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轶从药铺来,带了两包清热的药,没别的意思,昨天他去芙蓉楼接人,亲眼看见自家二爷和商老板躺在床上,商老板衣衫不整,实在让人不得不胡思乱想。
他总结,最近天干物燥,二爷火气可能有点重...
“来了正好,”傅荣卿把报纸抛给他,“警属丢什么机密文件,正在全城逮人,你带几个人去留意一下。”
“昨晚不是您进去了吗?他们逮的人是您啊?”报纸上的事儿他在药铺帮忙抓药就听说了,警署丢东西还登了报,证明不是小事儿。
“我可什么都没拿。”傅荣卿说:“我估摸着也不是什么机密文件,也就发出来钓鱼用的,什么机密文件啊能让人轻易拿到。”
“也对。”唐轶又看了几眼内容:“要真是机密,就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登出来了。”
傅荣卿说:“我得去趟祥乐汇,看看秀秀知不知道是什么机密文件。”
唐轶咳嗽几声,“爷,您不是瞧不上人家商老板吗?怎么一日不见就...”
“就怎么啊?”傅荣卿警告地斜他一眼。
唐轶哪敢说啊,干笑两声,“我这就逮人去警署看看怎么个事儿。”
“别猜,我对秀秀,除了感情,什么都有。”傅荣卿满不在乎摆摆手,起身和他一起下了楼。
傅荣城一直在楼下等着,抱着本书,就是前几天傅荣卿搁在桌上的《六十风流》,心不在焉地,隔几分钟就看眼楼梯,终于把人盼下来了。
祥乐汇白天就是普通饭店,晌午没过多久,还有三两桌吃饭的客人。傅荣卿就像来自己家似的,把招呼上来的服务生全丢给哥哥,自己溜上了楼。
他记得唐轶说,商昀秀的房间是门上挂油画的。
踩着软绵绵的地毯一路往里走,也没见到个窗子,不开灯整个通道陷在黑暗中,又闷又压抑,贴墙衣的白墙隔几米就有一幅外国油画,阴森森的。
傅荣卿漫不经心擦着火机,没几秒熄了又擦亮,来来回回点了五次火,停在挂有复古山水的油画门前。
犹豫一秒,决定礼貌些,先敲门。
敲第二下才听见有响动。开门的人着实令傅荣卿意外。
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女人应该就是林婉君,他上回来楼里,在台上看了几眼她的演出,艺名叫什么玫瑰的歌女。
林婉君穿着一身到小腿的素色旗袍,一根松松的长马尾,丝巾固定落在肩的一侧。样貌算不上艳丽,却是漂亮的。
她看着来人,语气掺着疑惑:“傅少爷?”
“你,”傅荣卿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你住在这儿?”
“不是,这是商老板的房间。”林婉君没有把门口的位置让开,手里捏着一条白色毛巾,看样子才拧干,迟疑道:“傅少爷,我已经把话和太太说清楚了,所以关于婚约一事,就当…”
“哦,我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林小姐,麻烦借过。”傅荣卿侧身进去了。
商昀秀半躺在床上,神色恹恹,脸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明明昨儿从楼里把人送回来时还不是这样的。
林婉君跟进来,轻声道:“傅少爷,商老板病了,您有事下次再来吧。”
“婉君,你回去休息,我和傅少爷有话说。”商昀秀说得平淡,听不出一丝情绪波动。
林婉君欲言又止,终是把帕子放在盆里,带门出去了,临走还极不放心看了傅荣卿一眼,怕他把商昀秀吃了一样。
商昀秀视线落到傅荣卿身上,只是看着,不说话。傅荣卿环顾房间一圈,打心底觉得这地方冷冷清清,不像商昀秀这种模样的人会住的地方。
他打量完回头,稳稳接住商昀秀的眼神,迈步走到床边,幽幽地道:“婉君?”
“什么?”
商昀秀的声音有气无力,听得人心肠子泛软。
“你叫她婉君?秀秀难道没发觉什么东西翻了吗?”傅荣卿很是自来熟,在床边坐下,抬手贴着他的额头。
这温度都会烫手背了。
“什么翻了?”商昀秀扭头躲开他的手,或许真的没什么力气,拒绝都是软绵绵的。
“醋坛子,我的醋坛子翻了。”傅荣卿捡起盆里的帕子,拧干了摊在他的额头上,“你不叫我荣卿,就不许叫她婉君。”
商昀秀看着他,目光柔和,不想和他贫嘴,直接问:“二爷今天来,是为了什么?”
“来看看你扭伤的脚,也还好我来了,否则你发烧了我都不知道。”傅荣卿果真拿了跌打损伤的药,掀开他脚下的被子。
扭伤的脚一看就没做处理,骨头那一片青紫更甚。
商昀秀下意识缩了缩脚,这回没说揶揄他的话,直接不回他的话。清凉的药膏贴着脚踝,被傅荣卿揉热了,酸痛一夜,这一下有了缓和。
“秀秀,你和林婉君什么关系?”傅荣卿忽然问。
“怎么了。”商昀秀有些许地不自然,用力把脚缩回被子里,淡然道:“二爷觉得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女朋友?”傅荣卿怅然若失地摇头,“不行,她是我的未婚妻。”
第8章 二爷别开玩笑
其实真是女朋友傅荣卿也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过把未婚妻这事儿说出来讨商昀秀的嫌罢了。
他目不转睛望着商昀秀的脸,也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双漂亮眸子微闪,长睫贴着了下睫,不见疏离的伪装,就剩楚楚可怜了。愣是给傅二爷捕捉到一丝近乎落寞的情绪。
这点落寞搅得傅荣卿挺不是滋味,心想,这两人,即便还不是男女朋友,彼此应该有点情愫了的。
商昀秀不答话,话题本该到此为止,傅二爷心里痒痒,就想抓着不放。
“这就难过了?”二爷琢磨着人,故作意善解人意地说:“林小姐看样子就喜欢你,这可怎么办啊,我正人君子,怎么好意思横刀夺爱。”他深叹了一口气,好似真的为难。
“傅少爷误会了,我和婉...林小姐并不是男女朋友。”商昀秀不卑不亢说完,提醒道:“无论如何,林小姐都是个未出嫁的姑娘,二爷开玩笑也得有个度,别拿人家的清誉来逞口舌之快。”
“是不是开玩笑,你自己去问林婉君。”傅荣卿说:“如果她真喜欢秀秀,我们的关系啊,可就复杂咯。”
“你…”商昀秀捂唇咳嗽,鼻尖蓄满了汗,他热得把身上的被子往下压了压,说:“二爷别开玩笑,如果没别的事……”
傅荣卿截断他的话:“今天的报纸秀秀看了吗?”
“还没来得及看,”商昀秀微蹙眉头,额上的帕子热了,捂得不舒服,他拿下了。
傅荣卿自然接过,重新在水里过了一道水,拧干了,仔细把他捂湿的发拨开,才再盖上凉帕子。
“弱不禁风。我真想不到,你的身子这么不经惹,不就在河里淌了一水,至于烧成这样?有没有看医生,药呢?吃过了没?”
“我没事。”商昀秀不愿和他说这些,主动问:“今天的报纸登了什么,能让二爷亲自来这找我。”
“先不说这个事儿,我问你找医生看了没?”傅荣卿抬手贴着他的脸颊,“烫死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没有这么废物,发发汗就好了。”商昀秀侧身躺着,避开他的目光,把头也往被子里缩,帕子都掉了。
傅荣卿啧了一声,搂着腰直接把人带着坐起来,“我的车在楼下,送你去趟医院。”
“不用,”商昀秀有点抗拒,却不明显,推开了他的手,“吃过退烧药了,不用去医院。二爷别装好人,我不会感激你,也妄想我报答。”
“你看看你看看,平时还能装装样子,病了就牙尖嘴利,这张嘴真是无情。”傅荣卿没强迫他,松了手,问道:“你是怕洪锦文知道,还是怕警署的人知道?”
商昀秀算是被他拿住了小辫,否认不行,就不说话也不理他。
傅荣卿过去捡起衣架上的外衣,简单套在商昀秀身上,俯下身来,笑道:“那医院是我傅家开的私人医院,你怕的人再有本事也不能从我手上查人吧?”
“二爷什么意思?”商昀秀警惕望着他,直觉傅荣卿在套话,他才不上当。
“什么什么意思?”傅荣卿坦荡点点他的脚,道:“骨头估计错位了,让医生给你正正。”他说完,忽略商昀秀怀疑的目光,坐下来,劝道:“秀秀,你听话。这脚无缘无故走不了路,借口可不好找,二爷疼你,领领情吧。”
“傅荣卿……”商昀秀抓着被角,疲惫地叹气,“你想说什么直接说,没必要这样,你想要买卖假黄金证据,我也能…”
“很有必要。”傅荣卿不等他说完,手动给他裹上外套,还脱了自己的,简单挡住了他的脸,把人从被子里捞出来,稳稳地抱着,“别怕嘛,我悄悄带你出去,谁敢看我给他眼睛挖了。”
“傅荣卿...”商昀秀烧得迷糊,说话声更软了,“你真奇怪…”
“哪里奇怪?我出了名的好心肠,等我们熟络了,秀秀肠胃都得悔青,”傅荣卿低头,从外套的缝隙里看他露出来的圆润下巴,说:“你后悔啊,怎么不早点和我好。”
商昀秀被他气笑了,刚还忌惮的心莫名放下来一些,紧绷的神经也松了。困倦得厉害,贴着他的肩靠着,小声说了谢谢。
傅荣卿边走边说:“洪锦文出了城,那几个吃闲饭的也没空看着你。”
“别猜我,我不和你说。”商昀秀心烦,故意道:“抱上来点,我喘不过气了。”
“娇气!”
傅荣卿拉开房门,大步下楼,正面撞见他哥和林婉君在说话,边说边比动作,笑得很不聪明……
听见响动,两双眼睛一齐看过来,林婉君先有动作,小跑过来,张口就要说话,傅荣卿‘嘘’了一声,一句也不解释,迈出了祥乐汇。
“荣卿,荣卿你要去哪?”傅荣城追出来,往他怀里看了好几眼,奈何盖得严实,是谁实在看不出来。
“有事,一会儿我让唐轶来接你,”他艰难摸了一个信封丢给他,“转交给林小姐。”
傅荣城拿着信封,又跟出来几步,“荣卿,你抱了谁?”
傅荣卿顿了顿,故意说:“一个宝贝。”
“什么宝贝?你敢抱女人回去,爹不揍死你!”
“谁跟你说是女人?”
“男人更不行!”
傅荣卿没和他多说,迈步走远,入了停车的巷口。外套漏出来一角,傅荣卿低头用下巴推开一些。商昀秀半阖着眼,日光下衬得病色更加明显了。
看着比任何时候都乖巧,像个小孩儿似的,听话又黏人,窝在他怀里不动,那股疏离劲儿都烟消云散了。
傅荣卿就想啊,要是能一直这么温顺多好,他反正还挺喜欢的。
商昀秀沉沉睡了一路,到医院迷糊醒了一会儿,看一眼傅荣卿又昏睡过去,再醒来,手背扎了针,凉凉的。
窗外下了暴雨,天都黑透了。窗底下,男人背对着,随性地靠在沙发上看报纸,深棕的外套搁在一边,出来没注意,二爷今天穿的黑色衬衫,打了花绿的领带。
商昀秀默默看了一会儿,躺的腿有点麻,悄悄动了动,沙发上的人收了报纸,迈步过来了。
“医生说再晚来一步,你就烧成傻子了。”他说得一点也不正经,点点商昀秀的脑袋,滑过来用手背贴着额面试温度,“总算退下去一些了,你吓死我了。”
“傅荣卿,我都这样了,你别占我便宜。”商昀秀并没有躲开他的手,心微微发慌,上下不定。乱七八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默默想,能进来一个护士也好。
“我看看,是不是我看错了,你在脸红?”傅荣卿恬不知耻,拇指滑过去揉了揉他的唇。
“二爷想用这样的方式,哄我嘴里的话吗?”商昀秀冷冷淡淡地问。
这么柔软的唇,一张一合贴着指腹,傅荣卿心里又开始泛痒痒,这一波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悻悻地收回手,笑问:“我在秀秀眼里真有那么丧心病狂?”
商昀秀没说话,不由想起昨晚在芙蓉楼羞耻得难启齿的事。
二十年的悠悠岁月,从没遇到比傅荣卿还要不可理喻的人。不像好人,也不像纯纯的坏种,实在捉摸不透。
傅荣卿兀自说:“我承认,有时候和你是有点针尖对麦芒,只是一点点不对付,又不是想你死,是吧?”
商昀秀则问:“婉君真的是你未婚妻?”
“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