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戡真怕他生气,立马坐好,道:“我是担心,晚上不看着你我也睡不好。”
“放心,我就睡在榻上,不扰到你。”
戚昔见他语气缓和,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又被他左右了情绪。
他气馁,淡声道:“你的将军府,你随意。”
燕戡只是想让人从之前那种状态中抽离出来,并不想他不开心。
他蹲下,双手将戚昔搁在床沿的手捧住,目光露着讨好。“我错了,夫郎不气。”
戚昔垂着眼睫,看不清神色。
燕戡摸透了戚昔的脾气,示弱道:“大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打也好,骂也罢,你别不理我。”
“戚昔,主君……”
“夫郎,你理理我。”
能屈能伸,磨人得很。
戚昔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他被子一掀,侧对着里面蒙住脑袋。
燕戡低笑,给他理好被子。“夫郎不是说不困,这会儿睡得着?”
戚昔被逼得急了,忍无可忍:“你闭嘴!”
燕戡看被子起伏得厉害,目光一柔:“好,听夫郎的,闭嘴。”
知道戚昔没睡意,燕戡没有熄灯。
他去自己住的屋子里收拾好了过来,戚昔已经从被窝里出来。
燕戡关门挡住一袭春雨,室内跳动的烛火安静下来。
“睡不着?”
“嗯。”戚昔恢复如常。
燕戡:“下次不让你在白日睡这么久了。”
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斜沙城也没哪处能打发夜里时间的。
想着戚昔今日对却蒙山表现出来的兴趣,燕戡打算再跟他说说这方面的事儿。
但他还没出口,就听见戚昔小声问:“地里的事儿,好了吗?”
燕戡心中一柔。
他家大公子瞧着对什么都不关心,实际上就是藏着,不想让人看出来。
“都种好了。种出来的苗确实跟往年的不一样,更壮实。”
说到这儿,燕戡顺着往下。“我让人多弄了两块田出来,夫郎之前说的堆肥,我打算让他们先试试。”
戚昔:“方法有很多,不过需要琢磨。”
“夫郎放心,我让有经验的农人一起的。等秋天就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戚昔想了想,道:“记得留种。”
“每年都留了的。”
戚昔轻声:“选早熟或是健壮的穗子留下,经年累月,或有成效。”
燕戡静静地看着戚昔,忽然笑了。
“听夫郎的。”
这应该就是之前说的育种的事儿了。不过为时尚早,到时候再说。
第29章
阿兴从后边的院子里回来, 见自家主子的房里灯熄了,还以为人已经睡着了。
见正房的灯还亮着,他默默摇了摇头。大公子怕是今晚又睡不好, 主子也不知道过来看看。
他照旧去守在屋檐下, 以防里面有个什么动静。
刚在外面台阶上蹲下, 便听见门里传来的说话声。
阿兴掏了掏自己的招风耳, 歪着脑袋细听。
哟!他家主子也在里面。
阿兴双眼放光,欣慰不已。
就是要这样!不然以后小少爷都生了, 主子连人都留不住。
他打算等自己主子出来再给合计合计, 看看过段时间两人能不能住一个屋去。
都是正经夫夫,娃都有了, 分房就说不过去了。
打定主意, 阿兴就在外面等着。
结果一直等到熄灯, 也不见自家主子出来。
阿兴瞪着紧闭的门。好一会儿,里面都没动静了门也不见打开。
阿兴恍然:睡一个屋了?
他不就是今天不在,怎么就睡一个屋子了?
黑夜里, 阿兴激动得直搓手。
主子不会是主子!
看来他俩的事儿是用不着自己操心了。
阿兴嘴角一咧, 心里哼着小曲儿,一步三跳地出了院门。
*
快过亥时,戚昔渐渐有了睡意。
燕戡见此把蜡烛熄灭, 给戚昔掖好被子,回到他今晚要睡的矮榻上。
细微的脚步声就在近处, 接着是€€€€€€€€掀被子的声音。等人睡到榻上,戚昔便听不见什么了。
但鼻尖有淡淡的墨香;脚踝好似烧灼, 仿佛依旧残留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燕戡的影子无处不在。
戚昔侧对着床里侧。
月辉过窗入室, 落下银沙一样的光。他看着墙壁上模糊的影子,手指无意识地在被子上滑动。
燕戡的存在感太强了, 他有些不习惯,连困意都少了几分。
戚昔克制地轻轻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他闭上眼睛,打算就这么一直躺下去。
与床隔了一扇屏风的矮榻上,燕戡双手枕在后脑勺,身上搭着被角,一双长腿一曲一伸,睁着双眼盯着房梁。
他从躺下后就一直注意戚昔的动静,他知道人没有睡着,也知道多半是因为自己。
燕戡苦笑。
但现在要让他出去睡,他也不会走。
临近生产月份,燕戡心中愈发慌乱。他相信周子通的医术,但毕竟男子生产是闻所未闻之事,不是没有风险。
周子通不在,戚昔现在又是的腿肿又是情绪不对劲儿。不贴身守着人,他不安心。
他对戚昔的性子多少了解得差不多。戚昔习惯一个人,也排斥与人相交过近。
要不是这几个月自己舔着脸往他跟前凑,莫说进屋,偶尔想扶上一扶,没准人都不愿意。
进这屋子睡觉,他衡量过,也知道他的底线。
戚昔会有不适应,但只要他降低存在感,久而久之,戚昔就会像适应自己的肢体接触一样适应自己的存在。
那是他的夫郎,燕戡没想过放人离开。
他的目的不仅仅是一个院子一间房,还要一张床。
这有他的私心。
燕戡目光深邃,比夜色还沉。
*
时间流逝,困意彻底将戚昔淹没。
千丝万缕的思绪被尽数斩断,他蜷缩着,陷入了沉睡。
而陪着他一直睁着眼睛没睡的燕戡听到外面的打更声,心道:已经是三更天了。
他无奈笑了笑,松开被子起来,走到戚昔床前。
像之前的每一晚一样,小心圈着人的手腕放进被子里,轻轻掖好。又坐在床边看了一会儿,才回去睡觉。
从始至终,戚昔没有发现。
*
第二日,睡了两个时辰不到,燕戡醒来。
他穿好衣服下地,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悄声出去。
天蒙蒙亮,空气中似有雾气在流动。燕戡随手取了一杆红缨枪,直接在院子里舞起来。
男人寒眸一凛,枪声骤响。搠、崩、绞、挑,红缨绽起,枪身被牢牢握于青筋绷起的大掌之中。
燕戡浑身的肌肉调动到了极致,如十殿阎罗,杀气迸射。连一旁的石榴树也开始簌簌抖动。似应和,似畏惧。
枪头划地而过,似有千军万马炸地而来,锐利得令人心惊胆寒。
半个时辰后,醒目的红缨从空中而过,咚的一声,枪身直直地落入兵器架子之中。
燕戡抬头,看到了正对着的门口那一抹俏丽的白色。
他轻笑一声,胸口稍稍起伏。丰神俊朗的脸上掉落几颗汗珠,顺着下颚路过滚动的喉结,没入黑色的交领之中。
“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