轻灵:
“可是小殿下,千面魔君已经死了。”
“啊?我连他都杀了吗?”小殿下停下脚步,一脸错愕。
“并非是您,小殿下,千面魔君为魔族献身,死在了极北冰原的战场上。”
“哦,那就让他双胞胎弟弟凌零八代替他,我记得有这个人吧?”
“有。”紫蝶的声音有些犹豫,“但是小殿下,凌零八不是您的属下啊。”
“管他呢,立刻安排他去极北冰原,代替殿下我走马上任。”
“可您不是拒了统帅之位吗?”
“是啊,只拒掉了一半,剩下一半老东西给段成璧,我们才斗得起来嘛。既然如此,我得想办法埋伏他一手。”
“您才说了您对魔帝之位也不感兴趣的。”
“但我对杀掉所有魔,很感兴趣。”
“屠灭所有,并不现实。故而本君认为,棋盘厮杀,当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利益。”
云州仙盟临时驻地,一颗百年老松下,重奕双指拈棋,在棋盘上落下一枚黑子,淡淡道。
不时三五松子落于棋盘之上,静默无声,与他对弈的殊不知神色淡然,望着棋盘上胶着的战局,纵横交错的黑白二子,沉思良久,又将手中的白子放了回去,转而拈起另一颗作为诱饵,被黑子吞吃。
重奕皱眉:“围棋不是象戏,棋子并无士卒将相之分,该牺牲时,又有何差别?”
殊不知弯起一双狐狸眼,笑容文雅:“虽如此,但在下对这颗棋实在爱重,舍不得它就此牺牲。棋子无差,但对棋手来说,有些棋子只是棋子,有些却又是不一样的。”
说话间,又有三两子逐次落下,殊不知双目微亮:
“这局是在下输了。”
殊不知从须弥界脱身后,奉昭明尊者之令来云州城,与重奕道君对弈已十日有余。
往日在昆山上时,他懒怠四处走动,唯一可以下棋的对象便只有隔壁洞府的三师兄。
然而三师兄却是个天生的臭棋篓子,赢他实在容易,倒是如何不动声色输给他比较有挑战性。
这还是殊不知第一次真正体会到棋逢对手的感觉。
就在二人准备再下一局的同时,两只灵鸽扑棱着翅膀飞到殊不知手中,化作两张信纸。
殊不知展开第一张时,眉目淡然,似有所料。
及至看到第二封信,面上却布满疑惑之色。
“是凌零七?”
重奕感受到信纸上熟悉的灵气波动,撤了棋盘,问,
“所为何事?”
“第一封信告知我等,段成璧即将来极北冰原接任,此人非易与之辈,要我等务必小心。”
“第二封呢?”
“第二封信却是私事,不便告知。只是在下临时有事,需前往洛京一趟。”
作者有话说:
早上好,我回来啦。
第169章 雪原战来势汹汹
哀风寂寂,冰川失语。浩瀚无垠的极北冰原之上,蓄势已久的第三次仙魔大战如弦张弓满,于数日后悍然爆发。
战旗竖起,厮杀不歇,黑压压的魔族军队大军压境,在四望苍白的原野上竖满密布又规整的黑,远远望去,魔军冲天煞气缭绕战场,如一柄一往无前的尖刀,势要将北原前线割开一道口子,蚕食内里富庶安宁的人间十四州。
苍穹之上浓云滚滚,载着仙盟联军的墨羽雕乘风而下,避开魔族穿刺而来的箭簇,悍不畏死朝下方冲杀,打乱魔军阵型。
天上符咒灵刃齐发,流星火雨坠地,砸出焦黑的深坑来。
面前是凶恶魔族,身后是故乡亲友,所有仙门弟子尽受仙盟号召,奔赴战场,寸土不让。
不时有利镞穿骨,宝刀断折,无数魔族人族被埋进雪里,再也醒不过来。
月苦霜白,深沉的夜色也被原上鲜血映成不祥的深红,一日激战终于有稍缓的趋势,收兵的号角吹响,虞渊卸下身上轻甲,从墨羽雕上直挺挺摔下,借着双方大军短暂的修整放空片刻。
他已不眠不休连续战了八日,此刻身心俱疲。
“哪个混蛋砸我!”
坠地之后,身下雪堆里传出一道暴躁含怒的嗓音。
虞渊听得有些耳熟,不确定道:“西瓜?”
夏西楼休憩被扰,犯起起床气来六亲不认:
“两个选择,一个自己滚开,一个我把你踹开。”
虞渊翻了个身,仰躺雪地上,望着今夜阴沉晦暗的夜空,闭了闭眼,脑中依旧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的画面,随口道:
“懒得动,要不还是你把我踹开吧。”
夏西楼在战场上杀得一向疯,疯过之后哪里还有力气,否则也不会出言威胁。他还欲再说什么,飒飒风声响起,又一条人影砸在他们身上。二人呲牙怒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