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文玲有些讪讪:“你爸出去买烟了。”
赢舟拽住元问心的胳膊,往自己卧室里拉。
许文玲回头看着他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终究什么也没说,轻轻关上了门。
元问心转头看向门口,突然眯起眼,道:“你恨她吗?”
赢舟皱起眉,仅剩不多的好感度岌岌可危:“我们没有熟到这种地步吧?还是说你想用语言刺痛或者激怒我?”
赢舟总觉得元问心对他过分了解,这让他有种信息不对等的不安与烦闷。
元问心笑了笑,没有回答。
赢舟把他拉到了自己的卧室。单人床,有张书桌、椅子和窗户。除此外再没别的家具。
地上摆着一排收纳箱,床边有个塑料凳。墙上贴着一张世界地图。
赢舟把凳子上的杂物收起来,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示意元问心坐在凳子上。
房间不大,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到半米。
元问心从来没在这么狭窄的“会议室”里开过会,而且这里居然没人端茶。
他有些轻微的不自在。
也许是因为这个位置离赢舟太近了。真的太近了。
元问心觉得自己伸直腿,都能踢到赢舟的脚踝。也不知道赢舟怎么长的,脚踝都生的这么……色情?尤其是他的脚居然是翘起来,笔直的腿包裹在校裤里面。脚尖随着呼吸一点一点。
元问心觉得自己应该找点更文明的词来形容,但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两个野蛮的字眼。
空气里充斥着一股特别的花香,很淡。
赢舟开门见山地询问:“我一共见到了两头猪,怎么判断谁是农场主?或者说谁是那个祸害。解决掉祸害后,其他畸变的人怎么办?”
“现在是早期,动物人还没有彻底畸变。这种转换是可逆的。只要远离污染源,他们会逐渐恢复正常。”
就像是吃了饭血糖会升高,但不是所有血糖升高都会发展成为糖尿病。
“还有,你见到的都不是祸害,只能说是祸害早期的寄主。而且有些人就是会异化成猪。你见到的是哪两头猪?带我去看看。真遇到这些寄主,我体内的虫子会有反应。”
“一个是我继父,还有一个在楼下。”赢舟想起王文山,表情难掩厌恶,“你自己去……算了,我跟你一起。”
他想看看元问心是怎么处理的。
这是很宝贵的经验。
赢舟掏出手机,翻到拉黑好多天的王文山,把他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
-在家吗?
王文山的回复很快:在的,在的。
他像是完全不记得早上发生了什么一样,语气里充满了讨好。
-你要来家里坐坐吗?我买了你喜欢的点心。
赢舟从来不吃王文山给的东西,自带封闭包装的除外。
赢舟:好。
他抬起头,朝元问心道:“走吧。”
王文山就住在楼下。
元问心跟在赢舟身后,突然心情很好地开口:“好好玩。我们在城市里找猪。”*
第9章 第 9 章
009
赢舟心想,人与人果然是有些不一样的。
比如他为此心神不宁、身体僵硬;而元问心想的居然是真好玩。
赢舟并非悍不畏死,只是冷静能让他更大概率地活下去。
他走到了楼梯拐角处。
一头猪站在门口,兴高采烈地朝他挥手,脸上泛起兴奋的油光。
好臭的猪。
赢舟眉头微微蹙起,神色间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王文山看上去更兴奋了,整头猪的眼睛里几乎泛着光。
他争分夺秒地用眼神舔着赢舟的脸,隔了会,才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人。
“小舟,这是?”
赢舟:“同学。”
他向元问心投去询问的眼神。
元问心用大拇指搓了搓无名指,摇头道:“不是它。”
他体内的虫子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赢舟一句客套话也没有,调头就走。
身后,王文山语气的焦急:“小舟,你不是说要来做客吗?是觉得太少吗€€€€这个月叔叔给你五百行吗?!”
王文山的最后一句话,让元问心忍不住回头,瞥了他一眼。
他们在城市里找猪。没有找到真的猪,但这里从不缺畜生。
元问心的手踹在外套口袋里,微微撇起了唇,他走回赢舟家里。门是开着着,卫生间里传来水流声。
元问心走过去一看,是赢舟正在用冷水洗手。哪怕他之前并没有碰到什么脏东西。
赢舟皮肤白,虽然从小就帮着妈妈干家务,但好歹不用像山里的小孩一样割草喂牛,一双手没什么明显的茧子。他仔细清洗着指节和指缝,手指尖被搓的泛起一层粉色。
元问心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很复杂,也很陌生。
后来他才明白,这种情绪叫怜惜。比怜悯多一点心疼。
元问心问:“你明明不喜欢,为什么要答应呢?”
赢舟关掉了水龙头,面无表情地回答:“第一,我缺钱;第二,摸两下死不了人;第三,王文山身体很差,真动手打不过我,我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最后,就算真发生什么,那也是我活该。毕竟我就想挣这个钱而不是辍学去端盘子。这个答案你满意吗?有满足你审丑的需要和优越感吗?”
元问心表情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赫英中学奖学金不是挺高吗?”
赢舟把打湿的帕子蒙在自己的脸上,久久没有拿下来:“你觉得这种事我会想不到吗?”
他的声音很平静,身体却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怒气几乎凝聚成实体,卡在赢舟的嗓子眼。
当初签协议,留的是许文玲的银行卡。因为赢舟还没身份证,办不了银行卡。
办身份证需要户口本,户口本又在李洋那。
直到有高考报名这个正规的理由,赢舟才有了属于自己的身份证。他趁着一个午休时间,走出学校,去门口的银行办了人生中第一张银行卡,又拜托班主任老师,找学校财务科的领导改了合同与卡号。
班主任的确对他很好,这些都是瞒着许文玲进行的。
可惜从高考报名到高考,中间只有一个学期的奖学金能拿。
元问心的表情几经变化,最后移开眼神,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抱歉。”
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成拳。
异能局给出的资料并没有细致到这种程度。
也只有这种时候,元问心才意识到,他面对的不是故事、纸质文件、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是什么无法战胜的怪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的身体会受伤,有脾气,还有一个会痛苦的灵魂。
赢舟等到情绪平静后,才松开捂住自己脸的毛巾,把它重新挂在了架子上。
“没关系。医院的事谢谢你。”
根据赢舟的了解,继父去买烟的时候,通常会顺路去旁边的麻将馆里打牌。
不是正经的社区麻将馆,而是一个类似地下赌场的地方。入口用卷帘门半掩着。旁边开着一家门口亮着粉红灯的发廊,门纱也是粉红色。穿着超短裤的女郎会站在门口冲人笑。在遇到仓皇逃窜的青涩少年时,笑容会变得格外放肆。
时常有赌狗在赢到钱后,来这里挑一位发廊小姐洗头。出手阔绰。
要不是贩毒50g就能挨枪子,这里肯定会发生更离谱的故事。
继父什么时候回来,就看当天的手气如何。
今天,李洋的手气显然不太好。赢舟没等太久,下午四点,继父就穿着拖鞋,骂骂咧咧地回家了。
走之前,李洋特地问过赢舟去哪儿了。许文玲含糊了一声,回答的是去学校上课。
因此,当看见赢舟在家时,李洋明显愣了一下。
“你怎么没去上课?”
今天是工作日,他还没反应过来赢舟为什么没去学校。
在赢舟的视角里,就是一只粉白的胖猪,站在门口哼哼唧唧了一声。
继父是见识过影子的,赢舟没跟他客气,黑影蔓延着,像一条海蛇,精准地从地上蹦起,缠住李洋的脚踝。
影子毫不客气地把李洋拖了过来,伴随着杀猪似的惨叫。
邻居们虽然有些奇怪,为什么402传来的惨叫声如此与众不同,但碍于李洋在这里多年的深耕,依旧没人站出来管闲事。
人猪表情充满惊恐:“哼哼唧€€€€!哼唧!”
赢舟抬起脚,踩住了他的头,狠狠摁在地上,语气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股寒气:“我不是说过,别在家里发出声音吗?”
人猪的脸贴着冰冷的瓷砖,这股超自然的力量让他感觉到茫然和惊恐。
砖缝里还有之前残留的血迹,积年累月,洗不干净。不知道是谁的,但肯定不会是他的。
但之后就不一定了。
李洋在这一刻瑟瑟发抖。
赢舟转头,询问:“他都说了什么?”
元问心颇为意外:“你听不见?”
赢舟:“听不见,远一些能,凑近了全是猪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