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新来的这批人一脸茫然,但看着其他人激动的表情,却也不好多问什么。免得被当成异类。
他们虽然不是末日遗民,但来自秩序尚未崩塌的现代社会,而且还没被梦之城同化,三观或许比这些遗民更加普世。
“我和我的同伴,异能局的职工赢舟一起,进入了梦之城,展开营救。”和自救。
完全不提两人完全是走投无路,被迫进来的。
“好消息是,在经历多日的信息搜集,结合外界资料后,我们初步敲定了这个诡域的解决方案。摧毁梦矿,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除此外,我也想向你们解释鼠人和超梦体的来历。我希望大家不要再被城主的宣传迷惑,把屠刀对准自己的同伴。”
胡巴听到这,摸摸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吸了一口。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大概是很复杂的。
“在梦之城,下城区的居民,一部分人畸变成了伥鬼、坐稳了奴隶的位置;一部分人畸变成了鼠人,却是勇敢的抗争者。”
“而超梦体,则是我们头顶的萤灯。”
现在还是“白天”。
不少人抬头,看向了暗红色的岩石“天空”。
一盏盏圆形的萤灯飘在空中,这是阴暗的地底唯一的、可以让所有人共享的,光明的种子。
谢东壁停顿了片刻,任由复杂的情绪在这些人中发酵。
“感谢它们的存在和坚持。让我们在现在,有能力和梦之城抗衡。”
“但我们的人数毕竟还是太少,需要帮助。我希望,大家可以拿起手中的锄头……为了自己,为了早日离开诡域,和家人团聚;勇敢地把武器向敌人的头上砍去,协助我们控制下城区!”
藏在人群里的胡巴第一个响应了号召。
他举起手里的矿工锄,大喊:“打倒城主,离开诡域!”
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人是很容易被煽动的。
第二个人、第三个人,很快加入了喊口号的阵营里。
到后来,每个人的表情都充满狂热,口号声震天。
毕竟这是离开的唯一希望。
谢东壁当场点出了几个编号,任命这些人为小队长,带领这些矿工行动,消灭下城区数量不多的畸变人。
一切安排妥当后,谢东壁掷地有声地砸出两个字:“行动。”
第73章 第 73 章
73
当人们举起武器时,其实就会发现,那些看管他们的畸变人,并没有比他们强壮太多。
他们惧怕的不只是身边畸变的监视者,还有这些监视者背后代表的梦之城的秩序。
狂热变成愤怒,愤怒变为仇恨;又很快得到了宣泄。
负责做午饭的鱼人被割下了头,身体吊在了食堂上,鱼头则是被扔进了它做的潲水桶。猩红的血液在桶里弥漫,混合成令人作呕的酸臭味。
监控里,类似的事件在不断上演。
工头的家被撬开,人们找到了藏在床底的工头,把它拖了出来,从窗户推了下去;惨叫声成为了狂欢的背景音乐。
宿舍,负责收钱的蛙人被数不清的铁铲,打成了一张薄薄的皮。它的血肉飞溅出来,粉红色,挂在了门槛上,杀红眼的人用木板刮下,放进嘴里狠狠咀嚼。
垃圾场。监工被一脚踹进了化粪池,它尖叫着想要爬上来,下半身被腐蚀成白骨,又被人恶狠狠地踹了下去。
站长同样注视着这一切,像是喘不过气一样,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
它也是畸变人,而且是来自中城区的原生种€€€€起码,在它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它正在因恐惧而颤抖,又因恐惧,而开口:“这就是……你们要救的人。你看,他们不也是一群……披着人皮的劣种。我们每个人,都是。只是有些人的魔鬼被关押着,有些人放了出来。这是群体打着正义名号的……暴行……你不该放任他们的。”
赢舟不由得蹙起眉。
“那可不一样。”谢东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说完,他敲了敲门,走了进来。
赢舟转头:“你怎么来了?”
谢东壁:“广播站没监控,太无聊。”
他来到屏幕前,指向了员工楼的监控。
工头倒在血泊中。周围人依然觉得不解气,狠狠捶打着已经变形的马头。
谢东壁道:“这个工头打死过十几个人。有时候的确是职工在偷懒,或者生病了没力气。但更多是因为他心情不好。”
食堂。
“这个鱼人会往潲水桶里滋尿。”谢东壁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以至于感到一阵反胃。
这些小管理者,享有着一丁点的权力,就会无限地利用、压榨,作为自己生活不顺的弥补。人之初,性本善还是性本恶,在哲学界一直没有定论。有毒环境会孕育出作恶的土壤。
谢东壁至今还记得,他在食堂排队等着打饭,穿着厨师围裙的鱼人跳上了饭桌。它掀开自己的围裙,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自己的排泄物注入饭桶内。
谢东壁眉眼凌厉,语气冷冽:“而这个宿管,隔三差五会拉个人出来,让兄弟们爽爽。”
被优先选择的当然是女人,然后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它的兄弟们和它日子都挺爽。
在下城区,每一个抛弃人性然后畸变的人都该死。
它们吃着同类的骨血,得到了现在享有的一切。
这一次,站长沉默了很久:“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更多的管理岗职工,其实也没做什么,他们来自中城区,上有老,下有小;但你们还是动手了。”
谢东壁扭头,看向被挂在墙上的站长:“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无辜?因为你什么也没干……但你口口声声叫着下等人,心安理得地接受着供奉,漠视着周围发生在‘劣种’上的一切。
“你也不会阻止。因为我们不是一个物种。人被杀死,在你眼里,就像是有人在街上杀了一条鱼,一头猪。你又怎么可能阻止?哪怕你其实明白,我们是和你们一样的生物。
“他们是亲自动手的杀人犯,你是蒙着眼的法官、沉默的帮凶。你怎么能觉得自己无辜?”
站长:“那你应该知道,所有居民都是有监视器的。这个监视器并不是有谁在盯着,而是系统收集数据,然后判定行为是否违反了梦之城的法律。
“对于我们来说,虐待下城区居民不违法,就像是上城区的人虐待我们,一样不违法。当然,似乎也没有上城区的人会这么无聊。毕竟下城区的劣种已经够玩了。
“但阻止这样的行为,反而违反了道德管理条例。说不定会失去现在的一切,变成下城区的贱民。你在我的位置上,难道会做得更好吗?你们有勇气站起来摧毁一切,只是因为你们本就一无所有!”
谢东壁还愿意和站长说两句话,是因为站长终归是在思考的。
而从有些畸变人的身上,你根本感觉不到这种思考,就像是真的退化成了虫子。
谢东壁:“既然你享了旧日的福,就不要说这些了。”
站长咬牙道:“监控器肯定报警了,城主很快会带着人来收拾你们!”
谢东壁笑了笑:“嗯,所以我们之前就把交通都停了,所有升降电梯都在下城区或者半路,它们可以从万米高空跳下来。”
站长不说话了。
他被拎到了一个单独的房间看押。人手不够,没有人守着他。但站长也不敢逃跑。外面到处都是暴民,它又没什么武器,在交通站里,说不定还能安稳地度过这次暴.乱。
站长办公室。
“你骗了他们。”赢舟嘴里含着一根香草味的棒棒糖,含糊不清地说着,“要是这些人知道梦之城没了,他们也活不了,还会这么做吗?”
谢东壁推了推眼镜框,人在心虚或者不确定时,难免会有很多小动作:“那就不要让他们知道。而且,已经回不了头了。”
赢舟知道谢东壁的意思,每个人手上都沾上了畸变人的血,现在留给他们的路只剩下成功一条。
他把手伸进了口袋里,搓了搓里面呆着的四毛。
四毛的身体很软,还是温热的。手感很好,像是一个受气包。
四毛轻轻发出一声“唧”。
“让他们停下吧,可以动手,不要虐杀。”赢舟说,“这里还有几十个人,是可以回到现代社会的。而且他们在现实中权力很大。还有,再这么下去,这群人会变成畸变人的。以牙还牙固然很爽快。但你如果想控制梦之城,还是要建立起‘秩序’才对。”
城主也建立了一种秩序。
尽管这秩序以人类的眼光看,残忍、恶心又诡异,但也起到了维持梦之城稳定的作用。
谢东壁一愣:“好。”
片刻后,广播响起,大概是说不要让仇恨蒙蔽双眼,成为自己原本痛恨的人;呼吁人们收押这些畸变人,并且承诺,在夜晚来临前,他们会对畸变人进行统一的审判。
下城区的管理者被清扫得七七八八,还活着的这批人,被押到了交通站的广场上。
它们被捆在柱子下,惶惶不安,承受着居民们愤怒的眼神。
谢东壁安排人,拔了农田里的蔬菜,又宰了农场养的猪,用食堂的锅碗瓢盆,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饭。
其实酒店离交通站还更近一些。但谢东壁不打算启用酒店。
因为酒店的床不够四百多个人睡,而且,酒店的阶级属性,也是很明显的。不同的价位有不同的房间。不患寡而患不均。没必要多生事端。
做好的饭被人从食堂后厨推了出来,下城区的人们终于吃上了一顿热乎饭。
谢东壁去食堂,做行动总结,并且维持秩序。
不管他的初衷是什么,但这一举动的确能收买人心,而且让他隐约有了首领的意味。
也多亏鼠人现任首领并不热衷权力,也从不觉得自己过去的付出有多辛苦,要不然气氛大概没这么热烈,会更加纠结。
赢舟没去。第一,他还拿着上城区的户口,不方便;第二,那就是赢舟的确对梦之城没有归属感。
他没有被同化,也不可能为了当管理者而留下。
他还要回去读大学,荀玉元问心大概都等急了,爱丽丝的兔子还没带他找到妈妈。
赢舟没有去吃饭,而是在办公室看着监控,等着海因里希的资料。
海因里希和胡巴办公室奋笔疾书。
他们来自“未来”,正在努力把一切可能有用的信息写下,然后让赢舟记下来,带出去。
晚上10点,下城区的居民已经吃饱喝足。大家把交通站还没来得运出的梦矿堆在了广场上,在下城区的中央位置,燃起篝火。
赢舟推开门,走到阳台,看向不远处的广场。
人头攒动,声音嘈杂。但赢舟还是听清了,谢东壁是在宣读这些畸变人的罪行。罪不至死的可以网开一面;但罪恶滔天的这批人,都被推进了火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