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拿自己的命报复我
两人来到葬礼现场,孟临川作为家属,正在接待宾客。
孟临川瘦了一大圈,胡子拉茬,身上的西装好像很久没有烫过,皱得不成样子。
原本六十多岁的人,现在看起来跟七八十岁差不多。
见到蒋晏来,孟临川死气沉沉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情绪,“你来了。”
蒋晏说:“我听说魏€€去世了,过来看看你。”
提到“魏€€”的名字,孟临川眼里闪过一抹痛苦,他的双手攥得紧紧,指尖因为太用力而发白。
蒋晏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
身旁沈慈书也开口说:“节哀。”
孟临川看了看蒋晏,又看了看沈慈书,哑声说:“谢谢。”
两人进了灵堂,映入眼帘是中央摆放着的魏€€的黑白遗像,应该是去世之前拍的照片,脸色病态苍白,脸颊深深凹陷下去。
沈慈书想起那次在医院里见到魏€€,那时候魏€€还很年轻,看起来就像三四十岁的人,就是短短几年过去,居然苍老成这个样子。
沈慈书和蒋晏一起给魏€€的遗像献了朵花,算是聊表心意。
身后的孟临川紧紧盯着魏€€的脸,忽然说:“蒋晏,我有件事想问你。”
蒋晏顿了顿,他回过头,撞进孟临川那双血红的眸子,“你说。”
孟临川嘴唇动了动,“昨天我在房间翻到魏€€的检查报告了。”
蒋晏心里一动,又听见孟临川说:“他拿到检查结果的时间,是你得了肺癌在医院里治疗的时候。”
“而且他去检查的地方,正好跟你是同一家医院。”
孟临川双眼血红注视着他,“蒋晏,你知道魏€€生病的事情吗?”
两人四目相对,蒋晏沉默了。
孟临川却意识到什么,他猛地抓住蒋晏的领子,咬牙切齿地说:“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蒋晏下颌绷得紧紧,良久,他开口道:“对,我早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孟临川的拳头像风一样挥了过来,虽然他年纪上来了,但是这一拳头的威力却不小,直接把蒋晏打得一个踉跄。
蒋晏脚步不稳地后退了几步,还是沈慈书及时扶住他才不至于摔倒。
沈慈书眉头皱起,“你没事吧?”
蒋晏嘴角出血,他摇了摇头,听见孟临川控诉的声音如潮水般袭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你早点告诉我,说不定他就不会这么快死了。”
孟临川胸口剧烈起伏,眼睛里满是怨恨,声音像是撕裂着从喉咙里扯出来。
说着他扑上来,又要给蒋晏一拳。
手还没落下,沈慈书忽然挡在蒋晏面前,开口说:“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不告诉你?”
孟临川浑身僵住,仿佛一座被冻住的雕塑。
“他每天都跟你在一起,他有很多机会告诉你,可是他什么都没说,是他不能告诉你?还是不想告诉你?”
沈慈书说的每个字都在残忍地揭开孟临川心底的伤疤,他摇摇晃晃地后退几步,痛苦地抱住头,铺天盖地的痛苦好像把他整个人都给淹没,“是我的错,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他生病了?”
“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就这么恨我吗?”孟临川每个音节都在颤抖,“恨到拿自己的命来报复我。”
蒋晏擦去嘴角的血,拍了拍孟临川的肩膀,“节哀吧。”
孟临川浑身打着细颤,整个人就好像老了十几岁,背影透着被死灰般的落寞。
从葬礼现场出来,蒋晏一言不发望着窗外出神。
沈慈书还是头一回见到蒋晏这么安静的时候,难得有些不习惯。
“你在想什么?”
蒋晏垂下眼睛,声音沙哑地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如果那个时候我应该告诉孟临川,说不定魏€€还能活多几年。”
沈慈书淡淡道:“这是魏€€的决定,要不要告诉孟临川,也是他的决定。”
“如果他不想治疗,有人能够逼他吗?”
见蒋晏还是兴致不高,沈慈书说:“如果哪天我得了绝症,我想瞒着你,可是身边有人告诉你这件事,我不会觉得高兴。”
“因为那是我自己的决定。”
话音刚落,蒋晏忽然把沈慈书抱进怀里,尾音带着几分颤抖,“小书,你不能死。”
他不敢想象,如果沈慈书像魏€€那样死去的话,他会不会发疯。
听着蒋晏失率般的心跳声,沈慈书望向窗外急速掠过的风景,轻声开口:“放心吧,为了盼盼,我会多活几年的。”
听说葬礼结束之后,孟临川连公司也不去了,每天都待在别墅里,谁也不见。
就连蒋晏联系,孟临川也不愿意见他。
大家都说,孟临川彻底成了个废人,每天都喝酒消愁,抱着魏€€的遗像不肯撒手。
几天后的深夜,蒋晏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
沈慈书刚睁开眼睛,就听见蒋晏说:“没事,你继续睡,我来接。”
沈慈书安心地重新闭上眼睛。
蒋晏摸到床头柜上不停震动的手机,靠在床头接了起来。
“是蒋晏,蒋先生吗?”
“我是,你是?”
“我们是警察局的,孟先生今天凌晨服用农药死了,我们联系不上他的家属,所以联系了你。”
蒋晏耳边“嗡”地一声,“你说什么?”
警察耐心地重复了一遍,蒋晏只感觉浑身血液倒流而下,握着手机的手就好像张不开了似的。
直到一只手从蒋晏手里拿走手机,他才回过神,对上沈慈书那张面色复杂的脸。
房间里很安静,加上电话那头没有刻意压低声量,所以沈慈书也听见了警察的话,尤其是那句“孟临川”死了。
蒋晏连手机什么时候挂断的都不知道,他的手冷得像冰块,就像在冰窖里冻了很久似的,怔怔地坐在床上,很久都反应不过来。
“你去见见他吗?”沈慈书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很轻,“我陪你去。”
半个小时后,两人出现在医院的太平间里,孟临川躺在冰凉的铁床上,身体灰白。
警察告诉蒋晏,孟临川整整喝了一瓶农药,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这样的死法应该很痛苦才对,可是孟临川嘴角却挂着淡淡的笑容,就好像即将见到爱人般的高兴。
警察把孟临川写的遗书交给蒋晏,上面指明要他看。
蒋晏打开了遗书,里面只有一行字:蒋晏,我们几十年兄弟了,你应该懂我的。
蒋晏怎么会不懂,孟临川临死的时候都抱着魏€€的骨灰盒。
蒋晏抬头看向孟临川,声音不知不觉沙哑,“放心吧,我会把你们埋在一起的。”
两天后,蒋晏把孟临川和魏€€的骨灰送到墓园埋葬,这下他们两人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沈慈书安慰道:“孟临川现在得偿所愿,对他来说也许是件好事。”
蒋晏注视着遗照里孟临川的脸,没有说话。
从墓园里出来,一路上两人无话,直到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蒋晏才开口说了在车里的第一句话:“小书,如果哪天你死了,我也会陪你一起去。”
沈慈书顿了顿,他看着蒋晏那双认真的眼睛,把头转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我要你好好活着。”
“因为你还要帮我照顾盼盼。”
两人四目相对,良久,蒋晏像是败下阵来,轻轻说了声好。
三年后,盼盼跟她的外国男友结婚了,婚礼无比盛大,连各大媒体都在播报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奢华场面。
沈慈书一早就醒了,来到衣帽间给自己挑选西装。
从来不挑剔穿什么的人今天却足足在衣帽间里待了一个多小时。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不能掉链子。
一双手忽然从后面抱住他,蒋晏的脸出现在镜子里倒影里。
他打趣道:“这么紧张?”
沈慈书紧紧捏着衣架,“女儿结婚,怎么可能不紧张。”
就连蒋晏,不也是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应该每个父母在这一刻都是同样的心情吧,既开心,又舍不得。
到了婚礼现场,门口摆放着盼盼跟外国男友的迎宾照,俊男美女,无比般配。
到了化妆间,盼盼已经化好妆了,工作人员正在替她整理身上十几位大师一起手工缝制的大裙摆婚纱。
见到沈慈书和蒋晏,盼盼提着裙摆快步走过来,高兴地说:“小爸爸,大爸爸!”
沈慈书看着面前的盼盼,思绪万千。
盼盼从一个连爬都不会的孩子,再到现在步入婚姻的殿堂,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一晃已经几十年过去了。
沈慈书摸了摸盼盼的脑袋,“我女儿今天真美。”
盼盼害羞一笑,看向蒋晏,“大爸爸觉得呢?”
蒋晏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我女儿当然是全世界最漂亮的。”
盼盼幸福地依偎在他们的肩头。
随着婚礼开始,沈慈书和蒋晏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盼盼和未婚夫宣读誓言,交换戒指,亲吻,这一刻说不上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