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有一把好兵器了还要别的武器,无耻!”
那截被磨的骨头也开始尖叫。
“以防万一而已,你也知道我现在实力不如扶€€,万一遇到他只有挨打的份,但有了这把骨刀就不一样了。神殿里也有一把同材质的骨刀,可以杀我,但大长老应该也不会轻易交给扶€€。而我亮出它,一旦唬住扶€€,活命的机会就会更大。放心,它只是个假把式,我保证你才是我唯一的剑。”
剑灵一听这话,立刻消了脾气:
“傻啊你,俗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你这原材料哪里找的,我们再去多挖一点,熔了做成长枪岂不是更强?”
虞渊沉默片刻:“不太好吧,这毕竟是你前主人的骨头。”
“也对,他都身化山川眸化日月了,骨头说不定也化成了其他东西,保持原状的估计也没几根,不好找。”
这是不好找的问题吗?我本还想宽慰你几句,可没想到你对你前主人真是半分敬畏也无啊。
虞渊摇了摇头,将骨头放到磨刀石上,一下一下磋磨起来。
他这一磨就是十日,期间魔界一直未找到段成璧的下落,而在边境埋伏他的人走了大批,留下的也不由怀疑人生,暗骂他可真沉得住气。
但虞渊不在意,十天里他只顾磨刀。
最开始时,骨头发了疯般一个劲求饶,说只要不磨它它一定为虎作伥,带英语去挖别的骨头,虞渊不理他,将骨头尖端磨出锋利的刃边,之后每多磨一下,虞渊的祖宗十八代就要在骨头的嘴里身败名裂一次。
虞渊皆不为所动,反正它骂多少句都是间接骂自己。
待骨刃终于磨成,庙外晴空万里,森冷刃尖在太阳底下闪烁寒光。
一切水到渠成,虞渊将骨刀挂在腰间,手执穷碧落,对剑灵道:
“走吧,我们去闯边关,入魔界。”
“绝不能让虞渊进入魔界!”
云海之上,巍峨神殿中。
大长老照例率众前来主殿,跪求扶€€亲自出手,对付虞渊:
“大人,虞渊与魔界狼狈为奸多年,根基深厚,此番在人间事发,他必定星夜前往魔界老巢,一旦他回去,如放猛虎归林,再想要杀他,可就难了!”
“还请大人为天下苍生计,杀虞渊,平乱局!”
众人齐声道。
扶€€高居神殿主位,自上而下扫视一排排朝他低垂的头颅,看似恭敬谦卑,但从这个角度,扶€€看不清他们的表情,更无从得知他们心中所想。
他从高处的座位走下,来到大长老面前,缓缓将其扶起,眸中浮现出深切哀伤,语气却无比严肃:
“为了天下,我会亲自动手杀他,还请大长老将‘尽黄泉’交给我。”
大长老表情一滞,仅一瞬间又恢复自然:
“老夫知道大人您与虞渊相伴长大,感情深厚,更不忍大人亲手背负弑杀亲弟的恶名,大人若是不忍,大可将虞渊大人带回,由老夫亲手处决。”
他这么说着,竟半分也不提尽黄泉之事。
扶€€为保传世强硬忤逆一众长老之事让大长老看到了扶€€的不可控性,他心有戚戚,下意识给自己留下底牌,因此想也没想便拒绝下来。
好在扶€€似乎并不知道大长老的小心思,轻易地将此事略过不提,让大长老松了口气。
扶€€果然还是扶€€,一点也没变。
待一众长老退出主殿,烛火垂下的阴影中钻出一道墨黑的人形,朝地上拱手道:
“扶€€大人,属下不负所托,已打探到大长老藏匿尽黄泉的地点,并冒死将其带出,此番大人定能彻底杀死虞渊,还天下清正。”
落灯双手高举骨刀,呈给扶€€,激动之余,忍不住多嘴一句:
“神殿这些老东西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在诛杀虞渊这种大事上居然还敢耍小心思,给大人添堵……”
扶€€淡淡看了他一眼,落灯呼吸一窒,连忙将没说完的话咽回肚子里。
不知为何,他越来越怕扶€€。
从前不怕,虞渊第一次被杀死时开始怕,直到扶€€问落灯要了一把匕首后,怕上加怕。
“属下失言,还请大人责罚!”
扶€€接过骨刀,拿在手中反复把玩,锋利的刀尖在他手上划开一条口子,他动用神力试图治愈,伤口却并无愈合的趋势。
这确实是《创世神本纪》上记载的弑神之刃,尽黄泉无误。
“无妨,带人去围捕虞渊吧。”
良久,扶€€终于开口。
“那尽黄泉,若不带它,恐怕无法彻底……”
“落灯,虞渊是我弟弟,你可以在轮回中杀他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不断削弱他的力量,但要记住,我从未想过要彻底杀死他。”
“可您向大长老要尽黄泉时不是这么说的……您,您说谎了?”
落灯猝然抬头,扶€€是代表光明纯善之神,他也会说谎吗?
紧接着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所有震惊都化为恐惧,直到扶€€挥手让他退下,落灯才连滚带爬地离开。
等大长老发现尽黄泉失踪,冲到主殿试探时,所见正是扶€€坐在九万台阶的神座上,把玩尽黄泉的场景。
“大人,是您指使他人,盗走了尽黄泉?您为何要这么做,若真想要这柄骨刀,可以直接向老夫开口,老夫如何不会同意?”他皱眉质问。
扶€€闻言一步步走下神座,九万步高的长阶,他只用数息便来到大长老眼前,眼神温和,笑容无瑕:
“我若问大长老要,大长老真的会给?”
大长老拂袖而怒,避而不谈:“您身为神,却采取这般鸡鸣狗盗的方式,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令人失望?”扶€€重复着这个词,歪头疑惑道,
“可我是神,人失不失望关我什么事?”
“您,您怎么能这么说?”
大长老看扶€€的眼神里满是震惊,仿佛第一天认识他。
“这三百年间,发生过许多事,比我存活的前十几万年发生的事还要多。”
扶€€没有看大长老,自顾自地道,
“大长老知道未昀城里的魔帝吗?”
大长老沉默,不知道扶€€为何将话题扯远。
“我见过他,那真是一位极其高明的君主,他的儿女和外甥从小就活在他的阴影之下,任在外人面前如何凶狠残暴,一遇见他就乖顺地像一只只绵羊,他想要谁愚蠢谁就不能聪明,想要谁当丑角谁就必须扮丑,你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吗?”
“因为不听话的都被他杀了,所以他的子女们为了活命,就开始拼命揣测他的心思,一个个为讨好他,契合他的心意而明争暗斗自相残杀,居然连反抗都忘了,何其可笑。笑过之后,我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小渊对我说的话,他说,哥,他们一直在看着我们,就像观察笼子里的动物。那时我才恍然大悟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烛火摇曳间,獬豸铜像下的扶€€整个人隐于阴翳中,眼里像栖息了一只恶鬼。
“其实仔细想想,我和魔帝的那些子女没有什么不同。很久很久以前,我被称作怪物,要被村民们放火烧死,天下那么大,我唯一拥有的只有怀里的弟弟。后来到了神殿,你们告诉我,我不是怪物,是尊贵的神,只要我善良,就会拥有许多人的崇敬爱戴,可尊贵无双的神的善良居然是由人来定义的,多么讽刺?”
“但那时候,我不敢跳出你们设好的善良的牢笼,因为这会让我失去拥有的一切,所以当小渊离开神殿,随昭明去人间斩妖除魔被人称颂时,我觉得他抢走了属于我的东西。他做的好事越多,属于扶€€的善良和崇敬被他分走的可能性越大,所以我控制了受伤的段平旭,将他恶□□声彻底钉死。”
“我还记得有一次他追杀段平旭到悬崖边,那里有我设下的陷阱,段平旭困住了他,却还贪心不足想要杀死他炼丹,他看到了角落里的我,我也看着他,却没有救他。然后他问我,哥,你也想杀了我吗?我那时是真鬼迷心窍想杀了他啊,可他是我弟弟,我怎么可以动手?于是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我现在还记得他那时的眼神,那么绝望,那个傻子就这么看着我,居然放弃了抵抗,如果不是昭明赶过来,他一定会死在那里。”
“后来我还是后悔了,那毕竟是我亲弟弟啊,我让段平旭去了魔界,筹谋多年,将他钉死在恶神的耻辱柱上,只要他忘记一切,一辈子不和我抢,我就永远会是他的好哥哥。直到那时候,我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只是你们手中的傀儡。”
大长老眸中的恐惧色彩越来越深,忽然转身欲逃。
身后传来扶€€宽和的笑音,很轻,但落在耳畔时却无比清楚:
“大长老不会以为自己听了那么多,还能走掉吧?”
大门轰然阖拢。
扶€€一步步走近大长老,叹息道:
“原本我也不想这样的,可自尽黄泉出世那一日起,我便彻底清楚,小渊是对的,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只是大长老你们的傀儡,是笼子里的神。我该仇恨的不是他,而是你们。创世神究竟是怎么死的我能猜到,如果我有不听话的那天,你们也一定会像杀了他一样杀了我。”
“扶€€你疯了!你一定是封了,你才是恶神,别过来!”
“我也不想这么对您的,大长老,刚才向您要尽黄泉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如果您给我,我会一直善良下去。可惜,您并没有珍惜。”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虞渊被杀后依旧会忘记一切,我有机会重新当一个好哥哥;神殿里不会再有大权在握的长老,只会有唯一生杀予夺的神。”
“所有的错误都会被修正,然后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说:
第195章 牢山弱水欲渡河
风尘漫漫,日色昏昏,夕日余晖中掺杂烈酒,整片天地浸在醉人的酡红中,几团风滚草随烟尘团团翻滚,在视野中逐渐缩成一个晃动的点。
离魔界边境仅一步之遥的东境荒原上,一座巍峨高山横亘两界边境,山高不见顶,通体青黑不生草木,唯道道符文缭绕山周,几乎将通往魔界的入口悉数占满。
山底中央有一个洞,洞中一条河穿山而过,河水清澈见底,有飞鸟跃至河面取水,顷刻便觉羽翅无力,坠入水中,血肉消融,不过一息便有白骨浮上水面,再一息,白骨消融,河水清亮如初。
这正是神殿的牢山弱水:山高不可攀,一旦身入其中,一辈子也走不出来;水深蚀人骨,不论仙魔皆可断送,非无根之木作舟不可渡河。
然而现在虞渊根本不可能再掉头去找无根之木,因为就在他转身瞬间,身后已站满密密麻麻前来围捕他的两拨人。
神殿一拨以传世落灯为首,气势汹汹;另一拨是仙盟中人,其中不乏虞渊熟悉的面孔,此刻皆站在他的对立面,将他包围得密不透风。
前有追兵,后无退路,为今之计只有背水一战。
亲眼目睹虞渊众叛亲离落入网中,落灯率先开启嘲讽:
“说起来,这牢山弱水法器还是创世神亲手做的,非无根之木不可渡河,如今你死在这上面,实在大快人心。”
“落灯,别多嘴。”
传世冷声呵斥。
“怕什么,如今我们烧了世上所有无根之木,他神力有缺,就算插翅,也飞不出牢山,渡不过弱水。”
“剑灵,抓紧时间联系兼青,问问他知不知道牢山弱水怎么破。”
扶€€暂时未到,虞渊握紧穷碧落,将传讯玉牌抛给剑灵后,迎上了第一个对手,他的五师姐纪瑶迦。
曾经的同门,如今的敌人。
“二师弟,得罪了,我今日必须为我爹、为昆山正名,洗刷耻辱!”
纪瑶迦双眉微拧,手中软剑似灵蛇游走,直取虞渊命门。
虞渊在登榜大会前充满了被师姐殴打的经验,知道她剑法精深,神鬼莫测,不敢轻敌,挥剑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