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委婉一点的人会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要是他舅在定会骂他是个傻缺。
可他根本不在意眼前这位的背景或权势,他不会被外在的东西吓到,他倒要看看这位究竟许诺了方雨什么,能这么欺负人。
面前的人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你觉得那些年轻漂亮的男孩,他们一晚上值多少钱?你该不会以为好歹要给一部戏、把他们捧成大明星?好看的皮相多得是,在床上他们一文不值。”
“不是我允了他们什么,是要看他们能做到哪种程度,我才会考虑给点什么。”
“不过你口中的方雨,我倒是愿意多给一些,端看他怎么做,你回去原话告诉他,说不定他今晚就来敲我的门。”
语毕,紧接着是一阵略带嘲弄的淫逸笑声。
陆与闻一股无名火蹿上头,房间门忽地被推开,闻昭神色匆匆,领着一个没见过的男孩进来。
“抱歉陈总,陆与闻这小子说话口无遮拦,要是冒犯了你别跟他计较。”
“不碍事,年轻人慢慢教。”
“这是小叶,今晚让他陪你,小叶是艺术生,会唱曲儿。”
陆与闻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舅提溜出去,门关上前,他看到那个叫小叶的男孩自动跪坐在那人腿边,下巴被擎住。
他听到娇滴滴的一声吟哦,惊觉这个男孩有一副好嗓子,可随着大门紧闭,房内的男孩像被关进笼子里的金丝雀,想逃再也逃不掉。
愣神的关头,陆与闻没防备,被他舅架着胳膊拖到走廊上。他舅的力气比起他来不遑多让,陆与闻费了劲挣脱,仍被蛮力甩到了墙上。
“你有病吧陆与闻,方雨是你的谁啊,他卖给你陆家了还是跟你睡了,你要这么急巴巴地替他出头,我只见过给妓女赎身没见过替婊子赶嫖客的,你真让我大开眼界。”
“你说话能别那么难听吗!”
陆与闻瞬间火冒三丈,揪着他舅的衣领,抡起拳头,手臂青筋暴突。
闻昭讥笑道:“嫌难听别去卖啊,没人逼他,他自找的,临阵逃了还他妈来装受害者装无辜,他怎么骗你过来的?劝你离他远点,十个你都不够他玩的!”
陆与闻怒目圆睁,掉头就走。愤怒挤占他的胸膛,各种情绪杂糅交错,对舅舅同流合污的失望,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愤恨,以及听到方雨遭诋毁时的屈辱,这些流动的汹涌的情绪快要将他的胸口冲出一个窟窿。
他恨不得回去狠揍他们一顿好发泄怒火,即便他知道拳头和暴力解决不了问题,只会把问题激化。他也清楚以他的能力他什么都做不了,脱离了身份和家庭背景,他什么都不是。
他能做什么?
他能帮到方雨什么?
陆与闻一身戾气往电梯走,裤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两条未读短信。新的一条是方雨说十分钟到了,怎么还不回来,后面跟着一个哭泣的表情符号。
前一条是房号,外加两个字,等你。
陆与闻回复马上回去,等我。
拇指摁着手机键输入完这几个字,短信发送成功,他从暴怒中平复下来。
方雨坐在黑暗里,双手搁在膝盖上,十根手指神经质地绞在一起。其实他更想抠手指头,可他担心抠破皮或指甲断了,手指会不好看。
平常他并不在意外表,但至少今晚,他想让自己看起来更好看些。
他在陆与闻心里原本完好的形象,已经悄然撕开一道口子,那道口子也许终有一天会越绽越大,他必须在别的地方弥补回来。
敲门声响,方雨前去开门,他把门打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行的缝隙,陆与闻侧身进入,抱怨道:“怎么不开灯?”
他抬手去摸墙上的电灯开关,方雨拉下他的手,没出声。
陆与闻只当方雨仍担惊受怕,他摸了摸方雨的脸,是干燥的,不是一片湿润的冰凉,他松了口气,笑道:“乖了,我不在没哭鼻子。”
他往房间里走,身后的方雨忽而抱住他的腰,身体贴上他的后背,脸埋在他的脖子。他停下脚步,腰间的双臂反而紧了紧,没人说话,只有彼此一轻一重的呼吸声逐渐重合。
陆与闻覆上方雨的手,说不清是哪种心态在作祟,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方雨滑腻的手背。方雨的唇似乎擦蹭过他的颈侧,皮肤微微发痒,他没去追究,轻微的痒意暂时未能引起他的警觉。
他心里想的是另一件事。
如果今晚没有意外发生,他和方雨在三楼的房间准备完明天的戏,夜深了,他会打发方雨上六楼的房间,或者他上去。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是一人一间房,去找方雨的人总能要来正确的房间号,而一旦拿到房卡刷开房门,关上门,两个房间相距甚远,方雨一个人孤立无援,那会是真正的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陆与闻狠狠打了个激灵,他解开缠绕腰际的双臂,猛力将方雨拽到前面,大手从脸颊开始,脖颈、肩膀、胳膊、胸腹、腰背,方雨上身被他又按又摸地检查了一遍。
他的手劲很大,没刻意收敛力度,直到听见方雨吃痛的叫声,他才猛然发觉他的手停在方雨的臀上。
方雨靠着他的胸膛,黑暗中眼睛很亮,一眨一眨地看着他。
陆与闻的手从方雨身上挪开,他检查过了,这个身体完好无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方雨不会像他刚才见到的那个男孩,不会被糟践,不会沦为一副好嗓子被迫发出献媚取悦的呻吟。
第25章 你怎么就那么笨啊
陆与闻没对刚才的行为做解释,他的手不在方雨身上,换成方雨偎着他。方雨的手若即若离,间或揽上他的腰,在他投下一瞥时识趣地松开,双手背到身后去。
方雨眨着双眼,无声地看着他。
陆与闻捕捉到自己越来越重的鼻息,他摸黑找电灯开关,方雨拉下他的胳膊,抱在怀里。陆与闻试图挣开,方雨抱着不放,暗中跟他较劲,执拗的性子又上来了。
“松手,我要开灯去洗澡睡觉。”
方雨的胸口紧贴他的胳膊,倔强地扬起脸和他对视,“你去了很久!”
陆与闻无奈,“哪有很久,就超时了几分钟。”
“你去了很久!”方雨固执地重复,发颤的声音令陆与闻意识到方雨在害怕,他拢了拢方雨的肩膀,轻声安抚:“没事了,我不是回来了么?不用怕。”
方雨哽咽地应了一声,放开他的胳膊,转而双手搂着脖颈,整个人黏黏糊糊地挂在他身上。
一起拍了一个多月的戏,每天吃饭在一起,这两天连睡觉也在一起,方雨的唇更是吻了好几遍。许是有过更亲密的接触,普通的搂搂抱抱已不能让陆与闻多心,他拍拍方雨的背,很自然地把手放在方雨腰上。
陆与闻以极近的距离看方雨的眼睛,房间窗帘拉不严实,有星星点点的光透进来,借着这一点光,他看清方雨含着泪的粘缠的眼神。
陆与闻愣怔片刻,他被这样的眸子吸引,目光不知不觉间和方雨的绞缠在一起,他浑然未觉,方雨的嘴唇慢慢靠近,差一点点要碰到他的唇。
可惜理智顷刻间回笼,陆与闻躲了过去。躲避的动作太明显,他有些许的懊恼,尤其是当他看见方雨眼里的伤心。
他亲亲方雨的额头作为补偿,哄道:“酒吧里说的都忘了?不能这么耍赖,答应了我不许反悔。”
“我没有答应你。”方雨小声回道。
陆与闻捏着方雨的后颈,“那你现在答应我,快答应。”
“我不要!”方雨气道,“你不能这么逼我!”
陆与闻心下好笑,方雨惯会倒打一耙,于是他故意装的流里流气,“我逼你什么了?我让你别亲我,我不想占你便宜,用心良苦你懂不懂?”
“可我愿意!”方雨大声说道,音量霎时盖过了陆与闻的话音。
陆与闻瞬间脸热,他庆幸黑暗中方雨看不见他的脸色变化。方雨似乎踮了踮脚尖,吻印在他的眼睛和鼻梁,方雨用唇向他乞怜摇尾,反反复复地在他耳边呢喃:“我愿意,我愿意的。”
陆与闻矛盾不已,他做不到把人推开,方雨的嗓音如今晚初次摄入的酒精,麻痹了他的大脑和知觉。他任由方雨在他脸上亲昵地吻着,伸手抚上方雨的后脑勺,像是纵容孩童胡闹一般默许方雨的吻。
亲了许久,方雨停了下来,喉咙里模模糊糊地传出一声呜咽。
陆与闻叹了口气,揉着方雨的头发,“亲够了?怎么还委屈上了?去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起不来我可不叫你。”
方雨的手终于从他脖子上挪开,陆与闻摸摸方雨的头,“好点了没?我开灯了,小心刺眼。”
掌心下的脑袋动了动,陆与闻找到电灯开关,啪地按下,房间亮堂堂,灯光将黑暗中藏匿的一切暴露无遗€€€€方雨眼角殷红,双眼如水般清澈潋滟,嘴唇仿佛能撮出水来。
方雨只看了陆与闻一眼便低下头,陆与闻抬起他的下巴,指腹魔怔般捻着细嫩的皮肤,大拇指戳进嘴里,用力撮弄濡湿的唇部。
果然能捻出水来,陆与闻想。
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时脑子里嗡的一声,陆与闻立即抽出手指,指头晶亮湿润,最后顶到的柔软物事是方雨的舌头。
方雨抿了抿唇,扔下一句“我先去洗澡”就进了卫生间。
陆与闻将湿漉漉的指头在短袖下摆蹭干,另一只手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想起他们带来的换洗衣物还寄存在饭店里,遂敲敲卫生间的门,扬声道:“我去饭店拿行李,等下给我开门。”
方雨应道:“知道了。”
开门前陆与闻再叮嘱了一次:“除了我谁来都别开门,我敲门会敲三下,听清楚再开门。”
方雨大声响亮地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陆与闻笑,心知自己紧张过头,不管怎样今晚的危机算是解除了。然而当他坐电梯下到一楼,看见坐在接待区沙发上抽烟的舅舅,心里顿时如临大敌。
但有些事必须弄明白,他本着兴师问罪的心态过去,挥手驱散烟雾,捂住鼻子道:“你什么时候兼职拉皮条了?”
闻昭掸了掸烟灰,懒洋洋地扫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蠢爆了找上门去,我也不至于干拉皮条这活。”
提起这事陆与闻便来气,他抑制着怒火,顾忌周围有人压低了声音,说话更显咬牙切齿。
“带我们出来就为了把方雨送到别人床上?舅舅你刚刚问我方雨是我的谁,我倒想问问你,方雨得罪你了吗?你要这么害他?”
“你得搞清楚,不是我害的他,是他先找上的那位陈总。”
闻昭狠吸一口香烟,“这事本来跟你跟我都没关系,怪我,你让我拿去修的那部手机,打进来一通电话,号码很眼熟我手贱接了,这他妈吃力不讨好的差事丢到我头上来。”
陆与闻狐疑,“是那陈总的电话?”
“对,听说人在剧组就让我安排了,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你应该去问方雨。”
陆与闻没接话。
闻昭冷哼一声,“今晚我只安排酒店,又没把人五花大绑送过去,他自己聪明逃了就成了,蠢得你跳出去当活靶,我为了不得罪人才找了个顶替。”
“你那叫只安排个酒店?”陆与闻低吼,“方雨什么都不知道,门一关他哪逃得掉?你简直把他往火坑里推!”
“我给过他暗示了,你当他不知道?蒙在鼓里的只有你,”闻昭眼皮也不掀一下,“你这个样子特别蠢,我说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
“没有。”陆与闻没好气道。
“你要是正义感爆棚没处使,可以去捐钱去扶老奶奶过马路,没必要费心思在一个出卖身体的人身上,人各有命,你帮他躲过一次两次,以后呢?他要真想靠这个走捷径,你还能拦着他不成?”
陆与闻懒得废话转身走人。
闻昭在他身后道:“你最好离他远点,你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就你这又蠢又冲动的劲儿,他骗你就跟玩似的。”
陆与闻拎着袋子回到酒店,他们俩图省事,出来前把两人的衣服装进一个袋子里。
等方雨来开门时,他打开看了眼,内裤毛巾背心团成一团,一堆深灰纯黑里竟夹杂着一抹白色,他用手拣了拣,发现那赫然是一条白色内裤。
没等他细看,方雨顶着湿答答的头发开了门,看见他手指头勾着的白色布料,脸一红,立即夺了过来。
陆与闻摸摸鼻子,关门进来,方雨扭头进卫生间,甩了他一脸的水。
“脾气还挺大。”陆与闻咕哝道,他跟在方雨背后进了卫生间,方雨双手交叉掀起短袖下摆,下摆掀至胸口才注意到他跟了进来。
“你干嘛?”方雨放下脱一半的衣服,回身直愣愣地看着他。
“我能干嘛,喏,衣服。”陆与闻递给方雨袋子,方雨接过来,陆与闻也不避着他,直接掀起马桶圈小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