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天卓跟王全赶到渡头上的时候两边人剑拔弩张,人数上谁也不占优势,但是他们这边的人手里头有家伙。
宋大手底下的一个小喽€€正骂着,“呸!你们虎头帮的人真不讲道义,一个个都拿着棒子,怎么不敢赤手空拳跟我们干一仗?”
洪天卓听了发笑,扬声道:“你们这些玩意儿还有脸把道义挂嘴上?”他一开口前面虎头帮的人立马自动往两边退开给他让道,挨个嘴里还叫着“卓哥”,洪天卓走着就感觉心头爽快,特别有面,与对面宋大发黑的脸色来了个鲜明对比。
“卓哥,敲他们一帮腌€€货。”李康手里掂着一根木棍,比谁显得都兴奋。木棍是洪天卓按照棒球棍那样找人磨出来的,好几十根都放在渡头上的一个箱子里,他之前就说过以后不管什么人来闹事上来先抄家伙。
过去他们帮派之间的打架斗殴就是赤手空拳,除非有谁会些武艺,要不然谁也从对方身上讨不到好处,小打小闹让人看着就跟过家家似的。
现在洪天卓就要把这种状况改了,手里有武器怎么了?谁胜了谁就是王,这也跟讲不讲道义不沾边。
宋大怒目龇牙地盯着洪天卓,脚下已经迈出两步要跟洪天卓对打,洪天卓也举起了拳头,扬头示意宋大尽管过来,对这个手下败将他依旧眼里满满都是轻蔑。
其他人就等着他们一交上手然后紧跟着冲上就打,宋大朝着洪天卓的面门狠出一拳,就看洪天卓侧身一躲,推开了宋大的胳膊,然后忽然来了句:“等等。”
正铆起劲儿要交战的众人都被闪了一下,“咋啦?卓哥。”李康问。
洪天卓侧过头,刚刚直觉有股强烈的熟悉感朝他心头袭来,果然在他的视线里出现了方瑾瑜的身影。
你过来干嘛!洪天卓当即拧起眉毛,微微一瞪眼。
你答应我不打架的!方瑾瑜也回给他一个十分不悦的神色,就在前一刻他的脸上还布满了焦急和担忧,眼看洪天卓要跟一个身材那么壮硕的人打起来,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是在家里实在放心不下才跟过来的,就知道洪天卓还是要打架!
洪天卓很快转开了眼睛,没让别人知道他突然停手的原因。其实按照洪天卓的个性既然宋大带一伙人找上门来那他必须得还击给宋大点颜色瞧瞧,可是现在方瑾瑜来了,明显是非常担心他,这让他一下还真没了脾气。
“卓哥,打呀。”李康催促道,刚才他们好几个人的棍子都抡了起来,现在都纳闷儿洪天卓这是怎么了?
宋大瞧出洪天卓的身上没了那先前股狠劲儿,他还神情得意地讥讽道:“怎么?怕了?那就跪下给爷爷磕三个响……”他话未说完就让洪天卓顶了回去,“滚你娘的!撒野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宋大有些被震慑住,因为洪天卓的狠戾居然说来又来了,他的眼珠子颜色偏淡,面上发起狠来更显出一种狞恶,宋大深知这种人其实并不好惹。
气氛继续僵持,不知什么时候在场所有的人都成了等洪天卓的态度,他说打就打,他说停手那就看他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意思。方瑾瑜没忍住又往前走了走,阻拦洪天卓的话就在嘴边翻滚着,在家里他敢用管人的语气让洪天卓别打架,可是在外面他踌躇着张不开嘴。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他说了以后万一洪天卓拉下脸让他少多事怎么办?
方瑾瑜的目光只顾着放在了洪天卓的身上,没注意胳膊碰了一下旁边一个虎头帮的人,对方立马转过头朝他露出一脸凶相,“干嘛!”
可下一刻这人就玩儿了一个大变脸,只见他嘴巴往上咧出一个大大的弧度,看着极为滑稽,“嫂子来啦。”
方瑾瑜低低“嗯”了一声,实际心里有些紧张,因为这人的声音挺高,引得大多数人都往他这边看过来,自然也包括了洪天卓,他怕洪天卓不满他这时候出现。
但是洪天卓用行动证明了他的担忧根本就是多余的。
“过来看我怎么打架啊?”洪天卓从人群前面走过来,嘴角的笑意很柔和,跟刚刚对着宋大的时候判若两人。
方瑾瑜堆积在心头的不安顿时消散,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别臭美了。”
洪天卓哈哈一笑,那边的宋大可气坏了,“要打情骂俏滚家里去! ”
这次别说是洪天卓,方瑾瑜就先扭头丢给他一记眼刀,心里知道了原来有人就是欠打!
洪天卓睨着宋大走回去刚才站的地方,他让李康把他们抓住的那两个人带上来,李康得了令很快揪过来了五花大绑的两个泰合帮的小喽€€。洪天卓露出冷笑,拿话刀子扎宋大,“你眼红我这边越做越大就派人半夜过来放火,这么个损毒招儿也就你这种混账东西能想得出来,跟你交手我都嫌脏。”
宋大被说的恼羞成怒,本来听街上人们都传他做事缺德他就极为恼火,这次他过来找洪天卓干架也知道丢出去的面子是补不回来的,但是这口恶气他得出了。他还跟以前那样带上人就过来,可是现在他的对手变了,这边的人都举着棒子压根也不惧怕跟他们干架。
从气势上宋大就知道自己输了,他捏着拳头又想攻上去,完全是骑虎难下。这时洪天卓不耐烦地扔过来一句:“带上你的人赶紧滚吧,大爷我没那闲功夫跟你斗。”
虎头帮的人听了都惊讶,有人问:“卓哥,这就放他们走?”
宋大那边也没想到洪天卓会这么轻易地放人,他不由思量着别是洪天卓要耍什么诈。
“我可没你那么多脏心思。”洪天卓看出宋大心里想什么,他两手抱在胸前,懒洋洋地说道:“今天算你运气好,我答应了我媳妇儿不打架。”这一句话让人听出了他的语气中很有点炫耀的意思。
方瑾瑜就在不远处站着,洪天卓的声音不低,每一个字都像是滚了炎炎夏日里的热气,直直往他耳朵里钻。
想他的耳朵肯定烧红了。
跟着事情怎么样发展方瑾瑜没再看下去,他退出了人群,随便选了一条路走。他半低着头,不好意思让别人看到他没法放平的嘴角,或是怕自己会突然笑出声来让旁人听到。
方瑾瑜只顾着沉浸在这得来不易的雀跃中,没察觉到身后有人跟上了他。
第40章 不让媳妇吃亏
“方琴师。”
“方琴师。”
方瑾瑜走了一会儿,迎面过来两个跟他学过琴的半大小子和他打招呼。
“嗯。”方瑾瑜朝他们点头笑了笑,等着他走出去一截子后,就听其中一个小子语气诧异地说:“奇怪啊,你看方琴师的气色怎么感觉比以前还好呢,不是说他跟一个混混成亲了?那得多糟践他啊。”
另一个小子刚表示同意地说了句“对啊”,一个听起来不太高兴的声音紧跟着就冒了出来,“对什么对!”
两个小子吓一跳,扭头一看身后站着的人虽然没显得有多气势汹汹,但他发沉的脸色也是够唬人的。
“走走走。”一个小子反应过来拽了拽旁边人的袖子,两个人赶紧低头跑开了。
混混怎么了?什么糟践?
这话惹得谁不爱听?自然就是洪天卓了,想以前他还无所谓听到这类屁话,可是现在他听了就是觉得刺耳,方瑾瑜跟他过的好着呢,用得着走哪都有这些多事的人可劲贬损他?
洪天卓是看方瑾瑜一个人在外面他也不放心,于是打发走了宋大那伙人他就跟了过来,可这会儿一错眼的功夫前面就看不着方瑾瑜的身影了。洪天卓快走几步,扭着头左找右找,正纳闷方瑾瑜去哪了,忽然他眼角瞥见那熟悉的身影在一家铺子里。
洪天卓觉得奇怪,因为这是家当铺,他转身正要迈步进去,这时脑袋里又一想万一方瑾瑜有什么隐私不想让他知道呢?要不然他怎么没听方瑾瑜提起过要来当铺。
洪天卓也有心细的时候,他绕去了当铺的斜对面,等着方瑾瑜出来。
此时的当铺里面,方瑾瑜面露着难色,沉默了片刻他才做下决定,“行吧,八十两就八十两,不过我要活当。”
当铺掌柜听了又想往下压价,方瑾瑜看出来他要说什么,干脆一把拿过柜台上的一枚玉佩,冷声说道:“我不当了。”
“哎哎!好商量,好商量。”当铺掌柜招手拦方瑾瑜,“就依你,八十两,活当。”
方瑾瑜没心思再去别家当铺比比价,想也知道当铺做得就是这种压价的买卖,他又把玉佩放回了柜台上,语气不舍地说道:“劳烦您给我收好了,我会来赎走的。”
“放心,等你来赎的时候保准还是原样。”当铺掌柜让旁边的小伙计给填当票,他又拿出了几枚银锭子往方瑾瑜的面前递去。
方瑾瑜伸手接过,心里的不舒服感忽然加重,不是因为实际价值五百两往上的玉佩才当了八十两,而是这枚玉佩有着非常特殊的意义,他从小戴在身上到如今都快十五年了。
方瑾瑜没注意看当票,连同银子他都装进了袖子里,看着当铺掌柜小心地把玉佩包起来,收进一个锦盒里他才转身走了。
洪天卓在外面等到方瑾瑜出来,只一眼他就看出不对来€€€€方瑾瑜腰间常挂的那枚玉佩不见了,刚才他还看到方瑾瑜走路时玉佩晃荡着。
洪天卓“啧”了一声,显得有些懊恼,原来他是把玉佩当了,想自己怎么就忘了他已经是身无分文,这么些天了他肯定有需要用钱的地方。
看方瑾瑜又进了街上一家杂货铺里,洪天卓立马朝着当铺走去。
而方瑾瑜并没有发现洪天卓,他是实在觉得有些东西要买,而他的身上又从来不装钱袋,每次出门都有云玖管着钱给他付账。那天琴馆查封的急,没容得他拿上一点钱财。
这时要说让他跟洪天卓张口要钱,即便是知道洪天卓定会大大方方地给他,可他还是觉得抹不开面子,他已经吃住都靠洪天卓了,平白再花上洪天卓的钱,同样都是男人这会让他觉得自己在洪天卓面前很没用。
方瑾瑜在这边的铺子里采购,那边的洪天卓可是又耍起了威风。
“刚才我媳妇儿来你这儿当东西了?”他背着手站着,虽然说话时扬着头才能瞧见高柜台里面的人,但是他周身散发出来的强劲气势可比柜台里的人还要高出两头。
当铺掌柜心里咯噔一声,心说怎么是他啊?
当赖七还是赖七的时候,他是这家当铺的常客,有时候当自己家里东西,有时候当从别人那顺手牵羊得来的物件。这位掌柜相当瞧不起赖七,每次看他的眼神就带出了极大的厌恶。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赖七一跃成为了虎头帮里的大红人卓哥,而且当铺每个月还给虎头帮交一笔帮费,相当于是保护费的意思。过去赖七受了白眼和挖苦也不敢跟这家当铺里闹事,就是因为惧怕背后虎头帮的缘故。
这会儿当铺掌柜就想这可真是讽刺。风水轮流转,改成了他给洪天卓赔笑脸,“来过,来过,当了块儿玉佩,前脚刚走。”刚才他是看方瑾瑜眼熟,但他没往深了琢磨,想他要认出来方瑾瑜就是跟了洪天卓的那位琴师,那说什么他也不会收方瑾瑜的玉佩。
当铺掌柜深深感觉到眼前来了个大麻烦,他甚至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洪天卓联合方瑾瑜给他下了套。
洪天卓不管当铺掌柜露出了愁容,以前赖七和这人常打交道,赖七不是什么好鸟,但他明知道有些东西是赖七偷来的他还收,证明他也非善类。
“拿出来吧。”洪天卓口气淡淡的也让当铺掌柜不敢不从。
锦盒摆上柜台,洪天卓拿起里面的玉佩仔细看了看,确定是方瑾瑜的那一枚。玉佩上雕刻的花纹是一只鸟和一朵牡丹花,什么寓意洪天卓不知道,这时柜台里的小伙计为了跟洪天卓套近乎,也显得给自家掌柜解围,于是乐呵着说道:“这玉佩养得成色莹透,是难得一见的好玉,白头鸟和牡丹纹样寓意夫妻白头偕老,雕刻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我们掌柜也是遇上了稀罕物件才收的,给的又是活当,随时能赎走,您家那位不吃亏。”
小伙计没注意到他说着话,身旁掌柜的愁容更深了。
“哦?原来这玉佩这么好啊。”洪天卓轻笑着,眼神在柜台后面的两个人脸上慢悠悠地梭巡,“那你们给了什么价?”
小伙计刚说了个“八十”下面的“两”字他就说不出来了,先头他都快把这玉吹得价值连城了,现在又告诉洪天卓当了还不够一百两,那他不是自己送上去找收拾?
小伙计反应过来也晚了。
然而洪天卓可不觉得单单就是八十两压价这么简单,有赖七的记忆在,当铺这种地方他也算是老主顾了,里面的猫腻他门儿清。
“当票给我看看。”洪天卓的语气变冲。
小伙计为难地瞅了瞅掌柜,得到了眼神授意后他把他们这边存底的当票薄往前递去,最上面的一页就是洪天卓要看的。照旧繁体字他看不太懂,但是过去赖七大字不识几个,当票上的内容他可早就摸透了。洪天卓只往关键的地方看了一眼便鼻子里发出了一声冷哼,这下对面的两个人冷汗都冒了出来。
不是洪天卓联合方瑾瑜碰瓷当铺,而是当铺掌柜给方瑾瑜挖了个大坑,玉佩是活当没错,但每在这里存放一日就加收一两银子的保管费,方瑾瑜要是一个月以后来赎回玉佩那就多掏三十两,可他要是再多时间来赎呢?几百两都要白搭进去。
洪天卓敢肯定他们交易时没人告诉方瑾瑜还有每日一两银子这回事,坑人坑到他的头上来了,还当他是那个不成器的混混呢?
不等洪天卓开口,当铺掌柜从他沉下来的脸色上就知道坏事儿,他赶紧从后面出来赔不是,“是我一时弄糊涂了,我这就给改成每月一两银子。”这才是规矩上的价格,不过洪天卓听了都不拿正眼瞧他。
“哎不是,是三月一两银子。”当铺掌柜又忙改口,见洪天卓嘴角露出冷笑还是不表态,他干脆一咬牙,“行,半年,半年收一两。”
洪天卓觉得真是跟这人浪费时间,半天看不出他是来干嘛的,“行了,别跟我说这没用的,我人都过来了,还能看看玉佩再给你留下?”
“那你是要?”当铺掌柜心头忐忑,就知道洪天卓不会善罢甘休,果然下一刻就看洪天卓把玉佩塞进了怀里,一边往出走一边说:“你去渡头上找管账的何伍拿八十两,就当我把玉佩赎走了,往后每月你这间当铺的帮费多加十两。”
“啊?这、这、这……”
洪天卓把话说得不容商量,谁叫他坑谁不行偏偏坑骗心思单纯的方瑾瑜,这点惩罚都算是轻的。
出了当铺,洪天卓刚好看见方瑾瑜在对面走着,胳膊上还挎着一个包袱,不知他这是买了些什么东西。洪天卓隔了一段距离跟着方瑾瑜,他一直警惕地扫视着方瑾瑜的四周,虽说是齐炳腾要走,可这也不代表他们就能彻底松懈下来,防备心还是要有的。
方瑾瑜又进了一家成衣铺子,洪天卓在门外等着,等方瑾瑜再出来时胳膊上又多了一个包袱。洪天卓一路跟着,看他吃的用的买了一大堆,真惦记他那八十两银子不够花。
就这样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逛了两条街,方瑾瑜觉得东西买够了,挎着三个包袱回了家,见他进了院门洪天卓才返回渡头去。
傍晚的时候李康叫洪天卓去泡澡,说是他二舅的澡堂今天新开张想让洪天卓带着大伙过去捧捧场。洪天卓对自己手底下的人绝对大方,他一挥胳膊,叫渡头上的人都跟着去,连干活的脚夫们也包括了。
到了澡堂里,洪天卓自己找了个池子泡着,李康腰上围着块布子要进来被洪天卓拿水瓢兜起一捧水泼了过去,并且嫌弃道:“自己找地方去。”
“噗€€€€”李康吐掉嘴里溅进来的水,抹了抹脸,“哪有地方呢?这帮人都多长时间没洗澡了,让你见了他们泡过的池子你都得吐了。”
洪天卓不禁失笑,渡头上的脚夫几乎都来了,再加上虎头帮里的一伙人澡堂里的八个大池子都挤不下,他这边独占着一个池子除了李康没人敢过来腻歪他。
澡堂里热气腾腾,洪天卓泡得舒服,想起来白天方瑾瑜刚跟他说的要洗澡,其实他脑袋里是闪过那么一个念头的,让人去把方瑾瑜叫过来跟他一起泡泡,不过想也知道方瑾瑜肯定别扭在外面洗澡。要照他说的回去给方瑾瑜买个木盆,凑合擦擦身上就完事了现在他想着也觉得不像话。
于是洪天卓打发李康再带上两个人去办件事,李康听完垮着个脸,“卓哥,你咋办什么事儿都相中我了?”
“别废话,赶紧去吧,谁都不如你办事牢靠。”
半个时辰后,洪天卓家里,两个虎头帮的人抬着个大浴桶进了院子,然后又去打扫一间空置的小屋用来当浴房,李康在院里抡着斧头劈柴,墙边已经堆起了半人高劈好的柴火,方瑾瑜在一旁看着,挺不好意思自己洗个澡还用别人这么大阵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