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那日确实看见进贡来的豹子有一只是死的?”
“卓哥,你这时候才想着看这野兽,外番人的船早就走了。”李康的话音刚落,他的胳膊肘就被六子撞了一下,“干嘛?”他不满地瞅着六子。
看不出来卓哥没和你逗趣?六子瞪了一眼李康,随后对洪天卓答道:“不曾瞧见,听一个把守的兵丁说的,好像是不服咱们这边的水土,到岸上一天就咽气了。”
洪天卓怀疑这只“死”豹子被齐炳腾弄走了,他这个大胆的怀疑得需要得到有力的佐证。
“哦!卓哥我知道了。”李康的高嗓门把洪天卓惊了一下,他继续保持着那股没眼力的劲头,“这种进贡来的活物死半道上了,总不能他们还运回去吧?那不得两天就臭了,卓哥你是想知道豹子埋哪了,然后挖出来扒了皮,给嫂子做件大裘吧?”
洪天卓听着长吸了口气,冷瞥了李康一眼后起身就走了。
“€€……”李康不明所以,问六子:“我说错话了?”
“你就忘不了做大裘,回头让你娘给你扒几只老母鸡的毛做成大裘穿身上你就舒坦了。”
李康听了六子的挖苦,当即跳脚嚷道:“呸!你才穿老母鸡的毛呢!”
回到家后洪天卓又和方瑾瑜分析,齐炳腾喜好豢养珍禽奇兽,这在江都城里人尽皆知。听说前几年他逮住过一只老虎,等把这只老虎养死后,兽皮就挂在他的书房中。但这次他是不是胆大包天到截了进贡给皇上的豹子,现在对此事洪天卓和方瑾瑜都无法下定论。
可是要做这件事情,齐炳腾是有途径的。洪天卓知道齐炳腾有一个堂弟的职务是市舶使,这个位置上的官员专管海外诸国来的贡使,也就是说进贡给皇帝的物品他能摸得到。
“活物跟物件不一样,进贡来的物件他们要是偷走一个,这太容易出漏洞,可要是把一只活物弄成死的,那就方便他们处理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真敢把那一只豹子弄成假死的模样,然后偷运去齐府?”
洪天卓点了点头,但到底对这件事自己的猜测准确不准确,他想他必须要眼见为实。
方瑾瑜说齐府占地庞大,有山林都被齐炳腾圈成了自己府上的地盘,洪天卓听后认为就是这里了。
“媳妇儿,你会不会弄假胡子?”他忽然问方瑾瑜。
“嗯?什么?”方瑾瑜面上一愣,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任谁也一下反应不过来。
“来,你把我头发剪下一撮。”洪天卓起身去找剪刀,留下方瑾瑜一个人看着他的身影犯迷糊……
到了翌日清晨,赤岩山的山脚下走来了一个猎户,他和不远处一个樵夫模样的人对视一眼,跟着两人各走一条路上山。
这座山上树高林深,群峰陡峭,猎户身背着一张大弓,用了多半个时辰才费力爬上一个山头,他扭身朝下眺望,郁郁葱葱的一片树林里隐约可见高围墙。
“这他娘的长了翅膀的才能飞进去。”猎户说完拿袖子抹掉额头上的汗珠,找了块岩石坐上去歇脚。
快一刻钟后,之前的那个樵夫也登上了山头,他顾不上缓口气,朝着猎户这边快步走来。
“卓哥,我探了地形,有一处墙外面挨着颗老树,咱们能爬上去看里面。”
猎户洪天卓站了起来,跟他说话的樵夫是六子,二人乔装打扮,要去齐府的后园探查一番。
说是后园,可哪家的府上也没有齐府这样的,把小半座山围起来当自家的养兽场。
洪天卓望着林间快两人高的围墙,冷哼一声,心说这就是老天爷先让你可劲地狂,然后再灭你没商量。
这次洪天卓选六子跟着来是有原因的,两人爬上了围墙外的老树,六子学起了山羊的叫唤声。
“卓哥,这样行呢?”六子朝墙里面“咩咩”叫完,等了等不见有任何动静。
洪天卓想了想,这外国来的豹子估计没见过山羊,“你学几声野鹿。”
“€€。”六子照做,洪天卓在他身旁听着,若不是眼见鹿的鸣叫是从六子口中发出,他真能以为树林里有鹿撒欢。
又等了不大一会儿,他们果然听到了墙里传来簌簌声响,二人连忙定睛观瞧。
“卓哥,真是豹子!”六子激动道。
就看几丈外的丛林中一只花豹在跑跳,后面跟着的一个齐府的家丁身穿铁甲,手中紧拉着花豹后腿上拴着的一根细锁链。
已经是眼见为实,洪天卓和六子迅速从树上跳下,他心想这真是绝好的机会送来他手中!
不管里面的豹子怎么扑了个空,猎户和樵夫两人从小路下山,快到山脚下时有接应他们的人,猎户摘掉头上的草笠,扯下嘴唇边贴的假胡子,换回了自己平日的衣着。
方瑾瑜在家中等着,真怕这一趟洪天卓被那猛兽伤到。直到好消息被洪天卓带回来,见他身上完好无损,方瑾瑜这才心中踏实了。
接下来方瑾瑜以为洪天卓是要告发齐炳腾私藏贡品,可洪天卓却说:“这次要玩儿就玩儿个大的。”
虽然这种挑战皇权威严的行为在皇帝眼中绝不是能轻饶的小罪,但是鉴于这位皇帝太宠着齐家,洪天卓可不想到时候只给齐炳腾弄了个不痛不痒的惩处。
他要借着这把柴把火烧大!
洪天卓通过芸娘联络了程远章,这一日深夜,两个男人在胭脂铺子里商议了许久。程远章等来了洪天卓的奇招,但他认为这也真是极其冒险。
“大人,咱们把每个环节都仔细考虑到了,到时候确保不伤到任何一个无辜百姓,我提议的这个行动虽然冒险,可是却绝对能把齐家打得永不能翻身。”
程远章微垂下眼眸,手指摩挲着茶杯慎重地深思起来,洪天卓耐心等着,感觉过了有一盏茶的功夫,程远章才开口同意了他提出的主意。
距离这月十五还有四日的时间,洪天卓在这四日里抓紧安排,因为他的这个奇招要使出来必须得趁着十五那日齐炳腾出城。
这天在家中,方瑾瑜用朱砂和茜草根调出了一碗红水,他问洪天卓:“天卓,你看这个颜色行不行?”
“我看看。”洪天卓拿一根食指沾了点略微粘稠的红水,然后点在了方瑾瑜的眉心处,“嗯,好看。”他的眼神中有被惊艳到,凝视着方瑾瑜,又说:“美人就该如此。”
“你还有心思逗笑。”方瑾瑜语气“埋怨”着,其实心头涌来一股羞涩之意。
洪天卓笑了笑,对自家媳妇看破不说,他又捏起点红水抹到嘴角边,“怎么样?像不像?”
方瑾瑜还没回答出声,就看捡儿跑过来先着急地要哭了,他抓上洪天卓叫了两声“爹”,说着“玖哥哥找郎中,找郎中”。
“没事,爹没事。”洪天卓赶忙安抚捡儿,他拿帕子擦掉嘴角的红水,“你看是假的,爹没生病吐血。”
这下也不用实验方瑾瑜调出来的假血真不真,看捡儿的反应就知道了。
转眼四日将过,这晚很多人想着明早的行动都难以入眠。
洪天卓揽着方瑾瑜躺在床上,听爱人在他耳边不放心地叮嘱,“明日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嗯,放心吧,我肯定不会让自己有事。”洪天卓承诺后亲吻上了方瑾瑜的额头。
第166章 深深舒了口气
每月十五,齐炳腾雷打不动带着他老娘出城去本地最有名气的一座庙里烧香,据传这是齐老夫人给他立下的规矩,意要他诚心拜佛,消减身上的戾气。
终于到了这一日清晨,齐府的马车往城外驶去,有人眼见着齐炳腾坐在其中一辆马车上,等车出城门后又走了大段路程,这人立马跑回去向洪天卓报信。为确保周密还留有人跟在齐府的队伍后面,以防齐炳腾突然返回而让洪天卓措手不及。
等的就是今天的这一个时刻,洪天卓和程远章那里都做已好了万全的准备。
早前洪天卓让人把茶园荒废的菜地继续种上菜,那时候他就有想到这条路子说不定有天能在关键时刻利用起来。
茶园那边的蔬菜长势极好,采收下来的各种青菜被城里有的官员和大户人家都包揽上了,当然这其中离不开洪天卓的暗中运作。
三个月前茶园里的伙计开始给齐府送菜,他每次都是老老实实地送完就走,不多看也不多话,齐府的管事还挺放心他这样的人出入。
但今日不一样了,伙计陈金把一筐青菜从板车上搬下来,叫跟在他身后的人搬另一个筐。
“陈金,这是把谁带来了?”
有在后厨做工的老妈子瞧见了生人就打听,闻言陈金的脸上露出些憨笑,回道:“我堂弟,前几日刚从老家过来投奔我,等明个我跟大管事告个话,往后让我堂弟替了我这个活。”
“呦,瞧你堂弟这身板结实的,你跟他站一块看背影还以为你是儿子辈的呢。”老妈子说完咯咯咯笑了一串,陈金有些脸热,没理睬她的讥讽,低头带着堂弟往里走。
这就是主家不是好人,连带着底下人也损。
在这位堂弟经过自己身边时,老妈子的笑声止住,她突然就感觉有把冰锥似的眼刀朝她甩来,她下意识看向跟在陈金身后那个拎着菜筐的男人,莫名有些发毛。
“大清早我这右眼就跳,要出什么祸事呢这是。”老妈子嘀咕着,转身干活去了。
齐府有多半的家丁和护卫都被齐炳腾带了出去,剩下的一些人趁着主人不在,懒懒散散地没有一个尽心做事。
这也正方便了陈金和堂弟一路往后走,到了不该府外的人去的地方也没见有人拦着他们。等两人把菜筐摞在一处墙边,堂弟正要踏上去,忽然就听一个家丁朝他们喊道:“哎,送菜的,灶房在北边呢,你们上这干什么?”
陈金是老实人,情急之下谎话说得磕磕巴巴,“哦,我们、我们走、走错道了。”
家丁一见此状很难不起疑心,他一边往过走,一边又问着:“走错道了?你不是常来我们府上送菜么?”
陈金头上的冷汗都快滚落下来,他瞥了眼身旁的堂弟,人家可是比他淡定多了。
“问你们话呢。”家丁态度蛮横,上前打算拽住陈金,就在他的手掌差一寸要挨上陈金时,眨眼间陈金就看他双目合上,身子软倒下来。
“这这这……”陈金比刚才还慌神,原来是堂弟给这家丁的后脖子上劈了个手刀。
“别慌,你去盯着门洞那边。”
“€€。”陈金依言照做,他的余光里堂弟利落地把家丁拖拽到了灌木丛后面。
没人再发现他们这边的异常动静,这次堂弟抬脚蹬上菜筐,手扒着墙壁两下动作就翻去了另一边。
陈金听到堂弟咚的一声跳落在地,赶忙从菜筐里扒拉出来一个布兜子从墙头上扔了过去。
“你快回去吧。”堂弟隔着墙又叮嘱一句:“稳着点,别让人看出来你不对劲。”
陈金应下,“€€,那你小心些。”说完他把两个菜筐搬离,就在他眼看着要出齐府的偏门时,听身后又是那个老妈子叫他,“哎,你那个堂弟呢?怎么没跟你一块出来?”
陈金心里咯噔一下,站住后两个腿肚子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
老妈子追问道:“说话呀,愣着干嘛?”那架势仿佛就等看这蔫巴男人答不上来。
陈金稳住了心神,想他这里要是出了岔子,那可是要害了堂弟,随即他转回头说道:“哦,他闹肚子去茅厕了,我到外面等他。”
老妈子听后没再纠缠,只露出了一个让人不舒服的嫌弃表情,就这样陈金安全出了齐府。
这边堂弟也行路顺当,他的脑中记着齐府的地形图,不然也不能找准地方翻墙来这边豢养野兽的后园。
他要对那只豹子下手,从他进来齐府的那一刻起,极大的危险就潜伏在他的身周围,他稍有不慎就能把这危险引到明面上来。
到了这种紧要关头,如此行动除了洪天卓一人,让谁来做都不行。
所以哪有陈金的堂弟呢?
这次不是自己在家里粘个假胡子就行了,程远章的手下有能人,给洪天卓易容成了另外模样。
早上洪天卓还顶着这张新脸去了一趟自家的茶楼,高猴迎上来招待他,问他“客官喝哪种茶”。
这时洪天卓浑身出了一层汗,他忍不住在腮帮上抓了抓,也不知道能人给他的脸上抹的是什么胶泥,他感觉热起来就有些闷痒。
“€€€€€€,瞧你这没了精气的样,等咱们爷回来见你比那豹子还打蔫,少不了惹他动怒抽打你。”
“我能有精气么?听说过熬鹰,可没听说过熬豹子,爷让我跟这待着,等豹子一打盹就弄醒它,整整三个日夜,我都快熬不过这畜生了,要不换你来试试?”
两个家丁在凉亭里闲聊,洪天卓藏身到他们身后半人高的草丛里,他探出半边脸观瞧,离着凉亭三丈远处有个大铁笼子,那头花豹就关在其中。
“别别别,这活可是咱们爷赏给你的,我哪有这个福气消受呢。”
“嘿,我说你挖苦我作甚?”
趁这两个家丁没察觉,洪天卓蹑足潜踪,到凉亭的台阶上他突然蹬上坐板,飞起一脚先踢上一个家丁的后脑勺。紧跟着他又从前襟里掏出一物,在另一个家丁受惊要喊叫时,洪天卓眼疾手快,手中药包一样的东西紧捂上了家丁的口鼻。
不消片刻,这个家丁就昏了过去,旁边那位刚刚被洪天卓踢了个半晕乎,正一手按着脑袋,晃晃悠悠要跑,洪天卓这次不慌不忙地也把他给弄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