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制片接到他的电话,表示会叫上摄像组几位身强力壮的汉子,马上抄家伙过来。
为了不打草惊蛇和伤及无辜,陆与闻让制片通知全剧组人员一律待在房间里,六楼其他房间开门打探的人也被他劝了回去。
事出蹊跷,陆与闻挂断电话,扫了一眼地上摊开的乱糟糟的行李箱,“钱包手机不见了,其他东西检查过都在吗?”
“在的,我没带贵重物品来。”
陆与闻神情一凛,猛然想到了什么,“你要运走的那批珠宝首饰呢?”
“当然在你们剧组,运送的车明天到,问问你们管道具的放哪了。”
隋文斯事不关己的口气让陆与闻觉得不妙,他找到道具组负责人电话,本想直接叫人去会议室看看,剧组租用了招待所的会议室,用于开会和存放拍摄器材、服装道具。电话刚接通,他看了隋文斯一眼,隋文斯频繁地揉眼睛和抚摸鼻子,表情令人生疑。
陆与闻改了口,通知道具师等警察来了再去会议室,负责开门和核对道具。
挂了电话,他装作随口道:“你说你关了灯,看不清他们具体几个人,但是几个人的话怎么可能只偷手机钱包,这一层只有你遭了殃,有没有可能他们是冲着你来的,目的是你其他的物品。”
“你想说我的那批珠宝首饰?”隋文斯挑眉。
“我只是猜测。”陆与闻没再多说,恰巧方雨打来电话,他安抚了几句听声音明显不对劲的爱人,正要走人,隋文斯在他背后问道:“你跟方晴在一起了?”
“我当年听陈总说过,你和方雨感情很好,他死了,你跟他弟搞上了?”
陆与闻脚步不停,冷冷道:“与你无关。”
刚出房间便看见方雨在走廊上来回踱步,穿着很单薄,还是他给套上的那身睡衣睡裤。
陆与闻大步走过去,脱了大衣罩住方雨的身体,不知是寒冷还是别的原因,方雨的脸颊和脖子都泛着薄红,神情里满是忧惧。
“出来干什么?叫你好好躺着。”陆与闻一把将方雨拉进怀里,方雨圈住他的脖子,埋怨道:“我看到微信群的消息了,你也不告诉我,还一个人跑出来。”
陆与闻拢了拢衣襟,“我没事,倒是你,刚才是不是要哭了?还是跟老公撒娇?”
方雨声音发软,一面对陆与闻他只会尽情作娇,“是想哭,老公不在身边很难受,我想要老公疼我。”
陆与闻拧着眉,面目有一瞬的狰狞,很久没听到方雨对他撒娇,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肠硬如石头,充斥着把人狠狠欺负坏的歹意和决心。
正巧方雨软绵绵地往他怀里倒,眼神黏糊得藏不住。
“好,疼你,要什么都给你。”
陆与闻声音喑哑,搂着方雨踉踉跄跄地撞到门板上,空出一只手拧开房门,推着方雨进去,两人双双栽倒在地上。
陆与闻大手护着方雨的后脑勺,披在方雨身上的厚大衣起了缓冲的作用,方雨没叫疼,笑容灿烂地拉下他的脖颈。
陆与闻后脚碰到门板,用力一踹,房门合上,他低头堵住方雨的嘴,掠夺嘴里的软舌和唾液。
两三个小时前方雨还在他耳边哭,一边哭一边迎合,简直爱惨了他,连他给的痛也要得紧,离了他好像就会死掉。
因此他毫不怜惜,要多粗暴有多粗暴,他忍太久了,没办法温柔从容,方雨的温暖紧窒也由不得他徐徐渐进,非得粗野蛮横才能消释他内心暴虐的念头。
此时此刻他也是这么想的,可当他握住方雨的细腰,柔软的触感叫他回忆起方雨已遭受了酷刑,他犹豫少顷,他爱他,终归舍不得让方雨再痛一次。
陆与闻打消欺负人的想法,这一个吻他决定不疾不徐,舌头缓慢地触碰,尽可能延长舌尖和心里的战栗。
深吻片刻,他睁开眼睛,发觉方雨没有闭眼,笑意从眼里淌出来,眼里的痴缠具象化为自己的倒影。
陆与闻心头一颤,不是第一次知道,而是又再次确认,他始终在方雨眼里。
唇分时,陆与闻问:“爱我吗?”
方雨答:“爱,很爱老公。”
陆与闻又问:“那要我吗?”
方雨目光湿润,带着啜泣回答:“要,很想很想,很想要老公。”
“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你也清楚你在说什么对吗?”陆与闻凝视方雨的双眸。
方雨没立即回答,用吻来逃避,陆与闻不为所动,失望之色顿显。口袋里的手机狂响,他从方雨身上起来,再把方雨也搀扶起来,接着往里走了几步,拿出手机按下接听。
电话里隋文斯问他:“我们在二楼会议室,你要不要过来,警察还没来。”
陆与闻皱眉,“警察没到,你们别轻举妄动。”
这时敲门声响,方雨前去开门,陆与闻回头看了眼门口,房门被方雨打开,视线受限制,他看不见门外的人,只看到方雨的背影。
他对电话那头讲了几句,忽而觉察出奇怪,余光里方雨一动不动,门外的人也未有任何动静。
下一秒,隋文斯尖利的嗓音几近刺穿耳膜,“保险柜的珠宝首饰不见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方雨身形一晃,往后趔趄了一下,忽然摇摇欲坠,陆与闻瞳孔骤缩,箭步上前,抱住方雨倒下的身体。
大量鲜血从方雨腹部涌出来,方雨脸色煞白,被血染红的手抓住陆与闻的一只手,“别出去,他们有刀。”
陆与闻咽喉像被人扼住,发不出一丁点儿声音,他捂住方雨血流不止的伤口,另一只手去够掉地上的手机。
“没事的,别哭,”方雨呼吸急促,却还试图向他扯出一个笑,“你刚才问我的,我还没回答你。”
陆与闻双目通红,眼眶欲裂,手指头艰难地碰到手机的边缘。
“对不起,”方雨声音颤抖,“我要的,我要的。”
陆与闻拿到地上的手机,拨通助理的号码,用尽全力对着手机吼:“要止血纱布、担架,多来个人,叫荣叔把车开过来!”
助理跟了他多年,反应快,办事妥,陆与闻没挂电话,放到一边以便随时沟通。他学过基础的急救,知道腹部受伤不能轻易移动,只要局部加压止血,及时送医便不会有危险。
这地方偏僻,急救车到达时间无法预估,他更相信家里的司机。
陆与闻用力按压方雨的伤口,他不知道自己满脸是泪,也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遍,“没事的,会没事的,别怕。”
“再没有什么能分开我们。”
第112章 要和你百年好合的是我
自方雨被推进抢救室,陆与闻便没有离开过背后这堵墙,他挨靠着墙壁坐在地上,视线正对重症抢救室的大门。
门口的红灯亮得刺眼,他死死盯着,用力到连绷紧的神经线也发痛。
双手仍然颤抖,久不变换姿势双腿早已麻痹,他浑然未觉,这副躯壳仿佛是别人的。胸腔内跳动着的心脏也不属于他,属于抢救室亮着的红灯,属于手心的血迹,属于被他弃置一旁的厚大衣。
每一样物事都有权令他心痛不已。
身体麻木,思绪却异常活跃,陆与闻茫无边际地想,想还要再承受几千几万倍的心痛才够得上方雨的痛,想他早年拍过的医疗剧剧情,一名男子腹部被钢筋捅穿仍活了下来,被打成筛子的人也能从死神手下逃脱,想这是生命的顽强还是命运的眷顾。
想他以为能摆脱命运,想他狂妄自大到不信神明,想他错得彻底,他后悔得无以复加。
他不知道神明在哪个方位,他只能恳求神明宽恕,不庇佑他没关系,请庇佑他的爱人,他愿意独自尝下所有报应和苦果。
陆与闻终于换了姿势,双膝跪在地面,上身挺直,而后伏低身体,额头触碰地面。他保持跪姿,直起上身,额头再次着地。
头低了一次又一次,医院地板光洁冰凉,磕上去头不觉得痛,磕头的响声反而刺激了泪腺,他还以为眼泪已经干涸,此刻终于能痛快落泪,放任自己嚎啕出声。
抢救室外人来人往,陆与闻一个人在这堵墙面前,跪地磕头。磕头声一开始曾引得其他人注目,可渐渐的便没有人看他。
他变得毫不起眼,是向神明祈祷的芸芸众生里再普通不过的一个。
陈曦赶到医院,出来接她的生活制片简直像看到救星,她留下工作室负责宣传的姑娘,和剧组沟通统一对外说辞,她则让助理带路去重症监护室。
助理感到疑惑,询问又不是自家艺人出了事,为什么他们要出面公关。
陈曦问:“你跟组这么多天,你觉得他们关系怎么样?”
助理讪讪道:“曦姐你都知道吧,你还问我。”
作为助理,能看到的只有表面上的接触,关上门是怎么样他也不清楚。但日常中的细枝末节能透露很多信息,譬如他不止一次看到自家艺人房里有另一位的身影,有时甚至是在床上。
又譬如这两天保姆车调了过来,这俩人在车里一待就是好久,下了车看起来都正正常常的,除了时常黏在一起的视线,和视线交错外藏也藏不住的笑。
助理忽而感叹一句:“他们关系真挺好的,刚才陆哥真的吓到我了。”
陈曦听说了陆与闻在抢救室外磕头不起的事,表情复杂,打开微信叫宣传姑娘注意今晚的舆论动向,提醒剧组的人对外慎言。
她希望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事发时间晚,地点偏远,电影本身关注度一般,消息就算插了翅膀也传不了多远。
但剧组上百万元的珠宝首饰被盗、演员无故被捅伤,上社会新闻是板上钉钉的事,娱乐新闻头条不见得会放过他们。
陈曦挂了一直打不通的电话,陆与闻那位的经纪人就跟死了一样,她本想找对方团队商量如何发声明,然而死活联系不上,艺人出了这么大事,那边的人居然不见人影。
重症监护室门口,陈曦终于见到陆与闻,陆与闻坐在监护室外的长椅上,低着头,神色颓唐,整个人委顿不堪。
她走到跟前,想了想后道:“等会儿警察会来问话,招待所警察去过了,具体情况我不是很清楚。”
陆与闻抬了抬头,额头破损处隐隐往外渗血。
陈曦忍不住道:“你就不能悠着点,磕头又不是看谁磕得响,你妈说联系了医院,明天会有救护车来协助转院。”
陆与闻点点头,陈曦叹了口气,问:“现在什么情况?”
“要继续观察,医生说幸好没伤及重要脏器,”陆与闻抹了把脸,“剧组那边你帮我请个长假,请不了就换人,我要陪着他直到他好,我不该推荐他来拍这个戏。”
陆与闻自言自语,在他口中一切都成了他的错,他的确认为是自己的错€€€€
隋文斯近期和一个有抢劫盗窃前科的团伙接洽过,这是阿志向他知会过的事,这伙人昨天曾在火车站出没,但并未发现有人与其接头。
阿志及其同事监测到这伙人已坐火车离开,推测隋文斯和他们的合作没成。
阿志向他透露,隋文斯经营的珠宝品牌很有可能是个幌子,背地里或许为涉毒资金提供洗钱服务。隋文斯被警方盯上已久,此行同样受警方关注,但阿志告诉他,目前不能采取任何行动,他们还在取证阶段。
他猜测隋文斯来剧组探班,也许会拿剧组借用的珠宝首饰做文章,但听说那伙人没和隋文斯接头,他便放松了警惕。
事实上他从未想过方雨或许会有危险,他叫方雨来他房里也只是想和他亲近,当他听到尖叫声走出房间,当他回来和方雨拥吻到一起,方雨会面临危险这一可能在他心里从来不存在。
他好像太理所当然了。
陆与闻痛苦地薅住头发,恨不得拿头撞墙。面前传来脚步声,来人是阿志和他的同事,陈曦自觉回避,陆与闻抬起头,疲惫道:“你们想问什么?我那时在听电话,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没有看到行凶者?”
“没有,”陆与闻回忆当时的情形,“有人敲门,是他去开的门,我看不到门外是谁,等我觉得不对劲,他已经把门关上了,然后倒在我面前。”
“他让我别出去,他说他们有刀。”
“他们?”阿志和同事互看一眼。
陆与闻问:“是不是盗走珠宝的那伙人?你们今晚去到什么情况?”
“不是那伙人,偷珠宝的只是几个小混混,人已经抓到了,他们交代没捅人。”阿志被同事拽了一下,同事打断他的话:“有伤者亲属或经纪人的联系方式吗?我们想了解他和谁结过怨。”
“没有,”陆与闻平静道,“你想知道的问我,他家里没人了。”
“问你?”
“对,我是他的家属。”说这话时,陆与闻感觉舌头都在发苦,他意识到一件事,方雨身边只有他了。
监护室外有许多病人亲属,大多是一大家子人,可方雨只有他在等候,他根本不敢离开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