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手执兵器,一路摸着墙壁迈入洞窟深处,大约行了一刻钟后,掌心下的墙壁猛然拐折,粗糙的质感变得平滑,他们来到一处人工开凿的开阔空间。
四周依旧是能将人逼疯的寂静,莫说埋伏的魔族,就连机关暗器都没有一个。
虞渊轻声问:“六师弟,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凌丹阙到手的功劳被瓜分之后,至今仍旧不豫,没好气道:“非常淡的人味,这里有人待过,但应该早就被转移了。还有很淡的血腥味。”
五人稍稍散开,搜寻片刻后发现确如凌丹阙所言,便原路退了回去,将消息告知众人。
千辛万苦混进魔窟,却发现此地早已成为空巢,阴云在洞穴上方盘旋,挥之不去。
夏西楼抬手压下头上不屈的乱发,烦躁道:
“三个月前,平丘附近一座边远山村上出现一起百姓失踪案。这样鸡毛蒜皮的小事原本该上报当地驻守仙门,派几个本门炼气期弟子或悬赏散修处理。但因为某些……原因,去处理这件事的是我和夏风雨。我们二人一路追查,发现凡有失踪者的地方,都残留着很淡的魔息,只不过元婴以下修为很难发现,再一查阅往年卷宗,发现近年来的失踪者不在少数,之所以没有闹大,是因为所有失踪者都满足三个条件:地处偏僻,亲缘淡薄,身份较低或者干脆没有身份,比如乞儿,灾民,亡命徒等。”
“这件事牵扯重大,我们将此事上报仙盟后始终不放心,就扮成灾民,一路从平丘查到云州,然后就遇到了这位冷少侠,与他结伴进入极北冰原。”
夏风雨摊摊手,与夏西楼七分相似的脸上神色同样凝重,
“如果我们猜得不错,各州各地的失踪案或许都并不在少数,只是从前因种种原因被忽略过去罢了。”
林风致颔首表示赞同:“确实如你们所说。在你们姐弟将案子上报仙盟后,仙盟查阅各州失踪案,发现情况不对,便秘密委任我们北域五仙前来调查此事,因而大家才会在这里碰面。”
他说完又转眼去看虞渊,
“你们师兄弟呢?”
虞渊也道:“我六师弟暂任极北冰原南域守将,我们也是为追查此案而来。”
凌丹阙骄傲挺胸,一副高人一等的欠揍做派。
既然线索断在了这里,众人商议一阵后,决定暂时先回去复命。
刚要走出洞窟,虞渊的传讯玉牌去陡然亮起红光。
他将灵力灌入传讯玉牌中,以神识与玉牌对面之人交流,又是皱眉又是嘴角上扬,古怪的表情看得人一阵好奇。
俄而通讯结束,虞渊走近一个魔族的尸体,蹲下将他身上的藤甲与白骨面具扒了下来,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对众人道:
“恐怕我们得晚一会儿再走。我们埋在魔界的暗探把魔族大殿下孤身骗过来了,仙盟的意思是,来都来了,就算没找到人,带点特产回去也不错。”
一时间,众人皆呆怔在了原地。
良久才有人问:
“……消息属实?”
“属实。”
“那位……卧底,怎么做到的?”居然能把魔族主帅骗出来让他们偷袭。
“不知道,但密令中盖有仙盟印,不可能是假的。”
短暂愣神后,众人三两下清理完地上的尸体,不过多时,一队威风凛凛的魔族戍卫便继续忠实守卫洞窟。
而作为凡人的冷少侠则将铁锅扣在心口上,倒在最安全的地方扮演尸体。
当魔族大殿下推门而入时,大门轰地一声被阵法封死,紧接着刀枪剑戟,十八般法器劈头盖脸往他身上招呼。
在场诸人皆是仙门之中赫赫有名的绝世天才,甫一照面便将压箱底的绝活悉数使出来,不急代价往死里打,也足够大殿下喝一壶。
琵琶弹奏的铿锵战曲中,巨龙吟啸,饕餮咆哮,大殿下面对狂风暴雨般的灵力攻击,心知不可能躲过,脑中十分平静,甚至还有余力想,此行除了凌零七就只有自己知道,可是此事还是被泄露了出去。
实在没有别的可怀疑对象了,莫非……
自己竟然是仙盟的卧底?
作者有话说:
第162章 心惶惶云州动乱
大殿下是一个底线灵活的魔。
知晓大势已去,无力回天时,他表现得很平静。
平静地双膝一软,平静地跪了下去,平静地高举双手,而后平静地喊:
“我招,我全招。”
“我是魔族大殿下,我知道很多。”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让人心疼。
“……”
众人诡异地静默一瞬,放弃了继续殴打他的想法,按过年捆猪的绑法用捆仙索将这位俊杰里里外外裹了十几层,只勉强留下一个呼吸的鼻孔和一张说话的嘴。
那张嘴就着勉强的空隙,不屈不挠地问:
“是凌零七那个小杂种?他背叛魔界投靠你们了?他怎么敢,他发过毒誓骗我死全家的!”
修者誓言勾连天地,一旦违反极有可能让惩罚成真,这也是大殿下敢孤身来此的原因……的百分之一。
凌丹阙见他如此嘴脏,一脚将他踹得半嵌进地里,斜着眼哼唧:
“蠢蛋,他一个孤儿,哪来的全家?这你都信?”
“……”
众人犹似活在梦中,一时不知该吐槽大殿下清澈的愚蠢还是凌零七阴险的鸡贼。
如此轻易一个誓言就将身为魔族统帅的大殿下骗来绑了,总让人觉得其中要是没什么猫腻都说不过去。但出于对暗探人身安全的考虑以及彼此的尊重,他们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毕竟暗探难当,能混到大人物心腹位置的,谁还没几个不能说的秘密。只要仙盟能确定他们的忠诚便好。
直到一行人护送人质回到南域驻地,亲手交给仙盟来使后,魔族那边也才堪堪发现他们的主帅不翼而飞。
惶恐与愤恨犹如涟漪在魔军内部蔓延,仙盟乘胜追击攻城略地,局势焦灼,越来越多的仙门弟子从不远万里赶来云州,魔族也持续加紧增援。
战争的荒原上衰草已然遍布,只需要轻飘飘一点火星,便会燎遍人魔二界。
入夜,云州内地。
无星无月的夜晚天总是阴沉的厉害,打更人唱完更后,一手提铜锣,一手握灯笼,打着哈欠走在回家的路上。
今日天气严寒,风刺骨地冷,迎面打来时像被人扇了两个耳刮子,脸麻得厉害。
冷意透过油纸渗进灯笼之中,就连那蜡烛也被冻得萎了,光焰愈弱,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熄了火。
整座云州被黑纱笼罩,举目无光,只能勉强视物。好在打更人打了十几年更,对街道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熟悉得紧,即便摸黑前行,也不必被担心对梯坎石头绊倒。
只要琅山剑阁还在,战乱就影响不到云州内地。今天除了没有灯火,与往常的每一天没什么区别,平淡而安宁。
然而路过街角时,打更人脚步一滞€€€€他被什么东西捉住了两只脚踝还有小腿。
惊慌才从心底升起,尚来不知做出什么动作应对,他便听到一个中年男人哆嗦着嗓子,虚弱地道:
“救救我,有人骗我,关我,追杀我,我快死了,求你,我饿了好多天……”
原来是人啊。
打更人嘘了一口气,放松下来,连忙道:
“好好好,你在这里先不要动,我立马去敲莫大夫家的门,让人把你抬去医馆,然后向仙盟报案,不管谁要杀你,你都先别怕,等我回来好吧!”
“嘿,倒是先松手啊你这人,你不松开我怎么找人救你!”
那中年人没有回话,依旧死死抓着他。
又一阵寒风拂面,将打更人被困意糊住的脑子彻底吹醒,他张开嘴,继续呵斥中年人让其放开自己两只脚踝和小腿的话卡在喉间。
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一个人最多能有几只手?
“当啷€€€€”
铜锣与灯笼一齐落到地上,一声嚎叫被风送至云州每一个角落。
翌日天晴,北域五仙收到急召,离开南域启程前往各自家族门派在云州的驻地。
冷少侠已被收入琅山剑阁门下,但碍于战况紧急,整个琅山连厨子都不会留守,他如今还留在南域驻地,由在此地的琅山弟子代为教导。
虞渊在敌楼上目送北域五仙离开,一转眼就看见身旁的夏西楼,难免好奇:
“他们都走了,你怎么还留在这儿?”
二人昨夜带队夜袭魔族,直到平明时分才堪堪回来,夏西楼此刻凌风坐于敌楼边缘,一条腿屈起一条腿落于地面,黑衣与微卷的墨发一齐飞扬,姿态潇洒得要命。
确实要命,此时若有魔族弓箭手在附近,他就是最醒目的活靶子,非表演一番“西楼借箭”不可。
他闻言扭过头看虞渊一眼,眉目间依旧是那股少年疏狂的傲然,支着脸颊道:
“你把上次偷吃我西瓜的灵石结了,我二话不说立马就走。”
不就吃他那么一……二三四五六七口瓜吗?
虞渊此刻甚是疲惫,随口顺着他的瞎话往下问:
“多少钱一斤,我先预定个一百斤的,下次拿瓜的时候别瞪我。”
“七灵石一块,你一共吃三块,一七七,二七七,三七六十七,给你抹个零,七十灵石好了。”
“卧槽你这瓜皮子是灵石做的还是瓜粒子是灵石做的,能值我七把物理学圣剑!”
虞渊被他心黑的程度惊得跳了起来,但仔细一想却发现不对,夏少主为人一向豪横,曾花天价在拍卖会上拍下用三次就作废的解阵金铃,如此这般的狗大户,怎么也不像为了七十枚灵石和人斤斤计较的主。
那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
联想到夏氏姐弟身为夏家核心子弟却去边远城塞处理案子,遇到要案后首先并非上报夏家而是直接报给仙盟,虞渊隐隐意识到事情不对,皱眉道:
“你们离家出走了?”
“没有。”
夏西楼吊儿郎当地翘着腿,将手枕在后脑上,墨黑的瞳仁闪烁刀一样锋利的玩味光彩,直言不讳,
“只是从今往后,夏风雨和夏西楼的夏,不是平丘夏氏的夏而已。”
虞渊多少了解夏西楼的性情,知道他这么说就是没了丁点挽回的余地。而夏家那边却并未透露有关此事的任何一点风声,着实奇怪。
“别这么看着本公子。反正脸皮都撕破了,你们迟早会知道。”
夏西楼摆了摆手,那张轮廓深邃,攻击性极强的少年面孔上满是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