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求人的样子
“上卦为离，下卦为坤，此卦乃大吉之象。”
“大吉之象，好好好。”
张双翼正在书铺外的一个卦摊上给洪天卓算卦，心想这卦象好，他得赶快告诉方瑾瑜。
前天他去方府，见方瑾瑜满脸的愁容，认他怎么说洪天卓这个人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命，最少能活到九十九，感觉也没法让方瑾瑜宽心。
算卦的长胡子先生又说道：“虽天相吉人，但要想脱离此劫，还需有贵人相助。”
张双翼把一块碎银子撂下，心里记下这话，连忙往方府那边去。
片刻前，王全提到了温大人，跟着就听方瑾瑜口气急切地问他“哪个温大人”。
这时王全想了一下对方是叫什么名字，然后回答道：“就是那个温晔，温大人。”
方瑾瑜手上的力道一松，放开了王全，是啊，除了温晔，这时候还能是哪个温大人？还能有哪个温大人？
有些事情方瑾瑜已经猜到，但还是要从王全这里知晓详情，“怎么回事？你说温晔能给天卓作证？”
李康也跟着问：“就是，怎么又冒出来个温大人？他和卓哥这事有啥牵扯？”
“不算是牵扯，是那日我和卓哥从大当家那回来时，路上就遇见了这个温大人。”
王全说完，方瑾瑜的耳边突然响起了那晚在牢房洪天卓对他说的一句话，“媳妇儿，其实那天我还见……”
当时方瑾瑜就看出了洪天卓欲言又止，现在他弄清楚了，这人完整要说的是其实那天我还见到了温晔。
方瑾瑜捏住了拳头，好你个洪天卓！
李康急着追问：“啊？还有这事？那这温大人瞧见你和卓哥没有？”
“怎么没瞧见？他那马车轮子坏了，是我帮着给修好的，卓哥还和他说话来着。”
“说了什么？”方瑾瑜问，他的眉眼间已经隐隐透出了怒意，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此时才知道！
当日的情景王全记得清楚，于是一字不差地给方瑾瑜讲述道：“我们在路上看见有辆马车坏了，卓哥上去问了一句，然后温大人就撩开了车帘子，卓哥看是他就说温大人，幸会。”
时间往回跳，几日前的那时黎明将至，街市被昏暗的天色笼罩着。
洪天卓本来是要热心帮忙，哪想马车上坐的人居然是温晔，他就觉得冤家路窄这话真是没错。
“温大人，幸会。”
马车内的小桌上燃着一盏油灯，暗黄色的光亮照在温晔脸上，他说道：“洪兄这时候出来，是赶早做生意么？”
看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再加上这有几分贬损人的口气，洪天卓心里不悦地哼了一声，面上却笑着，“可不是，我得赚钱养家啊，让瑾瑜吃的好，用的好，我自己受累我高兴。”
温晔连那一点似笑非笑都没有了。
两人对彼此的敌意心知肚明，都不屑再装友好，不过洪天卓的度量更大，他让王全帮着车夫修好了车轮子，后面两人的对话就是“多谢”和“温大人客气了”。
就是这么简单又简短的一件事情，却能在危难之时起重要作用。
此时听王全讲完，李康不由得一拍桌子，“哎呀，这不是就有温大人能给卓哥作证了！那程大人总不能还说不可采信吧？卓哥有救了！”
方瑾瑜的激动没像李康这样表现出来，他继续询问关键之处，“为何在堂上时你们无人提及此事？”
那时若是说还有温晔可以作证，那洪天卓这几日的牢狱之灾就能幸免。
王全更为这事觉得不解，“我是要提来着，可卓哥拦着我没让，我一看他给我使眼色我就闭嘴了，我就琢磨卓哥这是不是另有什么用意呢。”
李康问道：“能有啥用意？”他的脑袋更转不过来这里面的弯弯绕绕，话音刚落，就听方瑾瑜发出了冷冷一笑。
哼，还能有什么用意？方瑾瑜轻眯起眼眸，此刻简直被某人那让老陈醋泡过的脑筋气得心口疼。
看方瑾瑜沉着脸，全身散发着寒气似的，李康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嫂子。”他和王全对视，都不懂这不是事情有了转机么？怎么方瑾瑜还不如他们俩高兴呢？
一时间厅堂中静默下来，王全和李康没敢急着追问接下来怎么办，等了等才看方瑾瑜不知是想好了什么，然后站了起来。
“备车。”方瑾瑜说完起身从前厅回了后院卧房，他在枕头下拿出了一样东西攥进手中，宽大的衣袖垂下，旁人谁也看不出他手上不是空的。
马车停在了府门外，方瑾瑜正要上车时听到张双翼大声喊他。
“哎瑾瑜！”
一路小跑过来的张双翼气喘吁吁，见方瑾瑜的脸色比前一日更显难看，他当这还是对洪天卓担心不已，于是赶忙把刚才算卦先生的话说出来，“我给洪天卓卜了一卦，我铺子外面的那个冯半仙卜卦特别灵验，他说洪天卓是天相吉人，能得贵人相助。”
“呵。”
嗯？张双翼没想到自己说完方瑾瑜的反应会是这么淡漠。
“果然灵验。”方瑾瑜冷声把话撂下，他要上车，张双翼拉住他的胳膊又问道：“你这是要去哪？”
方瑾瑜望着远处一个方向，缓缓说道：“去找那位贵人。”
张双翼感觉方瑾瑜说出“贵人”二字的时候，眼中仿佛是甩出了两把寒气逼人的冰刀。
“呃……哪位……”
看着马车前行，张双翼没问出的话是哪位贵人，瞧你这样是去找贵人还是仇人啊？
事情已经过去这几日，温晔不可能不知道洪天卓的遭遇，江都城里的百姓都传遍了，除非温晔的两耳变聋。
方瑾瑜气洪天卓对自己的不坦白，也气温晔竟然能闲坐这么久，这人明知道洪天卓是被冤枉的！难道他坐在家中还觉得对他来说这是好事吗？
曾经在书院时，那个满腔正气的人现如今内心也被污浊浸染了吗？
方瑾瑜越想心跳越一下重过一下，他的心情极为复杂，但欣喜洪天卓能得救还是在他的心里占据最多。路上他想着等下见到温晔，自己要拿出怎样的态度，他是去求人救他的夫婿，没人知道洪天卓的命就是他的命。
两刻钟后，王全拍上了温府的大门，方瑾瑜站在那里深吸了一口气，眼底有决绝之色浮现。
走过温府的长廊，方瑾瑜的视线落在了迎面来人的脸上，有一瞬间他更攥紧了手中之物，他看到的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让他钦佩甚至是有过那一点心动的人。
“瑾瑜。”
“见过温大人。”
与温晔表现出的亲近不同，方瑾瑜在院中恭敬行礼，他垂下眼帘，语气生冷。
温晔微微有错愕，而后依然是态度柔和，他邀方瑾瑜去书房，手臂在方瑾瑜的身后只虚揽了一下，却也被方瑾瑜侧身躲避。
“你们就在此等我。”方瑾瑜留下王全和李康，王全说了声“是”，李康不放心似的要跟去，“嫂子，你……”
方瑾瑜轻轻用眼神示意他，自己不会有事。
没人注意到温晔在听见“嫂子”这个称呼的时候，神情阴郁了一瞬。
今日的天色灰蒙，像憋着一场大雨，书房的门窗都关上后更显得屋内幽暗，方瑾瑜半低下头，看着面前冒着热气的茶盏中漂浮的几片轻叶，熟悉的茶香气让他有片刻的恍惚。
温晔的目光不离方瑾瑜，他随口说道：“这茶是管家从清风茶铺买的，听说最近江都城里的大小官员都改喝这家铺子卖的茶，起先我当是哪位显贵的亲眷所开，后来一尝这最上等的茶确实醇香，能及贡茶。”
方瑾瑜心里轻笑一声，想此刻自己没心思和温晔炫耀那茶铺是他家男人开的，他抬起头，语气比刚才放软了几分，“温大人，草民有一事相求。”
“瑾瑜，你是偏要和我这般见外么？”温晔不问方瑾瑜求什么，因为他早料到方瑾瑜会来，又是为何事而来。
“那你要我怎样？如若不是这般见外，那我可能就要对你不敬了。”方瑾瑜的语气又变硬，他眼里忽然结起的冰冷让温晔吃惊。
“瑾瑜，你……现如今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
温晔也觉得气恨，现在他从方瑾瑜的身上一点寻不到曾经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公子的影子，这都是受谁的影响！
方瑾瑜咽下了涌到嘴边的一句话，我这副模样只对你。
“瑾瑜，我知道你受苦了。”温晔柔声说道，想用自己的痛心貌打动方瑾瑜，“现在有我，往后我不会再让你遭受任何委屈和伤害。”
“温晔。”方瑾瑜轻斜了一下嘴角，“你是要我转头跟了你么？”
温晔感觉脸上一热，是因为方瑾瑜那笑容里嘲讽的味道太重，他嗫嚅道：“瑾瑜，我……”
“你能给我什么名分？你能把我摆在光明正大的位置上？当初我对你就已经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难不成你觉得现在我回头吃你这片旧草，还是件极为光彩的事情？”
温晔被方瑾瑜的话激怒，他从座位上起来，几步走近方瑾瑜，“那你就甘心被人指点嫁给了一个泼皮？还要听一众泼皮叫你嫂子？”
这在温晔看来就是对方瑾瑜极大的羞辱，他不管洪天卓现在有什么本事，在他眼里这个人就是半点都配不上方瑾瑜，一个泼皮再怎么翻身也甩不掉恶浊的骨子！
方瑾瑜心底恼火，不屑让温晔知道洪天卓到底是怎样的人，他忍了忍，面上笑道：“你看是泼皮，于我而言却是此生再难觅到的如意郎君。”他的回击不止在言语上，不自觉的眸光柔软更令温晔妒火升腾。
明明是来求人的，但方瑾瑜从来这后见到温晔的第一眼起就没有露出求人的姿态，这让温晔都不得不提醒他。
“瑾瑜，难得你能来我这里，可你来就是为了让我不痛快？”
温晔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他要看到方瑾瑜求他的样子，他要方瑾瑜对他软言软语，他迫切要方瑾瑜的眼里有他！
而方瑾瑜其实已经在收敛着自己的火气，陷害洪天卓杀人这事虽与温晔无关，但现在温晔所做之事实在有违一个官员该有的正气，甚至他还利用这件事情引他上门来俯首就范。
“呵。”方瑾瑜轻笑一声，仰头与温晔对视，“你明知我为何而来。”
他像是内心服从了，模样也乖巧了，温晔陷进这样的一张脸庞，不禁心头轻柔一颤，呢喃道：“瑾瑜。”
只消一刹那，温晔被激起的怒意就能消散不见，“瑾瑜，记得那日我说我后悔了么？”他轻轻抬手朝着方瑾瑜的脸颊而去。
第159章 眼角的潮湿
“这都多长时间了？怎么还不出来？”
“你急什么？不得把事情都商量清楚了？”
“还用得着怎么商量？就是去说句话的事，看你也是什么都不懂。”
“嘿你……”
李康和王全在院中的石凳上坐着，几句话说下来就都有些斗气的架势。
“我不懂，你懂！”
“当然我懂！你看不出来……”李康说道一半忽然噤声，左右看了看，等着一名家仆从他们身后过去他才凑近王全，压低声音说道：“你看不出来那温大人对嫂子有想法？”
“啊？”王全面露吃惊之色，也没敢高声说话，“这、不能吧？”
李康白了他一眼，“你这拿木头削出来的脑袋能瞧出什么？”他就差直白说温大人看他们嫂子那眼神就跟里面添了火似的。
“你脑袋才是拿木头削出来的！”王全不满地说道。
两个人在此处也不能斗嘴太厉害了，都有些不服气地没搭理对方，过会儿李康“哼”了一声，说道：“我要是卓哥，我也不把这事说出来，不就是坐几日的牢房么，卓哥真汉子。”
王全张了下嘴，想问这里面到底怎么回事，但一想李康准又是少不了贬损他这不懂那不懂。
二人耐着性子又等了等，还是李康先坐不住了，他站起来紧盯着另一个院落的书房，“不行，我还是去搅合一下吧，万一嫂子要是吃什么亏了，等卓哥知道了揍咱俩一顿都是轻的。”
他往前走，王全见此只好跟上，他二人走进正院，这时候他们惦记着的方瑾瑜正偏头一个动作，躲开了温晔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