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早看这两人不顺眼透了。
裴柠笑了下。
听出他语带讥讽,周博当即有些怒:“裴柠,你别给脸不要…”
“咚”地一声,周董的拐杖敲在地上,阻止了周博接下来的话。
那把苍老喑哑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也好,小词更沉稳些。”他没有看当事人,直接命令道,“等下就核对进度,这个项目今晚之前做完交接。”
周词脸上的讶异渐渐淹没回去,她推了推眼镜:“好的。”
时间差不多,周董缓缓坐了起来。
傅沉延当时没有把话说死,他肯舍下脸面过来已经是极限。他不在乎这个小总监什么反应,只是做给姓傅的看而已。
但裴柠的表现却出乎他的意料。
周董最后打量了对面的人一眼,青年将他送到了门外,面上是得体的微笑:“您慢走。”
不卑不亢,但又会审时度势,争取利益。
看来也不只是生了一张好皮相。
出了大厦,台阶还没下完,周博脸色就已经挂不住了:“妈的,一个给男人玩的东西,真是小瞧他了。”
但这次,周董没有纵容他,而是冷道:“谨言慎行,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周博嗤了一声,别过脸,不知在想什么。
副驾上,周词透过倒车镜,表情若有所思。
第13章
奥博的人走了,方案继续推进,裴柠边喝水边摆手,示意吴帆召集大家开会。
吴帆垂着脑袋,看起来有些没精打采。
“怎么了?”
“没什么。”吴帆撇嘴,“就是觉得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裴柠:“人家来道歉的,还被你说成欺负人了?”
“那也算道歉!”吴帆撇嘴,“不是我小心眼,你看周博最后那个样子,没准回去了就得记恨我们。”
“你错了。”裴柠道。
吴帆一愣。
“他可等不到回去。”
裴柠懒懒散散地倚在窗边,外面乌云一层压着一层,天空逐渐阴了下来。
吴帆咧着嘴笑,想到什么,翘起的嘴角又放下:“您是后续不想再跟他打交道,所以才换成周副总吗?”
裴柠:“差不多吧。”
周词多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被父亲叫来当传话筒用。
如果周博真的违约了,她说不定还会按合同来赔。
吴帆有点犹豫:“但是听说,周副总这个人,做事很严格,一丁点偏差都会发火。”
周词性格明显偏内敛冷淡,但作为合作对象,怎么都好过周博。
裴柠抻了下肩膀,笑道:“那正好。”
*
堰江这场雨来得突然,落在临景山庄的湖面上,砸出轻微的凹陷,又迅速融入其中。
绿植吸饱了水分,颜色更加鲜翠。雨水顺着叶片的脉络淅淅沥沥的滑下来,流经黑色的伞面,最终落到皮鞋旁边。
风把雨丝吹得飘飘晃晃,伞也挡不住,不过几分钟的等待,便在肩膀处晕开大片深色水渍,冰凉湿透的西服密密实实贴在肩胛与脊背上,皮肤变得难以聚起温度。
傅沉延蹙了下眉。
管家还没出来,但他已经不是罚站的小孩子了。
傅沉延直接走上前,就在他伸手的前一秒,管家从里面推开了门,半低着头:“先生说可以上去了。”
注意到傅沉延的动作,他似乎并不震惊。
傅沉延很轻地嗤了一声,回到房间内换下沾了雨的外套,他顺带进浴室擦了把脸。抬头时,镜子里黑沉沉的眸一扫而过。
慢条斯理整理好自己,傅沉延才上了二楼。
书房里,傅竞山坐在桌后,他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然而依旧挡不住几乎是刻在脸上的,工于心计的冷漠。
“你是怎么回事?”他问。
办公桌斜前方有给来客的沙发椅,但傅沉延完全没有坐的意思,只站在房间中央。
“您指什么?”
看出他没有配合的意思,傅竞山也不耐烦和他打太极,只道:“你那个可笑的结婚对象,去处理了。”
傅沉延微微挑眉:“您在以什么理由命令我?”
意料之中的不听话,傅竞山甚至第一反应也不是动怒,而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让我给你理由?我倒是想问问你,你结这个婚的理由是什么?”
傅沉延不卑不亢:“您从前说过,不干涉我的婚事。”
傅竞山手握成拳,狠狠捶了两下。
“我是说尊重你的意见,不是由着你胡闹!”
即使这些年在逐步放权,傅竞山依旧带着不怒自威点气势。沉下脸色看过来的时候,随之而来的压迫感像是能把人穿透。
很熟悉的场景,就连红柳木书桌在敲击下发出的声响,也和记忆里中别无二致。
曾经,在这种诘问之下,少年只能沉默着垂下头,然后等待对方训斥。
不过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傅沉延已经不记得了。
他长大很久了。
傅沉延直视傅竞山的眼睛:“我没有胡闹。”
真正的原因无法开口,他能回应的也只有沉默。
傅竞山被气得不轻:“那你在做什么?拒绝简家女儿,然后跟一个来历目的都不纯的男人结婚?”
傅沉延突兀地勾了下唇:“是吗?我以为他什么来历,您会很清楚才是。”
傅竞山冷着脸:“他的来历还不值当我清楚。”
他站起身,“别以为公司做得不错,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现在还远不到任性的时候。你可以不喜欢简家的女儿,你娶回来的也不是她这个人,是简家以后每一次的无条件支持!”
傅沉延的唇几乎绷成了一条直线,他正要反驳,然而傅竞山却在他之前开口。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不快,傅竞山稍微放软了语气:“至于这个男人,养在身边就算了,我不会过问。但是结婚?”他嗤了一声,“傅家的门,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这间书房装修时参照了西式的风格,除了吊灯以外还有一圈壁灯,最大保证房间里的亮度。
但傅沉延却不止一次,觉得它昏暗又憋闷。
“您还真是没变。”他道。
语气很轻,像是说给自己听。
“什么?”
傅沉延眼眸沉沉,深不见底的潭水里,压抑的情绪泛起涟漪。
“您当初就是这样吗?”
傅竞山皱起眉:“你说什么?”
“和我母亲结婚,利用她背后的权利,践踏她的感情,然后达到目的就扔掉,让她至今都不愿意回来。您当初就是这样吗?”
话音未落,“砰”一声响起。
镇纸被大力砸到傅沉延胸口,疼痛延迟半秒席卷而来,他有些错愕,以至于呼吸都滞了片刻。
“啪嗒”一声,镇纸掉到地上。
傅竞山简直怒火中烧:“真是翅膀硬了!我和你母亲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评判!”
但傅沉延依旧直视着傅竞山的脸,气场相撞,半步不肯退让。
傅竞山双手撑着书桌,气喘很重:“我不管你是发蠢还是犯病,这件事对盛华的影响必须降到最小。你娶的人可以没用,但不能拖后腿,别让我再听到对傅家不利的消息!”
傅沉延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经半分眷恋都无,只剩下死水一样的寒潭。
“别拿你那套威胁我,我不是你。”
他音量不大,傅竞山却动作一滞。
傅沉延弯下腰,用两指夹住镇纸捡了起来,随后缓缓走上前:“你这些手段,我哪一样都不屑用,现在不也照样爬上来了?”
转瞬间,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书桌。
傅沉延五官已经出落的深邃又锋利,冷眼看过来,像一把出鞘的利刃。
不再是少年人单薄的身形,而是属于成年男人的成熟与淡然。
“他不会对我不利的,至于你。”
傅竞山喉结动了动,过于强大的压迫感令他有些难以应对。
然而下一秒,傅沉延勾着唇倾身,将镇纸放回了桌面。
“你已经代表不了傅家了。”
傅沉延关上门,被金色的阳光晃得眯了下眼。
雨停了,厚厚的乌云被拨开,小窗外已经放晴,阳光洒进来,整条走廊都亮了起来。
傅竞山怔怔站在书桌后面,他忽然想到,方才傅沉延一声父亲也没叫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