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秦凛颔首,目光幽幽地望着他:“你很厉害。”
“这才配得上你, 不是吗?”楚承轻笑。
秦凛却摇头:“是我配不上你。”
“我说配得上, 就是配得上。”楚承白了他一眼:“你一个废太子,懂什么秦凛?”
秦凛:……
他没听懂这个梗, 只觉哭笑不得。
楚承见他表情懵懂,不由闷笑一声,抬手揉揉他脑袋,说:“好吧,不跟你开玩笑了。我的意思是,你比自己想象的要强大,只是没有施展出来罢了。比如说,你武力值比我高,若遇上盗匪,我还得靠你来保护;你带兵打仗的能力也比我强,一个国家,必须文武两条腿走路,经济、文化发展得再好,却守不住这笔财富,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能帮你发展势力,但守住势力的,却是你自己。”
秦凛感觉这是楚承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也是两人难得的一次交心之谈。在此之前,楚承与他沟通时其实常常谜语人。
不得不说,听着楚承这些情真意切的安慰话语,他心底竟升起隐秘的喜悦。
因为,这正证明了楚承是在乎他的。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卑劣了?
秦凛一边想着,一边对楚承认真点头:“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好。”楚承望着对面人乖巧的模样,只觉可爱无比,一瞬间很想凑上去亲亲他。想到就做,楚承抬起脸,肉粉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唇,朝秦凛眨眨眼。
暗示意味太明显了。
秦凛面上一热,下意识环顾左右。
此时的河岸边不见人烟,独有几只小螃蟹见鸟儿飞走了,从泥泞里爬出来横行着。
江河悠悠,群山染黛。春风送暖,风光独好。
秦凛屏住呼吸,倾身,只克制地落下蜻蜓点水的吻。
说到蜻蜓点水……
楚承立即天马行空的联想:“阿凛,你会游泳吗?”
秦凛一顿,心中微微失望。
他还以为楚承会提醒他加深这个吻。
但他还是回答说:“我在北方长大,不习水性。”
“是么……”楚承轻笑一声。
除了第二个小世界的戚凛因为特种兵的缘故,进行过水中训练,第一世和第三世的元帅居然都不会游泳,这不得不让人想歪。
难道唐凛本人怕水?或者是天生的旱鸭子?
“怎么了?”秦凛被他的笑容搞得后背毛毛的。
楚承回神,摇摇头笑说:“没,只是想着到南越以后,殿下和我一起学游泳吧?”
秦凛愣了愣,点头:“好。”
说完,他不由自主地望向白河水,越发猜不透楚承在想什么。两人就这样漫无边际地聊着天,竟出奇地和谐。
不知不觉,日头升到头顶。
两人于是回了白下村,不过多久,齐大也带着赵大牛等人回来了。
下午依旧是看诊,并无特别。
等到第二天上午,楚承和秦凛再次去了白河边。
这次有了准备,赵大牛和其他人非常利索地下了河滩,然后卖力地将周围的淤泥挖开。
楚承和秦凛自己也穿了长靴下去,在旁边看着。
秦凛其实也不知道楚承在这泥水中找什么。
钉螺吗?
想到昨日的交心,他诚实地将好奇说出口:“你在找什么?”
“我在找蝗虫卵。”楚承用一条手帕捻起一个小小的黄色的卵,淡然地科普:“旱极必蝗这个说法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意思是说,大旱之后必有蝗灾。”
“啊?!”早就竖起耳朵的赵大牛只觉一根铁棍敲在脑袋上,整个人都懵了!
蝗虫大家都知道,但听楚承的意思,却是蝗灾快来了?!
其他人闻言,亦纷纷惊恐地看过来。
话音未落,一道颤抖的声音忽然从后方响起:“这是蝗虫卵?”
楚承挑眉,转身看去,只见一个纤瘦的青年大步走来。
他穿着靛蓝色的被洗得发旧的长衫,通身读书人的气质,容貌虽俊美,却难掩风霜。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壮男子,大概是护卫。
“嗯。”楚承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便点头。
纤瘦青年见状,拱手行了个读书人之礼:“这位姑娘有礼,在下行经此处,见尔等在河滩徘徊,因而好奇过来看看,打搅之处还请见谅。”
“没关系。”楚承眯起眼,忽而朝他笑了笑。
纤瘦青年被这笑容闪到,不由恍惚了一瞬,面颊竟是肉眼可见地泛红了起来。
一旁的秦凛察觉,顿时如临大敌,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楚承身前,警惕地问:“既知打搅,这位公子还有何指教?”
将一切看在眼里的楚承微讶,随即莞尔。
咦?
这不正是他先前想要的“刺激”?
纤瘦青年看了看容貌俊美,气质似不在人下的秦凛,眼底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收敛心思,认真说:“在下姓蒋,二位称我为蒋公子即可。在下方才听闻,姑娘似乎是特地来找蝗虫卵的……姑娘为何如此笃定这里有蝗虫卵?又为何言语间隐隐暗示,接下来会出现蝗灾?”
蒋?
楚承勾唇,开口:“蒋公子有礼。小女子楚承,这是家兄楚凛。”
“哦?原来是兄长?”蒋公子眼睛顿时亮了,还煞有介事地朝秦凛郑重一礼。
秦凛顿时沉下脸,黑得透底,却又不能反驳楚承的话。
毕竟他们现在确实正冒充兄妹。
紧接着,便听楚承继续道:“不错。小女子确实是特地来找蝗虫卵的。方才我已经说过,大旱之后必有蝗灾。蝗虫喜欢在有一定湿气的土壤中产卵,而因旱情而裸露出的河床,正是孕育蝗虫的天然温床。另外,长时间的阳光暴晒会将土壤中的真菌破坏,而真菌对昆虫来说是有害的,这又大大增加了蝗虫的存活率,我这般说,大家能明白吗?”
“真菌是何物?”蒋公子忍不住好奇地问。
“嗯……这有些难以解释,南方梅雨季节里粘在衣物上的黑色的‘毛’,即霉菌,就是真菌的一种,我们平时吃的菇类,也是真菌的一种。这样你能明白吗?”楚承解释。
“好像懂了。”蒋公子强撑着点头,心里却止不住地羞耻。
他自诩博古通今,此时论学识却比不过一位女子。
想着,蒋公子赶紧问:“那么,该如何灭杀这些蝗虫卵呢?”
“其一,翻土。将土壤中的虫卵带到地面,经过阳光暴晒,自然而然会因脱水而死亡;其二,火烧。其三,虫卵浸泡盐水也会死亡。最后,鸡鸭这两种家禽是蝗虫的天敌,成虫、虫卵都是它们的食物,鸭子最佳。”
“为何鸭子最佳而不是鸡呢?”蒋公子毫不掩盖自己的好奇心。
楚承笑了笑,耐心地解答说:“鸭子食量大,一只鸭子一天大概能吃300多只成虫,而一只鸡一天只能吃70只。”
“原来如此!”蒋公子恍然大悟,再次好奇地问:“这些学问,我从未在书上看到,不知楚姑娘是从何处得来?”
楚承弯起眉眼,笑容浅淡。
这位“蒋大人”虽然目前看来品貌俱优,但难免过于文绉绉了,若非年龄摆在这儿,楚承肯定以为对方是个老学究、腐儒之流。
想着,他意味深长地开口:“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啊,蒋公子。这些知识,只要找只鸡鸭过来实验一番便能知晓。翻书?书本上可不一定记载了这些。”
蒋公子听着,只觉面红耳赤。
这一次,却是羞愧的。
他,正是南枝县的县令蒋正。
上任以来,他自觉还算公正廉明,也想好好替百姓做些实事。可他颁布的一些政令,县里的大户从来阳奉阴违不说,自身的权柄也被下面的本地出身的小吏给逐渐架空了。不仅如此,连帮白下村和白上村调停水源问题,隔壁的县令也不拿正脸看他!
他这官当的,真是窝囊!
甚至有时候越想越气,还考虑过辞官不干了。
毕竟以他的家世,当不当官都无所谓!
但当初是他自己坚持不想入朝,非要从县令做起的,还特意跟父亲置气,隐瞒身份来到南枝为官,如今一点儿作为也无就辞官,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而就在他无法下定决心的时候,几个普通百姓的感激让他打消了念头。
原来,因为自己经常去集市一个老农的摊位买蔬菜瓜果,本地的地痞流氓不敢收老农的“保护费”,生怕其“告状”,连带着周遭其他小贩也受益。
而他这一无形的举动,使得南枝的集市十分繁华,附近许多村子的百姓赶集的日子都喜欢往南枝来,让集市上小贩们的生意都好了不少!
这在蒋正看来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但这些摊贩却一直记在心里,还特地制作了万民伞,连同一些瓜果蔬菜,大张旗鼓送到了衙门。
从那以后,蒋正不再想着辞官,或者干大事,而是渴望为这些淳朴的百姓做些什么。而就在他想着该怎么做,不知不觉又走到集市上时,忽然听说白下村来了位女神医,长得跟天仙似的,还知道蛊虫病的真身。
却是昨天赵大牛等人跟着齐大去南枝县买靴子时,一时嘴快,跟认识的人把楚承那番关于血吸虫病的言论流传了出去。
然后不到半天,这番言论就演变成€€€€白下村的女神医能治蛊虫病!
对此,有人不信,有人却愿意死马当活马医。
那么话说回来。
蒋正听到市井流言后,担心这位“女神医”是骗子,所以派人调查了一番,发现的确是位医术高明的女神医,这两天的义诊着实治好了不少人,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出于好奇,他今天一大早便带着两个差役来白下村微服私访。到了村子,却又被告知楚姑娘带着人去白河了,蒋正一路赶过来,结果恰好听到了蝗灾的消息,直到现在被这位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楚姑娘”暗讽了。
虽然被暗讽,但蒋正并未恼羞成怒,而是猛然醒悟到,自己原来犯了读书人的通病€€€€眼高手低,自以为是。
想着,他不由恭敬地朝楚承深深一揖:“多谢楚姑娘教诲。”顿了顿,他又说:“实不相瞒,本官乃是南枝县令蒋正。姑娘今日传授的,乃民生大道、福泽万民也!本官欲实验一二,若验证属实,便上书府君,为姑娘请功。”
府君就是他爹,自然不会贪墨了楚姑娘的功劳。
楚承适当做出惊讶的表情,随即眉目一转,莞尔:“原来是县令当面。蒋县令无需如此,小女子方才亦有失礼之处。至于请功,就不必了,算在您头上吧。”
“这怎么行?”
蒋正一惊,只以为对方视名利于浮云,正要劝说,忽然远处传来一片喧哗声。他扭头看去,只见乌泱泱一群人从白河上游走过来,手里似乎还拿着锄头等农具。
为首之人他认识,正是白上村的村长€€€€倪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