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雨被捉住了手,不晓得陆与闻又打什么主意,只好先听他讲。
陆与闻慢条斯理道:“以后你希望我正经一点,就叫我的名字,你要是希望我不正经,就叫老公知道吗?”
方雨哑然失笑,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在陆与闻不怀好意的眼神中递到他嘴边,目光灼灼道:“老公吃饭。”
这一顿饭闹完吃完已是两点多,方雨困了被抱上楼午睡,他们的房间又换到二楼,理由是方雨恢复得不错,而陆与闻嫌一楼房间的床太小,影响他发挥。
这是陆与闻的原话,方雨对此印象深刻,包括那天说话的语气和落于耳朵的吮吻,耳旁的闷笑声,以及陆与闻置于上方的热切眼神。
明明什么都没干,可有陆与闻在的每一场睡眠都黏糊得过分,好似窗外下起了雨,雨水润泽万物,他们交缠的四肢在雨水浸润下也油润如酥。
雨天里,打落的每一片叶子紧贴地面,每一朵花瓣碾进泥泞,万物回归本源,可他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他本来就是没有根没有家的人。
方雨想,他只能更紧地抱住陆与闻,他把每一场睡眠、每一次梦境都当作考验。睡前抱得再紧,睡着了也是无知无觉的两个人,有独立的梦境,睡梦中是他们唯一分离的时刻。
而他就连梦中也不愿意分离。
他很久没做充斥着红色血雾的梦,很久没梦到那个狭窄的房间,被框住的月亮和夜空。最近的梦对他很友好,陆与闻偶尔会出现,摸摸他的头,或者叫他藏好一点。
他想问该藏哪去,他们要躲谁,刚问出口便发现周遭的景象变了样,他不在床上,不在卧室,不在偌大的房子里,他在一尊神像的背后。
他反应过来原来他在庙里,那年那座大山,再没有回去过的山神庙,他在梦里终于回来了。原来往事故地并非只能追忆,可以再见的。
方雨梦中掉了眼泪,醒来时他迫不及待对陆与闻说梦见了什么,却说不出口。
梦境变得白茫茫一片,印象皆已模糊,他只记得那是个很好很好的梦。
方雨在床上发呆,已近傍晚时分,陆与闻刚打电话叫了餐,这会儿正在楼下讲电话,核对纪念仪式的各项事宜。
方雨本想凑过去听,但陆与闻还是觉得不吉利,好说歹说劝他回房间,最后被迫答应今晚给摸腹肌,才哄得人上楼。
陆与闻讲电话时撩开了衣服,看了看自己疏于锻炼不甚明显的腹肌,顿时后悔万分,心想还不如给方雨摸点别的。
他忧心忡忡得很,当问及仪式摆放的花束,他脱口而出要玫瑰,被再三询问才改口说要白玫瑰。
讲完电话陆与闻上了楼,二话不说把方雨圈进怀里,方雨搂着他笑问:“就那么喜欢玫瑰花?如果我不喜欢呢?”
“你不喜欢吗?”陆与闻当即紧张地问。
方雨眨眨眼睛,回道:“喜欢,你送我什么都喜欢。”
陆与闻抱紧方雨,缓声道:“举行这个仪式的目的是暂时转移那些人对你的关注,他们在明也在暗,我们很被动,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露出马脚。”
“也许你之前的方法是对的,你回去他们那边,反而不会被怀疑,这是为什么我能忍受你不在我身边好几个月。但上次捅人说明他们开始起疑,不管要捅的是我们中的谁,我想警告和威胁是冲着我们来的。”
陆与闻放开方雨,注视他的眼睛,“我不能让你冒险,你只有待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方雨看了陆与闻许久,直到眼里蒙上一层水汽,再次开口带上了浓重的泣音,“你是不是知道当年的事?”
“大概知道一些,阿志告诉我的。”陆与闻坦承。
方雨问:“你想听听我的版本吗?”
陆与闻不知怎么回答,他记得方雨说过的一命换一命,他也清楚如果方雨活着,那么出事的一定是方雨的弟弟方晴,这也许是长久以来梗在方雨心中的一根刺。
既然是刺,那么拔掉它才有痊愈的可能。
陆与闻极轻地吐出一口气,“我想,我想听你说,那十多年来错过的每一天,我都想听你说。”
方雨扬扬嘴角,那本该是一个笑,却因为眼里氤氲的泪而充满伤悲,他对陆与闻说:“那你先亲亲我,我要去床上说。”
陆与闻把人抱上床,方雨自觉在陆与闻怀里寻了个位置,枕着他的胳膊,陆与闻给方雨自己的大手,“握着我的手说,如果觉得害怕可以咬我。”
方雨自躺下来说话声音便很轻,此时更像呢喃梦话,“我舍不得怎么办?”
陆与闻笑,“你咬我的次数还少吗?”
方雨踢了陆与闻一脚,陆与闻长腿一伸压住方雨的小腿,并把方雨的两条腿拨过来,看方雨老实了才哼笑一声:“这下乖了。”
方雨犹嫌不够,脸颊凑上前,轻声说:“还要亲亲。”
闭眼和陆与闻接吻时,方雨想,一定是他曾经幸福得太过张扬,才会落得全部失去一无所有的下场。
回到那年深秋,陆与闻拖着迟迟不返校,杀青已快半个多月,除了最开始回了趟家,之后十多天他和方雨住在外公留的独栋房子里。
这里没有外人,真真成为他们不被打扰的乐园,他们终日厮混,你侬我侬,一天二十四小时恨不得都用来亲热。
最过火的一次是方雨刚从床上起来,走了几步被地上的衣服绊倒,陆与闻端了一杯水进来,自己喝了一口,余下半杯全哺给了他。
喝了水,他央求陆与闻抱他起来,他们闹了一整个晚上,他浑身上下都被使用过度,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
陆与闻打横抱起他,又将他放回床上,来不及惊呼或求饶,嘴巴已叫人堵住,陆与闻的手熟稔地脱去他的裤子,索取和进攻已不用过问他分毫。
事后方雨哭到嗓子哑了,陆与闻抱着他哄,抬起他的脸问,你不想要我吗?方雨泪眼婆娑地看着陆与闻,吸了吸鼻子,忽地搂上陆与闻的脖子,说,想,我想要的。
说完又被扒了裤子,他哭得更大声,为陆与闻的勇猛凶悍和自己的索求无度。
那是一段回忆起来都令人脸红心跳的时日,时间被落实到分秒的拥吻爱抚拉扯得很长,时间又被昏天黑地的磨人情事压缩得很短。
到后来方雨对时间产生误区,一个吻缠磨半天总让他觉得漫长,一次疯狂耗费一下午却让他感觉时间飞快。
可惜没那么多时间给他验证时间的快慢,陆与闻要回学校,陆与闻的母亲给他下了最后通牒,她知道他们躲在这里。
或许她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方雨天真地想,包括来这栋房子暂住的陆与闻的亲戚,他们哪知道关上门来他和陆与闻会干什么。
陆与闻以为他怕生人,不能接受家里有外人在,可陆与闻忘了,他能在没有门的厨房诱着他亲吻,也能在宾客满堂时与他在楼上偷欢,他享受那点隐秘的刺激,家里有多少生人对他而言根本无妨。
陆与闻把他在二人独处时的软弱胆小当成了常态,后来方雨想过因何给了陆与闻这种错觉,他记起自己总爱哭,碰一下哭,不碰他更要哭,他最爱双手搂住陆与闻的脖颈,唇送上去缠着要接吻。
他的唇或许迷惑了陆与闻,叫陆与闻以为他的人也和唇一样柔弱。
但当陆与闻确定返校的日期,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什么都怕,怕一个人待在没有陆与闻的房子里,怕一个人面对一大帮生人,原来此前的不怕全因为有陆与闻在。
陆与闻在,他便不是客人,陆与闻一旦离开,他才是这栋房子的生人。
方雨想到回家,他打算回父亲留给他的房子待几天,整理父亲的遗物,再等陆与闻回来。陆与闻不太愿意他回去,但也觉得家里人多口杂,担心他不自在,于是同意了。
走的那天约定好回来会去接他,走的那天他们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次看得见归期的分离。
方雨回了家,意外在家里看见弟弟方晴,他诧愕方晴怎么进来的,他理应没有家门钥匙。方晴却道,哥,邻居的奶奶以为我是你,我说没带钥匙,她马上给我一把备用的,说是父亲嘱托的。
提起父亲,方雨脸色蓦地阴沉,他意识到他和弟弟之间存在着再也无法跨越的沟壑,弟弟对父亲的死冷漠至此,倘若不是弟弟愚蠢的举动,父亲根本不会放弃逃生。
这个人害死了我爸爸,方雨想,我永远不会原谅这个人。
他拒绝和弟弟说一句话,拎着行李回了房间,房间里的双层铁床已被霸占了下铺,这张床在他们五六岁时买回来,弟弟没走之前两个人睡,弟弟走了以后他一个人睡下铺,而今下铺被占,方雨转头进了父亲的房间。
他把陆与闻为他收拾的行李拿出来,外套衣服内裤袜子全都有,陆与闻甚至把枕巾毛巾洗漱用具也准备好了,好像他不是回家,而是出远门。
他拨通陆与闻的号码,电话通了却不着急说话,陆与闻在电话那头问,到了?怎么才打给我。
方雨伏身床边,一只手握着手机,另一只手手指绞缠到一起,他愣是不吭声,传给陆与闻的只有模模糊糊的呼吸声。
陆与闻彼时还是个榆木脑袋,见他不说话便急得火烧眉毛,一声接一声的叫他,方雨,方雨,方雨说话!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方雨失笑,陆与闻哼哼两下,生气道,我听到你笑声了,你耍我呢。
方雨轻声埋怨,你给我收拾那么多衣服,不把你自己的塞进来,让我可以抱着睡觉。
陆与闻似乎也没想到,狠狠磨了磨后槽牙,说要不我脱了现在穿的,找个司机给你送过去?
不要,方雨忸怩地道,你人来还差不多。
电话那头传来陆与闻爽朗的笑声,然后才是他略带揶揄的话音,还有我的汗味,你真不要?
你烦人!方雨气呼呼地坐直了身体,陆与闻在耳旁机关枪似的道,你嫌我烦了,我哪烦了,才多久就嫌我烦了,我烦你什么了?短信你也不回,你心里有没有我?
烦人!陆与闻最烦了!方雨握紧拳头,要是陆与闻在面前铁定要挥出去。
陆与闻忿忿地抱怨了一通,过一两秒又清清嗓子,小心翼翼地问,我们没说话超两秒钟了,现在还烦我吗?
要还烦我就再沉默三秒,陆与闻不情不愿道。
方雨问,那要还是烦呢?
陆与闻斩钉截铁否认,不可能,你骗我,你才不烦我,你爱我还来不及呢。
最后半句说得很小声,陆与闻深谙说服人要摆证据讲事实,他开始罗列昨晚的种种,巴不得把所有细节都揪出来细细咂摸一遍。
你昨晚抱我抱得可紧了,亲了还要亲,快睡着了还要亲,手还偷摸我的腹肌,摸了你敢不承认?下次要打手板!一整晚被你折腾得觉都睡不沉,你很黏人知道吗!
方雨听了又羞臊又委屈,提了音量问,那你不喜欢我这样吗?
喜欢!谁说我不喜欢了!陆与闻在电话里吼。
方雨又不吭声了,上身伏着床边,脑袋埋进臂弯里,待到耳朵没那么热他才开口,陆与闻讨厌,陆与闻最讨厌了。
陆与闻恨得牙痒痒,威胁道,快说喜欢我,快说!不说回去打你屁股!
讨厌陆与闻,最讨厌陆与闻,方雨脸越来越热,他摸了摸胸口,心脏扑通扑通狂跳,耳边同时鼓噪不休。
陆与闻被他气得不轻,光听声音也能描摹出凶巴巴的模样,陆与闻还在说,快说喜欢我!说不说!不说回去不抱着你睡!
方雨单手捂住耳朵,对着手机很轻地道,喜欢,喜欢陆与闻,最喜欢陆与闻了。
电话那边陆与闻重重地喘了一下,随后呼吸愈发急促,方雨听着觉得奇怪,问,你干嘛喘那么厉害?
陆与闻呼哧呼哧地说,下楼梯呢,太激动了我去楼下跑几圈。
方雨扑哧笑了,笑声和紧随其后的那句话清晰传进陆与闻耳膜,笨蛋,陆与闻是笨蛋!
陆与闻边跑边喘,认命道,笨就笨吧,我这么笨你也喜欢。
最后是手机电量告罄中止了这没完没了的对话,方雨放下手机,右手酸痛不已,他正要起身,转身看见门口杵着一个人,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了。
方雨缓缓地站起来,瞟了一眼门外的身影,方晴像没事人一样,亲切熟络地开口:“哥,你跟谁打电话聊那么久,下次也介绍我好吗?”
“哥你饿不饿,我们做饭吃好不好?这几天我吃的泡面,难吃死了。”
方雨走出父亲的房间,与弟弟擦肩时,他停下来问:“你没回美国?前段时间你在哪?爸爸葬礼求你你都不来,现在怎么想到回家?”
方晴嘴角噙笑,被逼问也不恼,“我见过他了呀,哥你就别生我气了,我也不知道医院会起火,这能赖得到我头上吗?”
“你故意拿我的照片给爸爸看,你怎么解释?不是你刺激他,爸爸不会死€€€€”方雨怒目圆睁,吼出来的瞬间眼泪也涌出来。
“哥,我是心疼你才拿去给爸爸看,我不想你的付出没人知道,”方晴双手抱臂,似笑非笑道,“再说了你拍的照片,你故意留给我看,怎么能算我刺激爸爸?”
“你说什么€€€€”方雨猛然抓住方晴的衣领,用力推搡他到墙上。
方晴眼睛眨也不眨,嘴边的笑变得戏谑,“哥,你的那位知道你这副模样吗?这么凶就不讨人喜欢了吧,我猜你在他面前一直装可怜对不对?”
第115章 当年的真相*
方雨气极反笑,松开方晴的衣领,他仔细打量弟弟的面容,脸上的讥诮是自己不会有的,更遑论唇边轻蔑的笑,他确定自己从未有过看轻他人的时候。
方晴妆容很浓,扑的粉厚重得能掉下来,鲜艳唇色和全包眼线都曾是方雨的噩梦,方雨冷眼看着弟弟,忽地伸手,在他唇上重重地揩了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