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一片空白,陆与闻一瞬间什么也没想,清冽甘甜的酒液渡进嘴里,紧随其后的是高热的舌头,一次蓄意的喂酒渐渐演变成合谋的一个吻。
陆与闻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吞咽,吞咽是自发的反应,比起吞咽,他更能清楚地感知到嘴唇正在忘情地吸吮。
方雨搂上他的脖子,陆与闻鬼使神差地把手放到方雨腰上,另一只手罩着方雨的后脑勺,动作很是自然,第一次做就像做了千次百次那样熟稔。
陆与闻敢肯定他是被酒精冲昏了头脑,理智告诉他该及时停下,但方雨嘴里的甜香促使他汲取更多,唇舌交缠仿佛有一种魔力,一旦开始没人能轻易地结束,也没有人想结束,于是吻越发难舍难分。
吻到濒临缺氧才分开,陆与闻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方雨用指腹揩掉他唇边的水渍,神情温柔地注视着他,脑袋随后在他的肩膀处寻了个位置,舒舒服服地靠着。
陆与闻等气喘匀了再说话,他一下接一下地捋方雨的头发,抱着方雨就像抱着一个大号玩偶。他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居然又跟方雨接吻了,这次吻的时长和投入程度怎么也不能自欺欺人地用玩笑去形容。
哪有人开玩笑会深吻?
是不是太过了?陆与闻想,更要命的是接吻时他又起了反应,正是那股陌生的冲动驱使他抱着方雨越吻越深。
今天必须弄清楚,不能再这么不明不白地占方雨便宜了。下定了决心,陆与闻一鼓作气地说道:“方雨,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方雨从他肩上抬起脸,笑意未褪,自作主张又吻了上来,见陆与闻没回应才作罢,“为什么不可以?你上次跟我说这叫剧组夫妻,你说过这很常见的。”
陆与闻稍稍皱眉,“可我们都是男的,你是同性恋吗?”
“你排斥这个?可是你愿意演这部电影,你也不抗拒和我接吻,我以为你不排斥。”方雨的声音低了下去。
“我不排斥,但我不是,”陆与闻顿了顿,脸色有些许不自然,“我还没谈过恋爱呢,男的女的我都没喜欢过。”
“也没追过星。”陆与闻特意补充道。
方雨笑了笑,垂在身侧的手找到陆与闻的手,握住继而十指相扣,“那要不要试着喜欢我,反正你在电影里也要爱上我,就当提前练习。”
陆与闻惊愕地瞪着双眼。
方雨眼里满是期待,带着乞求的意味道:“暂时喜欢我,不可以吗?”
陆与闻端起酒杯猛灌了一口,他避开方雨的目光,说道:“不行,方雨,太儿戏了,我也做不到,我不能说喜欢一个人就能喜欢上。”
“还有你刚才说的,剧组夫妻,也不行,这样不好。”后半句陆与闻说得很小声,许是知道自己理亏,“所以我们以后别接吻了,除非拍戏需要。”
方雨把头埋得低低的,从陆与闻的角度只能看到他抿了又抿的唇,湿吻后的嘴唇异常饱满润泽。
想到前一刻他们还在热吻,这时却在谈划清界限,陆与闻立马感觉自己是个混蛋,尤其是他的手还跟方雨的握在一起,方雨软乎乎的掌心令他愈发唾弃自己的铁石心肠。
“可是这次你明明有感觉的。”
方雨喃喃自语,一抬眼,一双湿润的眸子撞进陆与闻眼里,紧接着更让他悚然的是方雨的手又探向了此前他声明过不许触碰的禁区。
“你有感觉的,不是吗?你有需要我也愿意,我很愿意,我又不用你负责,为什么我们不能试试?你当找个乐子不行吗?”
那是记忆中方雨说过的语气最卑微的话,方雨怯生生地求他,彼时陆与闻尚且不知道方雨因何说出这番话,错愕之余,他给出了更直接的拒绝。
“方雨,真的不行,”陆与闻拿开方雨的手,“我不喜欢这样,随随便便跟别人接吻或者干别的,一次两次的玩笑可以,多了不行。”
“抱歉,之前是我不好,我不该为了捉弄你去亲你,可能我的行为给了你错觉,对不起。”
一句话陆与闻说得磕磕绊绊,他记起是他先亲方雨的,那恶作剧的一个吻犹如多米诺骨牌,这之后的每一个吻不在意料之中,却都在情理之中€€€€是他起了个坏头,是他给了方雨他们可以肆意接吻的错误暗示,也是他放任自己享受这片刻的欢愉。
总而言之都是他的错。
陆与闻进行了深刻的反省,方雨已经从他腿上下来,端起酒杯喝光剩下的酒,陆与闻想要阻止,方雨放下酒杯对他笑笑,然后道:“我去趟卫生间,回来我们就走吧。”
陆与闻嗯了一声,心烦意燥地挠了挠脖颈,胸口和后背也开始痒,可大庭广众下他怎么也不好撩开衣服瘙痒。
方雨看着他道:“跟我去卫生间。”
“你还怕一个人去卫生间?”
方雨捡起被他们挤到角落的药店小袋子,打开亮出里面的消炎药膏,“给你擦药,别的能忍,痒还能忍么?”
陆与闻起身,像只大型犬一样跟在方雨背后,跟着他问人找路,最后进了卫生间。
陆与闻在镜子里看清自己身上的红红肿肿,脖颈和胸口均已上过药,看不见的后背正由方雨帮他擦药。方雨许是又对着他刺痒的皮肤吹气,他感到清清凉凉的,心里的烦躁随之减轻不少。
“陆与闻,”方雨轻声叫他,“你能当我喝醉了,忘掉刚才的事吗?”
“嗯,我不记得了。”
陆与闻想想,还是决定问出来:“方雨,你是同性恋吗?”
方雨将药膏盖冒拧回去,药膏塞进陆与闻的裤袋,他拧开旁边的水龙头洗手,没看陆与闻回答:“是,你介意的话,我可以搬回原来的房间。”
“说什么傻话,”陆与闻捏了一下方雨的后颈,“还说给我洗衣服,这就不想干了?”
方雨对镜子里的陆与闻扬扬嘴角,“如果你不怕我,那我继续跟你睡。”
“怕你干嘛,你细胳膊细腿的又打不过我。”
“你不怕我喜欢你?”方雨转过身,直盯盯地望着陆与闻,“毕竟你条件不错,长得帅,而且你那里也挺大的。”
方雨嘴边的笑昭示了他对陆与闻足够了解,他用手膜拜过他,陆与闻感觉额头突突地跳,他恶狠狠地喊方雨的名字,他就知道方雨不会甘心落于下风,方雨迟早会讨回来,只是没想到他手里的把柄都是自己送上去的。
在寺庙里真不该让方雨帮他!陆与闻咬牙切齿,肠子都悔青了。
“好了别生气,开个玩笑,夸你大还不乐意,太难伺候了,”方雨抬手摸摸陆与闻的头,“你先回去,我洗把脸。”
陆与闻出去后,方雨不断往脸上浇冷水,刚才的一时脑热终于冷却下来,轮到他的脸颊高热不下,被拒绝的羞愧与自责变成一记耳光,抽得他脸颊火辣辣的疼。
他太心急了,太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他急着给自己找个保障,他相信以陆与闻的为人,只要他们有了关系,不管是哪一种,陆与闻定不会不管他。
可是陆与闻不要他,方雨看着镜子里怆然的脸,连扯出个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才的他像一个小丑,他的面具险些叫陆与闻攻破,他很艰辛维持住体面,不该走到这一步的,方雨失魂落魄地想,他差一点就搞砸了,搞砸他和陆与闻之间的关系。
陆与闻不喜欢他,他错把陆与闻对他的好和纵容当成了好感。
走出卫生间,方雨猝不及防看到背靠墙壁站立的陆与闻,陆与闻看上去很懊丧,耷拉着脑袋,方雨听见自己的声音哽咽得变了调,“你怎么还在这里?”
陆与闻猝然抬头,“我不放心你。”
“我没事,”方雨走到陆与闻跟前,“我们回去吧。”
“嗯。”
陆与闻拍拍方雨的肩,两人走出酒吧,步行回酒店。
晚风习习,小镇的夜晚很安静,两人走了一段路,静谧被突如其来的轰鸣声打破,飞车党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陆与闻一把拽回走到路边的方雨,冲飞车党的背影竖了个中指,骂道:“没长眼睛吗?什么人啊!”
他和方雨换了位置,他走在外侧,让方雨走内侧。方雨侧过头,不动声色地打量陆与闻,陆与闻想起什么,脸色骤变,“糟了,我的夜宵忘在酒吧了。”
“那回去拿?”
“算了算了,说不定被扔了,今晚没夜宵吃咯,”陆与闻随意用手臂环住方雨的肩膀,“看看酒店有没有好吃的,话说我们回去该准备明天的戏了。”
“听你的。”
方雨扯扯嘴角,他能感觉到陆与闻在照顾他的情绪,哪怕他对身为同性的他抱有企图,陆与闻仍打算和他好好相处。
但陆与闻不会知道,每一个微小的举动、无数瞬间累积起来的希望,对他而言都是致命的。
第23章 堂堂正正陆与闻
去到酒店刚过九点,陆与闻办理入住,报了一遍他舅的手机号码,前台给了他两张房卡,两个房间在不同的楼层,且相隔甚远,前台对此的解释是酒店房源紧张。
陆与闻扫了眼门庭冷落的酒店,对前台的话表示怀疑。
方雨凑到他耳边道:“去你房间准备明天的戏,夜宵想吃什么?刚才过来看到外面有几个小吃摊。”
“先不吃了,房间一间在三楼一间在六楼,跟我上三楼。”陆与闻给他舅发了短信报备,他舅问他住哪间房,陆与闻顺手回复三楼。
电梯门开,正对的墙上偌大的镜子映出他们并肩的身影,陆与闻无端端叹了口气,这一天发生太多的事,直到现在他才觉出点恍惚。
他扭头看方雨,方雨低垂着头走进电梯,抬头视线相撞的一刹那,尽管方雨极快地扯出个笑容,但面上未掩饰的冷意仍没能逃过他的双眼。
方雨的情绪向来鲜明生动,开心或生气都能直接叫他感受到,偶尔的难过失落也都不避着他,很少见到方雨冷脸。
陆与闻觉得稀奇,他只当方雨兴致不高,大大咧咧地将人揽过来。方雨顺势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脖颈,冷不防说道:“你还敢抱我,心里不会感觉别扭么?”
“别扭什么,我堂堂正正。”
陆与闻矢口否认,他故意收紧手臂,低头瞪视臂弯里的方雨,“我说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你又不是生化武器,抱你就抱你了,还是你打算以后都跟我保持距离?”
“不该保持距离吗?”方雨小心翼翼地道。
“你敢!”陆与闻口气凶恶,肩上的脑袋动了动,方雨潮湿的双眸映入他的眼睛,再开口时语气不自觉软和下来,“以前怎么相处以后也这样照着来,我把你当朋友的,轻松一点,不要顾虑太多。”
方雨点了点头,眼神清明。
陆与闻知道方雨听懂了,满意地摸摸他的头,揽着人走出电梯。他想改掉的只有他们不时会接吻的出界行为,他认为只要约束了彼此,方雨会是最合他心意的朋友,而他不愿意失去这个朋友。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疏远或避嫌,都是他不愿看到的。
年少时的他不明白这对方雨有多残忍,后来当方雨抱着他掉眼泪,他终于知晓自己的自私给方雨造成多大困扰。
以致于很多年后每当有人向他表白,他都会拒绝得彻彻底底,再想方设法逃得远远的。
有一回他拒绝了工作室新签的某位男艺人的示好,转头推荐对方出演某部电影的男三号,当晚陈曦打电话来将他骂得狗血淋头。
“你是不是有病?人家跟你告个白你把人发配到非洲去,你不知道黄导那新电影在非洲取景啊?要拍大半年的!”
陆与闻很是无辜,黄导的电影多少人抢破头都演不到。
陈曦拆穿他的良苦用心,“上回跟你告白的那造型师,你送人去韩国留学,我多辛苦才找到人接替他?一有人跟你告白你就要送他走,你没事吧?”
陆与闻摊手,没办法,不喜欢就不能给对方一丝希望,拉开距离是斩断情愫的最好方法。
如果他能早些懂得这个道理,从前的方雨也不至于那么难受。可正是因为他不想跟方雨生分,那段他们拉拉扯扯、纠缠不清的时日,为他日后辨明自己的心意提供了最有力的佐证。
不是每个人的感情都脉络分明,而他很不幸是糊涂迟钝的那一个。很久以后陆与闻才想明白,那段对他来说无异于恩赐的暧昧期,待在他身边的方雨应该过得很辛苦。
三楼的房间是大床房,陆与闻躺在床上,方雨搬了把椅子面对墙壁,两人各自准备明天的戏。
明天没有对手戏,日常戏难度不大,陆与闻通读几遍台词便可以完整背下来,他看着天花板放空大脑,脑海里想象明天的戏,顺着剧情默念台词。
重复冥想几遍之后,他起身进了浴室,关上门,自己走一遍戏,将台词念出声,尝试不同的语气语调,再选定一种他认为合适的,一句台词反复念,最后将一整场戏顺下来。
他偶尔会觉得这个过程很苦,和学生时代复习背书没什么区别。只有当他特别进入状态,或一口气把一场戏走下来,他才能体会到教他的老师形容的那种酣畅淋漓的快感。
但这些时刻对他一个新人演员来说,还是太少。
陆与闻从浴室出来,一看手机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方雨不在房间里,给他发了短信说去买夜宵。
他提前打开房门等人回来,嫌无聊溜达到走廊另一端,正要往回走,电梯门忽地打开,一对男女从出电梯那刻起便互相抱着啃,在走廊上演爱抚脱衣的亲热戏码。
陆与闻满头黑线,站在原地,等那对有伤风化的男女走过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的房间门没关,那两人竟然不看房间号,看到门开的房间就闯进去,继而大力甩上了房门。
陆与闻目瞪口呆,这时电梯门再度打开,出来的是方雨,他跟方雨讲述刚才的事,方雨笑坏了,陆与闻更无语了,“笑什么,亏你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