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卓盘算好了路线,跟方瑾瑜说他们走的快点,下午赶在太阳落山就能进了江都城。
方瑾瑜一听还要走那几十里的山路,脸上就先见了愁,他嘴里低声嘀咕道:“要是有辆马车就好了。”
洪天卓听了讽刺他:“行啊,你给我二百两银子,我先回江都城里雇辆马车然后再来接你,方大公子身娇肉贵的,别再把腿走坏了。”
方瑾瑜听前面几句话眼里亮了一下,还真觉得洪天卓说的可行,但最后听出来人家那是在损他呢,他不悦地冷哼一声,“真有二百两银子给了你,到时你还能雇上马车回来接我?这话三岁小儿都不信。”
洪天卓的语调里透着赞许,“呦,方大公子真是聪慧啊,这都能让你知道。”
“别耍贫了!”方瑾瑜一脚踢过去,他坐在炕边上,洪天卓站在一旁,这一脚洪天卓轻轻松松地一侧身躲开了,倒是他力道使得有点猛,屁股跟着往前出溜,险些让他摔到地上。
看着方瑾瑜身形狼狈地半蹲着两手扒住了炕沿,洪天卓被逗得哈哈直笑,方瑾瑜脸臊得有点热,狠狠瞪了洪天卓一眼,心说他这辈子出丑的举止都让这人瞧见了。
更可气的是,他以前一次都没有出过丑!再跟洪天卓这样多接触下去,他的涵养定是又撑不住了。
不过临行前倒是有件好事让方瑾瑜欣喜起来,这户人家的儿子牵了头小毛驴过来,说是能送他们走些山路。
洪天卓让方瑾瑜骑上了驴子,他牵着缰绳走在前面,能感觉出来方瑾瑜别提多得意了。
“呵,这可真成了你是少爷我是仆人了。”洪天卓也纳闷,都是男人自己怎么就处处让着方瑾瑜呢?
方瑾瑜第一次骑小毛驴本就觉得新鲜有趣,再加上看洪天卓给他牵缰绳,这两日来窝在他心头的各种郁结一下全都飞走了。
“怎么?你觉得这样不妥?”方瑾瑜居高临下地睨视着洪天卓。
“妥,太妥了。”洪天卓表示出没有怨言,心想老是斗气也没意思,就让他这一回。
方瑾瑜轻哼一声,嘴角翘得明显,他心里还存着对洪天卓的疑惑,于是洪天卓在前面走着,他就暗自观察起了洪天卓。
这人以前是什么样方瑾瑜见过,品行不端就不用说了,他不管往哪里一站浑身都透着股流里流气的劲头,极为惹人厌恶。
可是现在再看洪天卓,走起路来腰板直挺挺的,看人的眼神也不再是那种明显的不怀好意,反而有时还带着些锐利,虽然他这人称不上仪表堂堂吧,但是看着给人感觉很有精神气。
除了样貌,方瑾瑜没法从洪天卓的身上找出一点赖七的影子。
这就很奇怪了不是?一个人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心性和举止大逆转?
方瑾瑜得出结论€€€€洪天卓的身上一定有古怪。
“哎,我说方公子,你那两只眼睛还要盯着我多久?”洪天卓没回头,嘴上说得笃定。
这次方瑾瑜被戳破了也没觉得尴尬,反而还迎着洪天卓的话头问:“这你都能知道?难不成你后脑上长眼睛了,还是你有什么特殊又不能为人知的异能?”
洪天卓忍俊不禁,踢开了脚下的一块石头,说道:“我要是真有异能早就先让自己富甲天下了,要不然方公子你去我那家里看看?你要是能找出一样值钱的物件我就真给你当仆人去,怎么样?”
方瑾瑜微微蹙眉,不给面子地对洪天卓表示出了嫌弃,“谁要你当仆人。”
洪天卓听了心头不爽,朝后扭过脸去说道:“还以为我稀罕给你当仆人呢?哪个能受得了你的尖酸刻薄?你说你盯着我看半天了是什么意思?火辣辣的视线都能把我后背衣服上烫两个洞,你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方瑾瑜到底是论面皮的薄厚程度上比不过洪天卓,他两颊热烫,凶巴巴地瞅着洪天卓,“呸!谁会看上你!”
哪知洪天卓又被逗笑,越看方瑾瑜羞红了脸凶起来的模样越觉得有趣,一点威力也没有,反而还挺好看的。
主要是方瑾瑜的一张脸长得好,这点洪天卓可是承认,要不是怕方瑾瑜还得翻脸,他都想夸一句“方公子的模样可是真俊俏”。
因着他们前面还有农户家的儿子给带路,方瑾瑜觑着洪天卓的笑脸,忍了忍没有发作,不知道洪天卓是不是又在嘲笑他。
“哼,这驴子都是我一个人骑,你就别指望我会让给你了。”方瑾瑜冷着脸说,原本他还打算他跟洪天卓两个人轮流骑会儿小毛驴的。
“哦,原来你还想着我哪。”洪天卓语调轻快,这下也算是让他说中了,使得方瑾瑜憋闷地闭上了嘴。
走了一个多时辰的山路,洪天卓冲着前面给他们带路的身影扬声说道:“山子大哥,就送到这儿吧。”
农户家的儿子也是个实诚人,又送了他们一段路程后,才牵着小毛驴回去。
剩下再翻过一座山就行了,洪天卓歇了歇脚,然后带着方瑾瑜继续赶路,这回一路顺顺当当的,才过了午时他们就行到了江都城边上。
方瑾瑜又累又肚子饿,看到街边有个摊子上卖桂花糕,他停下就不动了。
“干嘛呢?走啊。”洪天卓回头叫他。
方瑾瑜转着头,看看桂花糕,看看洪天卓。
“想吃就买吧,快点。”洪天卓显出了些不耐烦。
方瑾瑜还是没吭声,看看洪天卓又看看桂花糕。
“得,我明白了。”洪天卓一语点破,“你身上没钱是吧?”
这次方瑾瑜说道:“我出门从不带钱,都是云玖装着的。”
听他说得还如此理直气壮,洪天卓也是无语了,干脆掏出几个铜板来上摊子前买了三块桂花糕,然后把包着桂花糕的纸包拍到方瑾瑜手里,“方公子,就这样吧,咱们以后最好是后会无期。”说完他转身而去,自认为身姿潇洒十足。
却不知方瑾瑜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暗暗发笑,因为看他那右脚上的黑靴走起路来底子晃晃荡荡的都快掉了,他发现这人真是不管在什么窘况下都能坦荡自若。
方瑾瑜闻了闻手中桂花糕的香气,咬一口清甜软糯,再抬头望去,洪天卓的身影在人群中还是那么的显眼。
后会无期是吗?
方瑾瑜也认为这是个好提议,不过怪异的是他怎么有预感这不太可能呢?
第16章 真是躲不掉方瑾瑜
“呜呜€€€€少爷,你可算是回来了,呜呜呜,我就知道,少爷你一定会逢凶化吉的,呜呜呜€€€€”
方瑾瑜刚迈进琴馆的大门,云玖一见到他顿时就激动地扑了上来,抱着他边哭边说。
“让你担心了。”方瑾瑜拍了拍云玖的后背,鼻子里也是泛起些酸涩,想起自己那凶险时刻,真是差点就回不来了。
“这两日琴馆里没什么事情吧?”
云玖抽抽搭搭地回道:“没,我让学生们过两日再来,也没说少爷你这出了状况,有听说了少爷你跟赖七一块儿掉河里的,还跑来打听,让我给打发走了。”
“嗯。”方瑾瑜点点头。
云玖忽然又问:“对了少爷,赖七也回来了吧?”
“回来了。”方瑾瑜道。
云玖拿袖子蹭了下脸,“哼,还算他将功补过了,那少爷你们怎么这时候才回来啊?你们让河水冲哪儿去了?”
方瑾瑜想这要是说起来可就一言难尽了,他简短说道:“也没冲多远,就是在山里迷路了。”
见云玖大有刨根问底的意思,方瑾瑜支使云玖:“你家少爷我现在身上是又脏又臭的,快去给我多烧点热水,我要好好洗洗。”确实他一回到琴管里浑身的不舒服就坚持不住了。
“€€。”云玖应下来,又说道:“少爷你饿了吧?我让陈婶儿给你做饭。”
有刚才的三块桂花糕垫肚子,方瑾瑜倒是没觉得太饿,“嗯,等我先洗干净了身子再吃饭。”
云玖了解方瑾瑜身上不能见一点脏污,赶紧去烧水了。方瑾瑜回了卧房,脱下外衫扔一边,瞥见书桌上有封书信似的东西,他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封请帖。
看了两眼,方瑾瑜的眉头就凝了起来,他去院子里喊来云玖,扬起手中的请帖,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昨儿个齐府上来人送的,说下月初十是他们家老夫人的寿辰,请少爷你去抚琴。”云玖说完就看方瑾瑜的脸色不太好,“那少爷你去不去?”他有些担忧地问道。
方瑾瑜此时并没有主意,脸上还透出了几分厌烦,“到时再说吧,推了他那么多次,怕是这次不易躲过了。”
看云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方瑾瑜知道他心里愁什么,随即安慰道:“没事,大不了我就去这一次,左右也是在寿宴上,到时人多,不信他还能怎么放肆。”
云玖接着去烧水,心头并未因方瑾瑜的话而觉得有多踏实。
这边方瑾瑜沐浴更衣的时候,那边洪天卓也是进家就先烧了一大锅热水,然后站的门窗都透风的灶房里擦洗身上,他回来时路过成衣铺子买了双新鞋,花了一钱银子,挺让他肉疼的。
这两天他分文未赚不说,还花出去了不少,而且给人算卦的营生也让方瑾瑜给他搅黄了。
算了,搅黄就搅黄了吧,在一众妇人之间赚那点小钱他也早觉得没意思了,虽然解决温饱没问题,但是这能干出什么大事业?
洪天卓知道自己上辈子不算出息,既然老天爷又给了他一次重活的机会,他就想闯出些名堂来,反正他在这里也算是无牵无挂,无亲无故的,他怕什么?
洪天卓简单地做了顿饭,灶房里已经让他添置上了一些炊具和油盐,吃过饭他又蒙头大睡了一觉,身上的疲累才算是缓解过来。
到了翌日清晨,洪天卓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继续出门找活干,这次他的目的很明确,哪里他也不去了,就奔着渡头那。
江都城沿岸的大小渡头加起来有十多处,客船和货船不往一块凑,有分别的渡头,还有一个最大的渡头是专门停靠各处给朝廷上供的货船,那里平时都有兵丁把守,一般人不得靠近。
洪天卓来之前就知道停货船的渡头特别热闹,而这个“热闹”还不是褒义上的,就看一处货船云集的渡头上有两拨人正打得火热,这个“热闹”指得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来得不是时候,洪天卓心里说。
打群架的场面对洪天卓来说实在是稀松平常,旁边有挑着箩筐赶紧躲去远处的小贩,还有过往的行人加快了离开的脚步,只有洪天卓往打斗圈子的近处走了走,习惯性地观看哪方占优势。
两个帮派在争地盘,洪天卓纵观全局,然后给出了评价€€€€没劲。
一伙人打架的招式不是你打我一拳,就是我踢你一脚,能把人给看困了。
洪天卓本打算来这找个卸货的活干,看这样这个渡头是不太平,他正打算去别的渡头看看,这时就见身侧的巷子里忽然冲出六七个人来,这几人很快加入战局,打斗场面一下就得显凶暴多了。
洪天卓也是这条道上走过的,一眼就瞧出后来的这几个人打架有经验,势头也够狠恶,另一拨人明显招架不住了,不消片刻就得败下阵来。
事不关己,洪天卓觉得没必要再待下去,这种帮派之间的斗殴除了闹出人命,不然官府都不管。
正预转身,倏地洪天卓神色一凛,就看他朝着一人的身后奔去,然后腾空一跳,单脚踢飞了这人手中亮出来的一物。
“当啷”一声,再看地上落着把锋利的匕首,阳光照着,还晃出刺眼的光亮。
这头动静一出,周围正在打斗的几人都停了手。
洪天卓也被三个人围上了,他毫无怯意地盯着对面比他高出半头的肥壮汉子,不疾不徐地开口说道:“都是徒手打架,你背后使凶器,招数有点下三滥啊。”
肥壮汉子面带羞恼,怒声问洪天卓:“你是哪儿来的!”
洪天卓本也没打算回答他,旁边已经有人不干了,指着肥壮汉子破口大骂起来,“好你个吃了二百斤猪油的杀才!还敢动刀害人!你们泰合帮专出你这种阴险杂种。”
跟着两方一下从打斗变成了骂架,洪天卓要走,却被身旁一人拽住了胳膊。
“小兄弟,方才多谢了。”
拽住洪天卓的中年男人抬胳膊拱了拱手,刚才那把匕首就是冲向他后背心来的,要不是洪天卓给他救下,十有八九他得见阎王去。
“不必言谢。”洪天卓说道,他那会儿就看出来了这个男人是在场一个帮派里的头目。
跟着果然男人自报家门,说他叫郑平,是虎头帮的三把手,看出他有意招揽,洪天卓借口有事先走掉了,连大名也没透露,不过他知道里面肯定有人能认出他。
进了虎头帮无非就是个高级点的混混,现在他最想脱离开的就是身上属于混混的那层影子。
洪天卓又去了另一个小点的渡头,正赶上有一艘货船停靠,这边就有在岸边等着商客雇佣卸货的脚夫,他跟着凑上去也进了雇佣之列。
货船上装载的是布料和瓷器,洪天卓跟着七个脚夫一块把几十大箱的货物搬卸下来,最后每人得到的报酬是六十文钱。
到底他不如常年干这行的脚夫,扛完箱子后他的肩膀上感觉就跟开裂了一道口子一样。其他脚夫歇一歇,来活了还能继续干,洪天卓直接揣着六十文钱先往家走了。
路上快经过方瑾瑜的琴馆时,洪天卓停顿了一下,然后脚底一转,进了旁边的巷子,他宁可多绕一截子路走也不愿碰上方瑾瑜。
可有些时候有些人你越是想躲就越是躲不过,洪天卓走着走着忽然望见了正在他家门口站着的方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