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玖的心里还好奇着,于是面上装傻,“那伙计说是他们赶工出来的,这是姑爷特意让人做的衣裳吧?”他着重说了“特意”二字。
方瑾瑜听后果然打开了包袱皮,“这是……”
洪天卓总算把浴房收拾干净,出来就见这主仆二人背对着他站着没动,不知在做什么,他往过走着问:“干嘛呢你俩?”
方瑾瑜回过头,手里还摸着桌上的新衣裳,他张了下嘴,感觉喉咙里哽咽似的,没让他说上来话。
就在洪天卓出来的前一刻,他和云玖两人都好奇包袱里是什么样的衣裳,打开包袱皮后,入眼是大红色真丝绸的料子,叠整起来的前襟处用金丝线绣着云纹图案,云玖当即就惊叹地来了句:“这么漂亮,这是成亲穿的喜服吧?”
方瑾瑜的心底一动,翻看起两套衣裳,除了尺寸上有差别,料子和样式一模一样,他不禁隐隐激动起来。
“呦呵,给送过来了。”洪天卓走过来,看到桌上摊开的衣裳,他拿起其中一件展开,在方瑾瑜的身上比量,眉目间带出笑意,“真好看。”任谁都能瞧出来他夸赞的是人而不是衣裳。
方瑾瑜的脸颊扑起了一层淡红色,明知故问:“这是什么时候穿的?”
洪天卓说:“当然是成亲的时候。”
他的眼神落在方瑾瑜的脸上,有时含着戏谑,有时炽热烫人,有时透着喜爱,有时急不可耐,唯有这次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让方瑾瑜感觉他的目光极具温柔,像是一股轻轻柔柔的暖风,直直吹到了他的心上。
洪天卓接着说:“这是我该补给你的,咱们签完婚书,我把你领回家的那天晚上我不是可把你气到了?”
方瑾瑜轻轻一笑,又没忍住眼里涌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气,那晚他的气恼、不甘、忧愁,到此时再回想起来那都是属于他人生里的美好记忆,洪天卓早已补给他了太多太多他想要的。
“你再翻翻黄历,看哪日宜嫁娶,到时候咱们就请些相熟的人来家里,好吃好喝的摆上几桌。”洪天卓牵起方瑾瑜的手,话音里又似在打趣,不过方瑾瑜很当回事,这就让云玖去把黄历拿来。
之后定下了腊月二十八这天。
晌午,三人在外面酒楼吃过饭,回来的路上洪天卓买了两捆粗麻绳和一个大铃铛,每捆绳子能有一百米那么长,他和云玖一人的脖子到肩膀上斜挎着一捆,走起路来那绳子都遮住了半张脸,尤其云玖得使劲儿抻出头才能瞧见路,麻绳又压得他脚步东摇西晃的。
还有洪天卓腰间挂着大铃铛,“叮叮啷啷”,方瑾瑜记得自己上次听到这种声音还是来自他和洪天卓落水从山里回来,他骑的农户家的那头驴子……
嗯,还有从大漠那边来的商人带的骆驼走路也是这种响动。
总有行人打量这俩人,有的脸上明显憋着笑,一身轻松的方瑾瑜越走越快,有那么点想要甩开他俩的意思。
“媳妇儿,你走那么快干什么?”洪天卓加快脚步去追,听身后“叮叮啷啷”的声音更响,方瑾瑜琢磨要不赶紧跑吧?
第123章 竟是这么珍贵
回到家后,洪天卓和云玖在院子里忙活怎么用麻绳串上铃铛做门铃,方瑾瑜手里抱着个暖炉,站在书房门口看他们,一会儿的功夫总是被惹得笑出声。
那两人给院中的高处拉长绳子,然后云玖出去试着拽绳头看看里面有没有响动,结果不是绳子卡到树枝上不动了,就是把长廊上的瓦片拉蹭出来一堆尘土,刚好洪天卓站在廊下,尘土落下来他赶紧拍脑袋,呛得他嘴里还直“咳咳噗噗”。
“哈哈哈哈哈,我看你俩弄到天黑能成功嘛?”方瑾瑜忍不住打趣,洪天卓看他这高兴样,手心痒痒得直想打他的屁股。
过会儿王全从大门进来,告诉洪天卓说郑平让他们一家人晚上去他家吃饭。
“行,还是三叔想着我。”洪天卓当即应了下来。
他和云玖两人捣鼓了快一个时辰,总算弄得像点样子,这次云玖跑去大门外拉绳子的一端,铃铛挂在了后宅和前院之间的凉亭底下。
“不错,这回行了。”洪天卓在书房里,前面传来的叮啷声听得清楚,他扭头看向方瑾瑜,一脸求表扬,却不知方瑾瑜听到这个声音就更想笑。
因为某人上身挎麻绳,腰间挂铃铛,在街上追着他跑的模样实在是逗乐。
到临出门前,方瑾瑜让另两人都换上干净衣裳,他给洪天卓挑了件深棕色暗花织锦的外衫,里面搭一件淡灰色的袷衣。
洪天卓当了一回大老爷,站在那里只把双臂伸展开,自家媳妇就给他妥帖地把衣裳穿上身,他对着镜子照,说真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把你相公装扮的这么英俊,就不怕你相公出去招小姑娘的眼?”洪天卓的手指勾上了方瑾瑜的下巴,第一次也得意自己玉树临风。
方瑾瑜的话音里带笑,“你不是总说我才是招眼的?”他给洪天卓的腰上系一条锦带,完后看看又觉得缺少些什么。
衣柜里有一个暗格,他们家的钱财和贵重物品都放在里面,之前方瑾瑜给洪天卓的那块玉佩也收在其中,这会儿他拿出来,系在了洪天卓的腰间。
再看看面前的男人,方瑾瑜心说玉树临风当然是能撑得上的。
“看把你美的那样。”洪天卓捏了捏方瑾瑜的扬起来的嘴角,爱人露出了一副被他迷到的样子,简直让他浑身从头到脚的舒服。
出门的时候,洪天卓走在前面,方瑾瑜和云玖在后,瞥见洪天卓大跨步跳下三个台阶,腰里挂的玉佩差点飞扫到廊柱上,云玖心里那个惊啊,一声“呀”都提到了嘴边。
洪天卓不知情,出去后他们跟着方瑾瑜进了一家铺子,方瑾瑜挑选着掌柜给他摆出来的几个花瓶,洪天卓瞧出来云玖对着他几次露出了欲言又止的模样。
“憋着什么话呢?还不敢说。”洪天卓把云玖拎到了门口,云玖瞅了眼那边没注意到他们的方瑾瑜,说起话来还是不痛痛快快,“姑爷,嗯……就是那个……你能不能嗯……”
洪天卓听得直拧眉,“你舌头上长泡了是怎么着?”
云玖被噎了一下,倒是说话能利索了,“我想说姑爷你走路的时候多精着点心。”
“嗯?什么意思?”
云玖的眼神去找洪天卓身上的玉佩,“少爷最当紧的一个物件,在身上带了那么些年都小心爱护着,姑爷你知道的吧?这是少爷爹娘的定亲信物,当初少爷在被抄家的时候唯一偷带出来的就是这块玉佩。”
听云玖说完洪天卓张着嘴巴都愣住了,“……原来是……这么贵重啊。”他手中轻攥上玉佩,视线里方瑾瑜不知听对面掌柜说了句什么,他脸上露出了浅笑,看得真让人移不开眼。
洪天卓很少有的眼底倏地发热,手指摩挲着玉佩,他想自己那时候也真是粗线条,都感觉不出来方瑾瑜交给他这块玉佩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明明是对他那么深的喜欢,那么心甘情愿地把心给他。
“姑爷?”云玖低声唤道,看洪天卓没搭理他的话茬,怕别是自己说错话了吧?
心有感应,方瑾瑜转头望住洪天卓,在这人发柔的眸光里他嘴边的笑容变深,两人用眼神交流都是情意浓浓的。
洪天卓的嘴唇噘起,朝着爱人隔空丢去一个亲吻,立马就看方瑾瑜神色不自然地低下了头,他心里哈哈笑起来。
在这家铺子里方瑾瑜花九十两买了两个花瓶,一个青瓷的葫芦形状,上面还凸出了花纹,一个沉香木雕刻出来的竹筒样式,上面嵌着形态逼真的竹叶,洪天卓不懂这些也看出来方瑾瑜真会挑选,品味雅致。
“这两个是送给许叔的吧?嗯,符合他那人的气质。”洪天卓付了钱,云玖小心地抱起两个盛放花瓶的木盒。
“不是,是给双翼的。”
“什么?你说给谁?”洪天卓以为自己听差了,想要是送给张双翼那小子,那这钱他可就掏得不情愿了。
方瑾瑜又吐字清晰地说了句:“给双翼,他那里有盆……€€!你怎么这样走路?扭伤腿了?”
见洪天卓从店铺出来,走路忽然像个木板似的那么僵硬,方瑾瑜的心里顿生紧张。
“噗嗤”一声,云玖没憋住笑,方瑾瑜扭头看他,眼里带着疑惑和询问,云玖却匆忙给他回了句:“少爷,我先前头走着。”说完脚底就跟抹了油一样。
洪天卓感觉不会走路了,就是云玖那几句话闹的,知道自己身上挂着个那么有意义的物件,他怕自己走快了一步,就能给玉佩弄坏。
“这拴的结实不?”洪天卓拉上挂玉佩的绳结,“别我走着走着再掉下来啊。”
方瑾瑜的脑筋转得快,明白了这肯定是云玖告诉了洪天卓关于这块玉佩的事情,他也噗嗤乐出来,“瞧你,这就连路都不会走啦?我戴在身上十几年也没像你这样。”
“我这不是比你粗莽多了么。”洪天卓拿袖子在额头上一蹭,然后伸到方瑾瑜面前,上面稍稍出了片潮湿,“你看,紧张的我就走那几步头上都冒汗了。”
方瑾瑜捂着嘴发笑,心里又感动这人如此在意他给的玉佩,“不要紧,戴着吧,只要你不跟别人打架就行。”
洪天卓想想万一自己真跟谁动起手来,他还能跟对方说一句等等,爷先把玉佩摘了,那谁能容他这个功夫呢。
“还是收起来吧,我心里踏实。”洪天卓说着话,小心翼翼地把玉佩解下来,然后揣进怀里,还又往里塞了塞,这样贴在心口处好像更熨帖。
方瑾瑜看着,也由着他了。
两人在宽大的衣袖里拉着手,今日天气干冷,方瑾瑜的身上加了件披风,肩头一圈又厚又宽的白色毛绒领更衬得他头发黑亮,面容俊秀。走在路上,洪天卓发现有那胆大的姑娘多看了方瑾瑜好几眼,还把自己看了个脸红,一下他就站住了。
方瑾瑜刚要问怎么了,就看洪天卓两手把他肩上的毛领给竖了起来,紧贴到他的脸上,还拿披风上的绳带给他勒住。
“做什么啊你这是?”方瑾瑜的半张脸被毛领埋了起来,只露一双眼睛,听他的话音传出来都是厚重的。
“怕你冷。”洪天卓不说实话,攥上方瑾瑜的手继续往前走,不知道被毛领裹着口鼻,痒痒得方瑾瑜直想打喷嚏,还以为洪天卓真是在照顾他……
第124章 骑驴不如骑为夫
“你还想着驾临我这铺子啊?我以为你成了亲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了呢。”张双翼见到方瑾瑜的第一句话就调侃味十足。
“天冷,不想出来而已。”方瑾瑜淡淡说道,“看你这生意也是冷冷清清啊。”他环视铺子里,见书架上有好几层的书还是他上次来时候的摆放样子。
“哎你扎我心口是不?过年节前都忙着给家里准备吃喝,谁有功夫买书呢,哎嘿!”张双翼说着两眼忽地放亮,“这不是你这个大主顾就上门了么。”他拉上方瑾瑜的胳膊,“来来来,看看这边都是新上的好书,你多买几本回去,省得在家里闲着。”
方瑾瑜从张双翼手中抽回胳膊,“我今日过来不买书。”
“嗯?那你来是看望我的?”张双翼的眼睛扫到了一旁抱着盒子的云玖,打趣道:“难不成还是给我送礼来的?”
哪知方瑾瑜说了句“正是”,张双翼怔了一下后,眉眼立马变弯。
洪天卓就在进门的时候跟张双翼有一个点头打招呼,他看这一会儿,还是不知道自己媳妇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又感觉媳妇这应该不是单纯来给张双翼送礼的。
他们三人被请进了书铺后院的一间小厅堂,张双翼这里还雇着一个小伙计,他让小伙计赶紧去上茶。
云玖把木盒子放到桌上,张双翼便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呵,好物件啊。”他先拿出那个沉香木的花瓶,露出了一脸的喜欢,又瞧了眼另一个盒中的青瓷花瓶,问道:“这两样加一块少说得一百两吧?”
方瑾瑜笑笑不语,洪天卓心说这小子还挺懂行情,本来是一百两,可那店铺掌柜的小儿子过去跟方瑾瑜学过琴,所以他就坚持只收九十两。
“当真是送我的?”
方瑾瑜点头,“自是当真。”
“呵呵。”张双翼显得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他小心地收起两个花瓶,“你看咱们俩的交情最深,还至于得让你年节给我送礼?”
“嗯,咱们俩的交情最深。”方瑾瑜重复完这句话端起茶盏喝了口茶,刚好洪天卓从侧面看他,就感觉自家媳妇好像笑了一下。
嗯,怎么说呢?洪天卓也端杯喝茶,媳妇那笑容吧,透着那么点算计的味道……
“瑾瑜,你心里还想着我的喜好,可真让我感动啊。”张双翼一直有收集各样花瓶的喜好,他话音落下,伸胳膊就要去攥方瑾瑜搭在桌边的手。洪天卓坐的地方和方瑾瑜隔着一张小桌,眼瞅来不及阻挡,感觉自己这醋劲和火气都要冒上来了。
片刻间,方瑾瑜的反应最快,他刚把手往回收,张双翼的手掌也落了下来,跟着一把攥起的是方瑾瑜的衣袖。
嗯?张双翼也没想到自己明明是奔着方瑾瑜的手去的,结果人家躲他躲得比闪电还快……
面对尴尬这种东西的最好应对方法就是压根不觉得尴尬,张双翼拿方瑾瑜的袖口往脸上蹭,做样子是在擦他感动的热泪。
“呜呜呜……瑾瑜,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得过你对我好?”
方瑾瑜慢慢抽回袖子,正色道:“我来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张双翼不装样了,身子站直,大话放出来:“只要是你说出来的,就没有我张双翼不给你办到的!”
洪天卓轻瞅着他,暗笑行了,这是脚丫子牢牢站得套里了。
“我要你的那盆玉蝶梅。”方瑾瑜慢悠悠说着,脸上隐隐带出了势在必得的模样。
“哦,你要我的那盆玉蝶、什么!”张双翼反应过来后要跳脚,急着又问一遍:“你说你要什么?”
“玉蝶梅呀,怎么?我说得不清楚?”
洪天卓在一旁无声发笑,看媳妇那眉眼间透出狡黠的模样,简直就跟只小狐狸似的。
张双翼连说了三个“不行”,两脚在屋里绕步子,“那我宝贝着呢,你、你竟然开口就跟我要它。”
方瑾瑜不慌不忙,弹了弹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土,“哦,原来你我之间的情意用一盆花就能试出来了。”他轻叹了口气,“枉我还感动于你刚刚说的那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