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了粥。”
“噢。”
霍戍闻言扬眸看了桃榆一眼,想起他不怎么爱喝粥,更喜欢吃包子面条饺子,便轻声道:
“这边东西短缺些,等缓缓再出去采买。”
“不碍事的,我就问问。”
桃榆道:“我什么都能吃。”
霍戍捏了捏他的脸。
两人折腾了些时辰,从屋里出去的时候已经巳时末了。
手脚快的农户砍好了二三十根木头,牲口一趟一趟的给驮到旷地上去,效率还挺高。
桃榆在院子里放眼就能望见周围山林前忙活着的乡民。
这边又不分公山私山,大家伙儿建造房舍的木材就近即可取,不必爬到山上去,再者大家也赶着想早点把住所建设好,如此都干劲儿十足。
纪扬宗带着些人划分宅基建地,方便落址,各家各户的距离远了不好照应,太近了也不方便,提前就把地址选好,也省得都建造了再起争执。
地划下后,妇人小哥儿们也没闲着,用镰刀头把荒草给割锄了。
嫩的新草还能拿来喂牲口,老的杂根堆在一起烧了灰还能捂成肥料。
原本还宁静的一片地,有了这百十来号人来,立时就热闹了,俨然就跟个村子一般。
霍戍手底下现在可差遣的人不少,他让阿予十一他们把屋舍再扩建些屋子出来。
既然搬来了这边,干脆就叫元慧茹住过来,没必要再建房舍住在别处了,照料起来也不便。
还有黄引生,也还是要住处的。
彼时就同个大户人家一般,住一座大宅院,平素在自院儿里吃饭,有事儿团聚一同吃。
如此能更好的相互照顾,也自有空间。
至于那些买来的人,他们一早搭建了草棚住所,既已不愁住的,那即可放心下地耕种。
桃榆见此欣欣向荣之态,心里很是踏实。
“把这个也吃了。”
听见声音,桃榆偏头看霍戍从灶屋里出来,手里拿了一颗煮熟的白水鸡蛋,蛋身上还已经敲碎了点壳。
他接了过来,瞧着霍戍背上捆着个装满了箭的篓子:“你要上哪儿去?”
霍戍道:“我去山里转转,看能不能带点鲜货回来。”
肖甬拉了拉弓弦:“这头的林子人烟稀少,当是有不少好货。”
言语间,难掩期待,肖甬本就是猎户出身,看见渝昌这头的林子,不免技痒。
桃榆抿了抿嘴,家里有的肉都是腌肉,谁家现在都没有鲜肉能吃。
要想买,最近都是五十里外的村子,去了也还不一定有,唯一能有鲜肉吃的自也只有靠山吃山了。
他平素馋也就罢了,这边的条件能理解,完全可以忍住不吃肉。
不过崽子他爹好像却舍不得崽子没肉吃,瞧这惦记的。
桃榆瞧见跟在两人后头的少年:“那阿盼呢?”
赵盼挠了挠后脑勺:“我想跟着霍叔去好好练练射箭功夫,来了山里,拿书本也抵不上什么用处。”
话音刚落,黄引生也穿着身束了袖口的深色衣裳出来。
桃榆眯起眼睛:“阿祖也要去打猎?”
黄引生笑眯眯道:“我打什么猎,许多年不曾来渝昌了,这边山野葱茏,春时最是好挖药草的时节。我跟霍戍一并上山去,还能有伴儿。”
桃榆抿了抿嘴,原本只是觉得上山打猎有些意思,现在听他阿祖说还能去挖草药,顿时有意思成了眼热。
不过他手抚着自己的肚子,现在孩子堪堪四个月,刚坐稳,路上又颠簸了那么些日子,想也不必想他们不会同意自己跟着前去。
“我们早去早回。”
黄引生道:“你在家里老实着些。”
桃榆看着一行出去了四个人,仰着下巴靠在躺椅上,阳光下白的似乎能发光。
他百无聊赖的剥着鸡蛋吃,元慧茹瞧见他闷闷的,笑道:“你要是嫌闷,一会儿同干娘还有你娘去周遭挖点野菜去。”
“挖野菜?”
桃榆眼睛亮了亮。
元慧茹应声道:“是啊,现在咱们没田没地的,一点新鲜瓜果菜蔬都没有,尽数只能吃干萝卜干白菜。如今时节好,野菜鲜嫩也多,去挖些回来能换个口味不说,自手头上的那点盘缠也能缓着点吃嘛。”
“现在大家没有进项,日子只能过紧巴些。”
桃榆连忙点头:“好啊。”
三人一人拿了个头,又挽着篮子背了个小背篓出门去。
不单是他们,旁的人家妇孺也与之想法一致,现在外头好些人都在挖野菜。
大伙儿对周围路段不熟,近处就不说了,稍微远些都结伴同去。
“野葱还不少,炒腊肉很香。”
一茬茬细细的野葱长得很长,且当季还没有发黄萎掉的。
“这土倒也肥沃,野菜能长得那么好,等往后开出来种庄稼也差不了。”
“边上还有蕨菜,到时候也摘一把回去,过了水做拌菜也好吃。”
三人正说着,一道声音插了进来:“都出来挖野菜了啊。”
桃榆仰头,见着是纪望菊,喊了一声:“三姑。”
纪望菊小臂上挎着个篮子,里头装了一把蕨菜,她上来瞧了瞧三人的成果,见家伙都还空着:“才出来啊?”
“嗯。”
桃榆继续寻着野菜,见有艾草,顺便也搁了几根:“三姑没有去帮着建房舍么?”
“你姑父跟表哥去帮大伯了,到时候两家一起建,更快些嘛。”
纪望菊道:“你表哥跟着你大伯都干惯了,顺手的很。”
黄蔓菁笑而不语,这是去贴着大哥一家了,就凭他们家那几个懒汉,估摸也不得自己老实干。
也好,总比来扭着他们强。
“那好啊。”
桃榆道了一声。
纪望菊见另两人都没说话,她把桃榆推去了一边些挖野菜:“我跟你娘说点要紧事,一头耍耍去。”
桃榆有点莫名其妙,但也懒得同她三姑计较。
见桃榆走开,她赶紧凑到两个妇人中间去,神神秘秘道:“小六家的,赵娘子,跟你们说个稀奇事儿,可了不得叻。”
黄蔓菁挑起眉,这才到这边,能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咋了?”
“吴家那个老三,不是说包了头发去做姑子了么,不见了好多年呢!你们猜怎么着,我今儿竟瞧见也混在我们这里头咧!”
纪望菊像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拉着黄蔓菁,避着避着桃榆的低声道:“我见她与大婿说话,有说有笑的,看样子还挺熟稔。那个跟着大婿的,叫什么盼的少年还唤她娘呢!”
黄蔓菁愣了一下,吴怜荷的事情在路上倒是已经晓得了,村里人发现是迟早的,她并没有意外。
“咋了嘛?”
“我说你咋就糊涂呢,咱这大婿铁一样的面孔,对哪个年轻女子哥儿的有个多余的好脸色啊,大婿那么有本事,这么些年当真就没人?我越瞧那什么盼的小子越觉得……”
话还没说完,元慧茹倏然睁大了眼睛,急忙打断:“可不能乱说!”
第93章
“赵娘子这生激动作甚,也不是我一个人瞧见的,大伙儿都在嘀咕呢。”
纪望菊看着一向温和的元慧茹反应那么大,被她一声呵斥给吓了一跳,小了些声儿道:“他们忌惮着大婿不敢说,可大婿是我们自家的人,我这不是才过来同你们说一嘴叫你们留心着嘛。”
“咱桃哥儿才有孩子,可不能叫人钻了空子去。”
“女子哥儿的都把脸半包着,一路上过来我都还没太留意着。”
纪望菊道:“倒是那个叫什么盼儿的在跟前跳来蹿去,哎呀,我说这桃哥儿怎么也没说好生过问。”
黄蔓菁眼见纪望菊越说越不像话,连忙拉着她道:“事情不是三姐想的那样,我与三姐直言吴家老三和咱家阿戍没有你说的那层关系,三姐切莫在与人说此事。”
纪望菊正欲反驳,觉得这两人糊涂,又听她道:“若是话传到了阿戍耳朵里,你晓得他厉害的。”
听了这话,纪望菊打了个寒颤,连平府上遇见起义兵的事情尚且还历历在目,她可不敢惹那尊大佛,立时便闭上了嘴。
她缩了缩脖子:“得,反正话我跟你们带到了,要是后头出啥事儿你们可甭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话毕,纪望菊有点自讨了没趣一般,挽着她的篮子去了。
桃榆蹲在一边挖野菜,实在把她们的谈话一字不漏的都听了进去。
见着纪望菊走了,他过去:“事情竟朝着这方向传,那可是不能再耽搁着了。”
元慧茹紧着眉心:“当是如何做才好,就叫他们母子俩住过来,当是昭告了大伙儿?”
桃榆道:“还得把大家伙儿召集起来,直接把这桩事给宣布了,如此才省的他们在私底下议论,什么话都说的出来。”
想到纪望菊的猜测,桃榆也有点生气,要是叫霍戍晓得了,还不知道会如何。
“眼下大家才到此处,生计乃头一大事儿,趁早宣布让大家知道了,议论两日反倒是也就过去了。若是在同州城那边,日子安定,大家也无事,不知还要说议指点多久。”
黄蔓菁也赞成桃榆的说法:“是了,许这是个最好的机会了。咱们这批乡亲算是死里逃生出来的,那些礼数教条也只太平饱足的日子里是顶天的事儿,乱世之间能过活已然是最大的事情,这些也就不会被看得那么重了。”
桃榆也道:“阿戍说了,咱们这边的住所还要扩建,到时候叫阿盼他们母子俩过来与干娘住一个院子。大家仰仗阿戍,阿盼是他的大侄子,谅也没人敢多嘴。”
再者吴家虽然也举家搬迁了过来,吴怜荷带着儿子是不可能住娘家的,自行另外建造住所也麻烦,如此是最好的安排。
元慧茹被两人说的踏实了许多,于是便去寻了吴怜荷到家里来,一起商量了这件事。
吴怜荷听闻底下已然传闲话,不免大骇,且还是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好听。
原本她是想儿子考了功名傍身再认祖归宗,谁晓得同州会动乱,现在虽已有秀才功名,却也没有太大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