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管事抹了一把额头的虚汗,看都不敢看齐言峥。
齐言峥一顿,声音没什么变化。
“口气不小。”
“何时谈?”
“明日,就在他家酒馆。”
齐言峥不想多言,闭眼:“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海棠商行遍布整个大顺,甚至大顺的周边宁、焦两国也有商行的产业。说是大顺最大的商行也不为过。
只不过齐言峥一直神秘,鲜少有人知道他就是商行后头的主人。
商行庞大,事务繁杂。更别说他还有侯府跟朝廷上的事。
齐言峥亲自培养人手,将其交给信任的忠仆。等商行能顺利运行,齐言峥就只处理一些大管事处理不了的事。
海棠醉酒楼只是他偌大产业中的一点点,那醉仙酒卖得再好,他也只看了一眼管事送上来的账本便没过问。
他想,这斜沙城里有这么大口气跟他开口的,无疑就是燕戡。
*
这边蒋管事做不了主的事儿得了应答,他也省得再给上头的一级传信。当即跑了一趟酒馆,跟他们说了自家主子过来谈的事儿。
常河明了,当晚关了酒肆,特意去了一趟府里。
戚昔在烧烤毯子前熏染出一身的味儿,回来仔细洗了个澡,这会儿正坐在院中晾头发。
常河被阿兴领着进来,坐下喝了口茶,便道:“郎君,明日海棠商行的主子会过来。”
“知晓了。”
常河一愣:“不做什么准备?”
“费不着。”
“你忙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的事情,明日再说。”
常河以前都不知道自家郎君心态这么好的。
他们小小一个酒肆对上那样的庞然大物,若是没有谈妥,他们能有活路吗?
不对,活是能活。
他拍了一下自己脑袋,看着从屋里出来的自家将军。
做生意久了,都忘了自家店铺虽小,但将军撑着谁敢动。他立马放了心,高高兴兴离去。
燕戡坐到戚昔身边,手戳了戳窝在他身上蜷缩成一团的燕小宝的屁屁。
燕小宝动了动,侧过头,园圆溜溜的眼睛弯成月牙。
“爹~”
燕戡笑着脑袋一偏,没骨头似地枕在戚昔肩上。手也搭在燕小宝身上。
“夫郎,明日我跟着一起去。”
“你无事可做?”
“事不多。不去我怕夫郎受欺负。”
“我一个大男人会受什么欺负,安心做你的事儿就好。”
“真不用?”
“不用。”
*
戚昔此前没想过跟京都的人有交集。
跟燕戡在一起后,对京都那些事儿倒也没那么避之不及。甚至若有朝一日跟着燕戡回到京都,遇见与原主相识的人也必不可免。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头一个就遇到齐言峥。
次日,修整了一晚上,戚昔该是怎么样依旧是怎样。他随着燕戡一起晨练,又与一大家子坐在一起用了早饭。
燕戡将他送到酒肆回去,戚昔留下也开始帮忙做些事儿。
齐言峥来的时候,正是快要中午吃饭的时候。
铺子里的客人不多,但渐渐有外送的人来往。戚昔将人请到后头,两人坐下,常河给上了茶。
齐言峥是独自一人来的。
瞧他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来谈公事,反倒有私事。
他开头一句就问:“为何是你来?”
“我自己的铺子,自然我来。”戚昔在对面打量的视线中淡然处之。
齐言峥闻言,脸色舒展。
虽不怎么明显,但戚昔最习惯便是观察这些细致入微的变化。
“你想四六分?”
戚昔想了想,他什么时候想了?
不过齐言峥问了,他也就点了头。
原本他想着三七的。不过他们四,海棠商行六,他要愿意也不是不可以。
“你可知这高粱白是我们酒楼花了大精力才卖出如今的价。你一来就想坐享其成,是不是……天真了些?”
戚昔:“若没我这酒独一无二的品质,你就是想卖高价,即便卖得起来哪能又卖得长久?”
“不论如何,我这酒都当得。”
“不是你海棠商行,我也依旧能卖出好价。”
戚昔在这件事情上有绝对的自信。只不过先前兜里有银子,他不着急罢了。
现在嘛……
他家小吞金兽还没长大呢,他就先发现燕戡是个大吞金兽。
没银子,行不通。
“那如若我不做了,且封了你的路你当如何?”
戚昔:“那你就问问燕戡同不同意了?”
齐言峥脸色不好。
“你堂堂一个男子,如何能依附他……”
戚昔放松作态,后背靠在椅背上。
从齐言峥知道他是酒坊当家人开始,戚昔就觉得他态度变了。
听这语气,明显不是冲着谈事来的。
戚昔脸色淡淡:“如何叫依附?且夫妻一体,如何不能依附?”
齐言峥意识到自己说多,失言了。
“你母亲……”
“母亲”二字像拨动了什么机关,戚昔胸腔里陡然生出一股不受控制的怒火。
他察觉到了,藏在袖中的手死死掐住掌心,才没能把那一句冲动之言语说出来。
我没有母亲。
这显然不是他的情绪,怕是少年压抑多年,藏在心中的怨恨与不甘。
戚昔定在凳子上,脑中依然能理智分析这股情绪。
迟来的终究是无用的。
何况他不知道原主现在是死是活。
死了倒也罢了。若活着,是活在自己曾今的躯体里还是寄住在……
戚昔赶忙止住思绪,表情变换,任由这股冲动的情绪在心中横冲直撞。
而在齐言峥面前,此时的他只是一个明知母亲还活着,却对他多年不管不问,强忍着心中委屈的倔强叛逆小辈。
小辈的抗争,齐言峥见得多了。
但也不是不能给一些好处。他道:“酒的事我答应了,不过有一个条件。”
戚昔压制住那股难言的酸楚,寒着脸。他理智犹在,但不怎么控制得住表情。
白赚钱的生意还是要做的。
“要看我做不做得到。”
“离开燕戡。”
“离开燕戡,这酒卖出的所有银子我都可以给你。”
气血上涌,戚昔一时带上了自己的怒意。
恰恰是这点怒意,宛若一点火花落在在已经铺满了火油的木柴上。
轰隆一声,一个没注意,戚昔彻底关不住那些残留的情绪。
“凭什么。”
“消失在我的生活里十几年,突然就跑出来一个母亲。”
“生而不养,何为母亲!”
“且不说我苟且偷生,受尽嘲讽时她又在哪里?”
“而你又是谁,与我无亲无缘,又凭什么开口说出让我离开一个人的事情?”
“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戚昔一口气说完,情绪起伏尤为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