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两根!”
“那好,从现在开始闭嘴。”
“凭什么?”
“钱在我身上。”
“……”
翌日一早,旭日升天,曦光穿云,虞渊从怀中掏出一张地图,手执朱笔在中州上画了个叉,并愉快决定:
“进城买完糖葫芦后,我们就去霞州玩!”
说罢三步并两步,率先跨出庙门。剑灵还在呼呼大睡,见虞渊理也不理,昭明连忙跟上,行至一半,他想起自己好像掉了一枚铜板在庙里,秉承着勤俭节约的精神,回头去捡。
剑灵在角落里鬼鬼祟祟地蹲着,被忽如其来的动静惊了一跳,眼神游移,回头发现是昭明,狠狠松了一口气:
“人吓人吓死人你不知道吗?”
“你在干什么?”
少年昭明有长达八年的被追杀经验,感受到庙中灵气波动,再结合剑灵心虚的表情,肃声道:
“你在传递消息?你向谁泄露我们的行踪?”
“小声点!”剑灵大声叫道,“我没有!”
“你就有。”昭明的表情冷了下来,以为这个朝三暮四的剑灵和自己的仇家有联系,凤目之中像结了冰一般冷沉,
“我要是看错了,不如让徒弟来看看。”
昭明说罢转身就走。
“你站住!”剑灵咬了咬下唇,破罐破摔,
“这个记号不是留给你仇家的,而是留给虞渊的家人。他离家出走六十多年,他哥哥很担心他,所以小爷这么做还不是希望他快点回家嘛!”
“你不是他的剑吗,背着他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小爷都说了自己是被他从家里拐出来的,根本不是他的剑,也从来不想跟着他。我警告你,在这件事上你最好保持沉默,虞渊就是一个掌握毁天灭地力量的熊孩子,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会干什么,最好马上把他关回家里,不然人间迟早会完。”
见昭明还是不说话,剑灵一鼓作气道,
“他曾亲口说过自己最讨厌的就是人。你看到他那张地图了吗,他每到一个地方,自觉把那个地方所有好吃的吃遍、好玩的玩遍后就会打一个大大的叉,小爷我有预感,等他觉得人间吃无可吃,玩无可玩的时候,就是你们人族完蛋之时。”
“我们人族?”
剑灵轻咳一声,避重就轻道:
“虽然虞渊熊,但他哥哥确实明事理,只要你不把今天的事捅出去,等他回家,他哥哥自会感谢你,无论神兵利器还是修炼功法,甚至灌注修为都可以有,比虞渊靠谱多了。他只是看你有趣才留你在身边,只要哪天你无趣了,一定扔掉你。”
“……”
“你俩磨磨唧唧地,好了吗?”门外传来虞渊不耐烦的嗓音。
“你不说话我当你同意了!记住,为了人族!”
剑灵说完这句,立马冲出门外,不给昭明反悔的时间。
……
入夜,流入霞州境内的饮马溪边,剑灵扑进水里摸鱼摸得正欢,昭明眉头紧皱,坐在溪畔兀自纠结剑灵白日里说的话。
良久,他觉得再想这些有的没的迟早得疯,一鼓作气走到虞渊面前,刚张嘴,猛地想到若剑灵所说为真,自己岂不成了祸害人间的罪魁祸首?
偏虞渊已察觉到他的异常,挑眉问:
“怎么?”
昭明话到嘴边,只好硬着头皮道:“没怎么,只是想借你的地图看看,徒儿。”
虞渊不用想也知道剑灵肯定对昭明说了些什么,但仍大方地将地图递出:
“喏。”
昭明摊开一看,头皮发麻,好家伙,十四州里有七座都被他画了叉,这样下去,恐怕离世间毁灭也不剩几年了。
“你还有话要说吗,不说别打扰我看溪对岸的灯。”
昭明脑内两个小人斗得正酣,在救命之恩和天下大义之间摇摆不定,最终豁出去道:
“我当然有话要讲,徒儿,为师觉得你玩遍各州后画叉的办法有失偏颇,因为你根本连十分之一州都没玩遍!你逛过庙会吗?你吃过糖人吗?你看过傩祭吗?”
“当然。”他都是严格按各州风物志上推荐的来玩的。
昭明难得地卡了壳,很快又背着手,高深莫测道:
“那你在夏天捉过知了吗?你编过草鞋吗?你插过秧种过地吗?你上街玩过胸口碎大石吗?”
虞渊目光狐疑:“你管这叫‘玩’?”
“玩的目的是什么?是有趣,是为了让自己开心,你没试过怎知不是其乐无穷?我看也不必改道霞州了,溪对岸有一户村落,明天为师带你去掏鸟摸鱼!在这方面,我是行家。”
话刚说完,虞渊看他的目光里已多了几分奇异,像是打量茫茫绿豆海里的一颗红豆。
他心想,肯定是剑灵忽悠人的工夫下跌了,不然他怎么和其他人不一样,不对自己避而远之呢?
人果然很难懂。
而昭明在他见过的所有人里,难懂程度和九长老相当。
“你想要什么?”虞渊感受到了不确定,直截了当地发问。
“徒弟你那么厉害,我作为师父如果太差,岂不是丢了你的面子,如果在玩乐时有空传授我两招那就好了。当然,我更愿意你把欠条撕掉。”
昭明朝他挤眉弄眼。
“传授招式可以,撕欠条想都别想。”
虞渊吁了一口气。
还有想要的东西,那就证明他比九长老好懂一点点。
至少可以暂时留在身边。
作者有话说:
第190章 长太平波澜横生
马家村是霞州与中州交界处一座平常的村落,背靠饮马溪,良田百亩,灌溉便利。
四月春深,稻田泥水已将冬日冷意彻底消融,家家户户便开始下田插秧。
此时正值用人之际,因此对于前来借宿并表现出干活意愿的两位少年,村子里的人皆十分欢迎。
虞渊与昭明的暂居之所是一位瞎眼老伯家,土坯墙,稻草顶,顶上压几片碎瓦防风,他们来投宿那日下起了一场大雨,天上的云阴沉了面孔,风便将屋顶卷上天去逗它开心。
唯独土房无辜绝顶,漏得像水帘洞。
昭明和剑灵冒雨去追卷飞的茅草,虞渊仗着老伯看不见,袖袍一挥,那只剩四壁完好的房子便被结界笼住,只听雨声滴答,却再无积水之患。
因此在老伯心目中,他是个很会修理屋顶的能干少年。
二人一灵在马家村住了将近一旬,白天帮老伯插秧种稻,养鸡喂猪,夜里昭明在院里练剑,虞渊偶尔上前指点他两招,每次都以将人打飞告终,听闻动静的剑灵仍呼呼大睡,最多翻一个身,时而打鼾,日子倒也过得悠闲。
在此期间,虞渊逐渐有了个新爱好€€€€每到晚饭过后,他总喜欢带着凳子去听村口大娘闲聊,剑灵觉得很不耻,羞与此人为伍。
这日天已昏暮,倦鸟归巢,虞渊放下碗筷后,照常开溜,却被剑灵一把子拽住。
他觉得虞渊再这样下去不行,会把自己的小脸丢光,此番正是妄图纠正虞渊恶习:
“虞渊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就算不像扶€€一样关心天下苍生,但能不能把目光从村子里的东家长西家短上挪开?上游马家的儿子出轨了下游马家的媳妇,半夜路过中游马家的时候被从圈里冲出来的猪拱了一下,倒在隔壁家的玉米地里,被隔壁马家老太太当偷鸡贼骂了一宿这些破事儿真的对你有那么重要吗?你这样像话吗像话吗像话吗!”
他自觉说得义正辞严,义愤填膺,要不是怕虞渊还手,还想跳起来戳虞渊脑袋。
昭明将碗一搁,瞥他一眼:“这些八卦,你知道的也还挺清楚。”
“也”字仿佛有了灵性,害剑灵眼底的红色溜到脸颊上。
“我先走了,再晚就听不到后续了!”
趁剑灵愣神的工夫,虞渊拂开他的手,朝院外疯跑。
剑灵攥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气得跳脚:
“喂,好歹把小爷带上啊……小爷的意思是,下不为例,不对,小爷要去监督你,不让你误入歧途!”
这话也不知是自欺还是欺人,说罢他也飞快蹿了出去,速度不比虞渊慢。
昭明摇了摇头,不懂他们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八卦,直到桌上杯盘狼藉,他才恍然意识到,今晚似乎不该轮到自己洗碗?
然而两个混蛋已经跑得没影,他骂了两声后只得任劳任怨挽起袖子。
“敢问此地可是虞渊大人住处?”
碗洗到一半,门外忽地传来柔和动听的女子嗓音。
昭明暂时放下碗筷,来到门前,只见门外站了一男一女两人。当先的女子着一身雪青纱裙,样貌柔美灵秀,静静站在院前柳树下,似水一般温柔。
而另一名名男子一身黑衣,脸上满是怪异的图腾,看上去煞气腾腾,十分不好相与。
二人乍见前来开门的陌生少年,皆是一愣,二人中的男子率先开口,声音喑哑难听,像连续叫了十天的乌鸦忽然开口用干哑的嗓子骂街:
“狐狸精,我说你是不是找错地方了,这少年除了外表年岁,哪里还和虞渊有相似之处?”
“你们是虞渊的什么人?”
昭明记得剑灵只提过虞渊有一个哥哥,但他们既能找到这里,不用说又是剑灵这个二五仔泄密,应该不算坏人……吧?
“小女子传世,这位是落灯,我们俱是虞渊大人兄长的手下,敢问这位小兄弟,虞渊大人可是住在此处?”
“他现在不在,如果你们现在去村口,或许能看到他。”
“多谢小兄弟。”
传世道了一声谢后,回头看向落灯,她知道虞渊与落灯素来不对付,让他过去只会激化矛盾,只好道,
“我去村口找他,你暂且在这里等一等,别惹事。”
说罢也不等落灯反驳,青光一闪,便消失在原处。
落灯一想到虞渊就气不顺,没了传世,他更加放肆,越过昭明步入屋中,一边啧啧嫌弃一边问:
“小鬼,你和虞渊大人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