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酒紧走两步,伸手搀了老太太在桌边坐下,随即一撩袍角,单膝在老人家面前跪下:“母亲,我有话要说。”
“有什么话,边吃边说。”老太太吃了一惊,赶紧伸手去扶他,“好好的跪下做什么?”
“母亲先听我说完。”凌酒抬头看向老太太,“若是母亲听完了不高兴,要罚我,我便出去跪着,免得影响母亲的胃口。”
老太太闻言,收了手回来,面色带了几分疑惑:“你说吧。有什么大事?”
“母亲,我有了心悦之人,我们两情相悦已经很久了。只是之前事业未成,一直没带回来。如今我们敬亭楼将去大栾国开分号,我身为长子,自然是要担下这个重任的。他自愿跟我同去大栾国,我想和母亲禀明此事,也算给他一个安心。”凌酒眸光坚定,稳稳看着老太太。
老人家顿时笑逐颜开,伸手就要拉他起来,声音都带了笑意:“这是好事呀!做什么这么大阵仗,倒是吓得我一大跳!是哪家的姑娘?你明日便下帖子请她过来聚聚!”
凌酒伸手扶住了老太太温厚苍老的手掌,声音低了几分:“母亲,他是男子。”
“你说什么?”
老太太睁大了眼睛,站起身来颤巍巍向前走了两步,声音带了几丝颤意,“凌儿,你刚才说什么?”
凌酒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来,稳稳看着老太太,口齿清晰:“母亲,我心悦之人,他是男子。他现在,就在门外。”
“凌儿,你……你是认真的?不是玩闹?”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郑重看着他。
“母亲,我是认真的。我们相识相知已久,他是我此生唯一心悦之人。儿子不孝……向家香火绵延,便交付给弟弟了。”凌酒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带了几分低涩,复又重新抬起头来,“母亲,我此生只要他。”
老太太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向晚站在身后目瞪口呆,整个屋子陷入了难捱的沉默。
凌酒脊背挺直,稳稳当当跪在老太太的面前,眸光坚定看着她,不躲不闪。
过了许久,老太太长叹一声,面上的笑意渐渐浮起,眸光缓缓软下来,依旧是眉眼温和的神色,软了声音道:“就算是男子,那也得吃饭呀。”
“让人在门外站着做什么?还不快请进来。”
“母亲……”凌酒震惊看着她,眼圈瞬间泛了红,“母亲您同意了?”
“你自己选的人,你喜欢就好。人家自愿跟你去大栾国,我一个老婆子有什么不同意的?吃亏的只怕是人家。”老太太温和道,“快请进来,一同用饭。也让我见见。”
第169章 仗义凌海
“晚辈凌波,见过老夫人。”
凌波站在花厅的门槛之外,声音清朗,身形似松,撩起衣袍,端端正正一个叩拜大礼。
“快快起来!” 老太太眼前一亮,脸上浮现了深深的笑意,赶紧对着他招手。
“快过来,给我看看!”
凌酒略有些局促的站在一旁,倒是凌波,大大方方跨过门槛走了进去,在老太太的近旁又撩袍跪了下来:“凌波不请自来,叨扰老夫人了。”
“凌波,是个好名字!这名字,与我凌儿的名字倒是有缘。” 老太太眸光尽是温厚的笑意,抬手扶了他起来。
凌波顺着她的手臂直起身来,凌酒一愣,赶紧拉了拉凳子:“坐。”
老太太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快坐下,别拘束。就坐我身边。”
向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赶紧唤下人传菜斟茶,一家人在饭桌落了座。
老太太始终抚着凌波的手,菜品未上,便与他寒暄起来。
凌波恭敬有礼,言辞得体,与老太太一言一语聊了起来。
向晚悄悄从桌下拽了拽凌酒的手,低声道:“哥,你可真是深藏不露。”
凌酒掩住了笑意,反手捏了他一下:“你哥我深藏的还多着呢。”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其乐融融,老太太眼角的笑意始终未散过。吃完饭,凌波和凌酒要去皇宫商讨准备去大栾国的事宜,老太太和向晚一路把他们送到了门口。
“往后常来坐坐!我便当多了一个儿子了。” 老太太笑道。
“是。多谢老夫人抬爱了。” 凌波眼圈微微泛了红。
“这几日若是喜欢,就住家里来。若是不自在,就让凌儿住你那儿去。年轻人,还是在一处好一些。”
老太太想了想,低声道,“他若是欺负你,你便派人来告诉我,我给你撑腰。”
凌波声音顿时带了一丝哽咽:“是,多谢老夫人。”
“好好待人家。不可仗着自己年纪小些,就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照顾也是相互的。”老太太正色看着凌酒,对他挥了挥手,“去吧去吧,办正事去吧。”
“是,母亲。我们这便走了。”
二人作了辞,走过了长街,牵着手往皇宫方向而去。
“阿酒,我们多久没有这样牵手走过路了?”凌波涩然道。
凌酒侧头看了他一眼,眉眼弯弯:“于我而言,上一次这样牵手走路,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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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波的声音忽然哽咽住了:“阿酒……我太幸运了……”
“我也是。何其有幸,让我两世都能遇见你。”凌酒顿住脚步,站在长街之上深深回望过去,看进他波光潋滟的眼眸深处。
是满窗清风。是一树朝露。是轮回转世生死不离。是生生世世非你不可。
已是申时。日头微斜,把手牵手的二人背影压得很扁,拉的很长。
走着走着,前面便到了木槿巷。
凌酒脚下一顿,侧头问道:“凌海和桐卓就住这附近吧?”
“是呢,就在前头。”凌波想起来,“你回来了,还没见过他们,不如去见见?”
“桐卓今日应该在当值,凌海肯定在家里。”
凌酒忽然起了玩闹的心思,眸光一闪,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波哥,你先别说我是谁,你牵我手进去,看看凌海什么反应?”
凌波瞪大了眼睛:“这……不妥吧?他,他会不会对我动手?”
凌酒捂着嘴偷笑:“他要是能对你动手,说明这小子还算有良心。”
凌波还在犹豫,凌酒已经拽着他的衣袖拖着他往前走了:“哎走吧走吧走吧,去试探他一下。”
木槿巷偏安一隅的凌宅内。
凌海正在院子里晒被子。一柄木拍在锦被上轻轻拍打,午后微醺的光线下浮起一片微渺的尘埃。
凌波牵着凌酒的手,站在大门外面轻叩。
“来了!”
凌海木拍都没来得及扔下,一溜烟从院子里往外窜。
吱呀一声,大门打开,凌海顿时瞠目结舌。
眼前分明是凌波。前几日还要死不活的凌波,形销骨立的凌波。
如今眉飞色舞就罢了。
他手里。
他手里还牵了个狗男人!
凌海惊呆了,脑袋顿时僵住,眼神如利箭一般从凌波的脸上洞穿而过,脖颈咯嘣一下,狠狠转向凌波的右边,眼神从那双爪子一寸一寸往上挪,往上挪。
挪到那张陌生的脸上。
凌海死死瞪着他,话却是对着凌波说的。
“他是谁?”
凌波还未说话,凌酒便嬉皮笑脸道:“哟,这位就是波哥的小兄弟啊,你就是凌海吧?波哥跟我说过你。”
波哥!
他管凌波叫波哥!
凌海顿时气得头顶冒烟。双手在身侧攥成拳头,骨节咯吱咯吱乱响。
“凌波!他是谁?!你怎么敢牵着他的手!”
凌海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凌波咬下一块肉来。
凌波缩了缩肩膀,心觉不妙,左右看了看,放低了声音:“凌海,要不……我们进去说?”
凌海的眼神在两人之间左右飞掠,最终恶狠狠钉在十指交缠的手爪子上,从齿缝间狠狠挤出一句。
“滚进来。”
二人进了大门,手未松开。
凌海在他们身后把大门栓死,看着二人走下台阶进了庭院。
深吸了一口气。
抡起手上的木拍。
“嗖”的一道破风声,木拍劈开暖意溶溶的空气,带着一股子狠劲儿,“啪”的一下,狠狠抽在那两只十指紧扣的狗爪子上。
“啊嘶€€€€”凌波和凌酒同时惊呼一声,忙不迭甩开了手。
“你干什么呀凌海!”凌波大步跳开,连连倒吸凉气,气急败坏瞪着他。
“干€€€€什€€€€么!”
“你还敢问我干什么!”
“凌酒走了才几天!”
“坟头草都还没长齐!”
“你就敢牵着狗男人的手!”
“招摇过市!”
凌海举着木拍追着凌波的身形往死里打,一边骂一边追€€€€
“我让你招摇过市!”
“我让你十指紧扣!”
“打不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凌海着实火冒三丈,拎着木拍哐哐一顿猛捶,不能说是不择手段,简直就是毫无章法劈头盖脸一顿狂抽。
打得凌波抱头鼠窜,左躲右闪,一身轻功恨不得土遁出去,毫无招架之力。
“凌酒!凌酒!快快凌酒救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