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海岛不大,明显缺乏淡水和食物。好在靳白羽已经是个死人。
他找到了一个山洞,位于两座低矮的海崖之间。然后挤了进去。
靳白羽的伤势很严重,身体近乎腰斩。还有不少狗咬出来的牙印子,血肉模糊。伤口高高肿起。
他不会死,但等身体自然痊愈,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且,在资源匮乏的情况下,他甚至没办法恢复之前的鼎盛状态。
靳白羽靠在山洞边缘,微微闭上了眼。
赢舟一直都没什么大动作,一方面是在这段记忆里,他是客观上不存在的东西,很难干涉现实;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其实也有些好奇,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该知道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
赢舟觉得,他得想办法离开这里,总不能一直被红眼医生牵着鼻子走。
“如果是靳白羽的回忆……”赢舟看向了面前半昏迷状态的男人,若有所思,“杀了他?可以出去吗。”
靳白羽的生命力很顽强,尤其是在得到那个近似“太岁”的异能后。
元问心尝试过在早期逮捕他,没有成功,只是伤了他一只眼睛;裴天因的命运之矛命中过他的身体,但同样让他逃过一劫。医生把他抓到了手术室,虐待到和死了没什么差别,这小子都能吊着一口气。
要是所有诡异生物的生命力都跟他一样旺盛,那人类也不用想着什么收复失地,平复祸乱了;早点打不过就加入吧。
死得早,说不定还能赶上好时代。免得在人类社会当牛马,在祸害社会还要当伥鬼。
尽管是个答案未知的尝试,赢舟还是打算试一下。
但有个问题:四毛不在他身边。
和之前几次进入精神类诡域的感觉类似。四毛并没有跟着他一起到这个地方。
赢舟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花香。
谢东壁说,太岁的根茎已经在身体里,代替了他的颈椎。相比于“阴翳之影”这个进化源,他和太岁的关系显然更加亲密。
赢舟也能感觉到这个异能的存在,只是,“太岁”是一个被动的辅助技能,他还没试过用它去攻击别人。
但上辈子的太岁肯定试过,而且很成功。要不然也不会成为灭世级别的祸害。
赢舟回想起了槐江偶然的描述。
他说,他怕太岁花有毒。
赢舟闭上了眼。
他开始感受起了自己的身体。
从脚开始,这里是太岁的根。花本来该种在土壤里,但这里没有土壤,只有赢舟的身体。赢舟察觉到的疼痛,是催熟它的化肥。
他一路往上观察着,不仅感受到了不该存在的植物根茎,还多了枝和叶。
一点绿色在赢舟的脚下展开。
绿叶顽强地顶开了干涸的土地,并固执地朝外扩张。
这是赢舟的诡域。
除此外,赢舟有那么一瞬间,看见了更多东西。
他看见自己被红色的茧包裹着。而在赢舟清醒的刹那,四毛变得格外激动。
赢舟失去意识的时候,四毛同样没有意识。也没办法行动。
缠在身上的茧丝像是会呼吸的血和肉,正在尝试将包裹着的东西吞噬、吸收。
红眼医生作为织茧的人,看上去并不怎么得意,反而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的精血似乎都要被这些肉色的丝线抽干。
它剩下的几只完好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赢舟。
赢舟站在地上。透过了一层层的茧,垂眸,同样凝视着它。
他从摩西的充血的眼神里,感觉到了震惊。
摩西的眼睛又爆掉一只,数不清的粉红色神经元涌了出去,涌向赢舟。
赢舟毕竟不是诡异生物。
诡域开启的钥匙,是他从红皇后那里继承的,结合了自身的一些特性,用的不算熟练。
他很快回到了靳白羽的记忆中去。
本该是昏迷状态的靳白羽骤然睁开了眼。
这和他原本的记忆不相吻合,靳白羽有些错乱,但却本能地朝着赢舟的方向走去:“小舟……?”
他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很快脱力地倒下。只是依然没有死心,像是搁浅的鱼,以一种很是扭曲的姿态,来到了赢舟的跟前。
“宝宝,我是要死了吗。你怎么是半透明的。”靳白羽抓住了赢舟的脚踝。
诡域的范围正在不断地扩大,赢舟的身体也越来越凝实。
就像是从虚假变成了真实。
靳白羽抬起了头,眯起眼,脸上出现了奇怪的笑容。
他开口:“你不是我的小舟。”
赢舟想尝试催促太岁花盛开,看看有没有毒。又担心弄巧成拙,让靳白羽治好了身体上的毛病。到时候又是一个麻烦。
他决定等到了研究所,再进行太岁开花实验。
现在的难点变成了如何杀死靳白羽。
杀死一个祸害,最好的方法是破坏他的进化源。
赢舟蹲下,抓住了靳白羽的头发,把他的脑袋摁在了地上。
粗粝又冰冷的石头抵住了靳白羽的脸。
赢舟撩开他的头发,开始拔他脸侧的翎羽。
很锋利,也很滑。用不起力,而且,这些羽毛还划伤了赢舟的手。
他握的很用力,斜着切入的伤口很深,掰开不太起眼的细线,都能看到白森森的手骨。
血滴在了靳白羽苍白的脸上,顺着往下滑落。
靳白羽舔掉了唇边的鲜血,脸上多了点气色:“你是想杀我吗?老公。”
怎么听,这语气都很是讨厌。
赢舟没有回答他,而是弯腰,捡起了一块恰到好处的石头。
岩石,纯黑色,很沉。上面有水蚀带来的孔洞,握在手里尺寸正好。
赢舟握着石头,狠狠砸向了靳白羽肩膀的位置。
经常做饭的人大概捶过肉馅,不切碎的话,直接砸一大块,会先凹下去一片,表层变得软烂;再多砸一段时间,就会变成肉泥,举起锤子的时候,肉酱会粘起一个小钩。
赢舟面无表情地砸烂了靳白羽的两条胳膊。
肩胛骨连接手臂的位置直接断裂,短时间应该是长不出来新的。
靳白羽疼得身体在抽搐,但笑容却愈发灿烂。
空气里出现了浓郁的橘子香精味,像柑橘调里加了消毒水,奇怪又刺鼻。
靳白羽用挑衅的眼神看向赢舟:“你恨我吗?”
赢舟还真怕说个恨字会把他爽到。
他一只手摁住了靳白羽的脖子,把他死死压在了地上,另一只手握紧石头,砸向了另一个位置。
靳白羽的脸侧,或者说颅侧。
那些羽毛很难拔。
不如把头砸烂。羽毛自然也就掉了。
痛大概是很痛的。
在砸下去的瞬间,靳白羽的身体抽搐起来,空气里的香精味更浓了。
“你不恨我。就像是我说过的,我只是你恨你自己的载体。你在我身上投射着‘我’。你最恨的东西,其实是你自己。
“我觉得我也是你精神控制下的受害者,但肯定没人会赞同。”
场外的红眼突然有些激动。
因为赢舟如同A股一样久久没有涨过的黑化值曲线,骤然拔高了一大截。
赢舟微微蹙起眉:“你可以安静点吗?或者变成鸟配合一下我。我还没杀过你这样这么像人的祸害,有些生理不适。”
头已经砸碎一小半,粉白的脑浆流了出来,有些甚至从赢舟的手背上滑过。
非常的扭曲、血腥和恶心。
好在靳白羽的进化源已经开始松动了。
靳白羽的脖子昂起,大口大口地吸着气:“你需要这种痛苦……让你抵抗持久的、从未消失过的,对死亡的渴求。就像是吃不到牛肉,于是用鸭肉假装是牛肉。宝宝……我比你更清楚你想要什么。”
赢舟本来是想用石头堵住他的嘴的。
但他觉得这个理论很有趣,是他没有想过角度。
“是吗?那我为什么会想死呢?就凭你吗?”赢舟的脸上出现了很强烈的嘲讽,掐着他脖子的手不自觉地开始用力,“别太自以为是了。”
靳白羽碧绿的眼眸已经是一片血色:“你被我激怒了,因为我说中了吗?”
气管说不定已经捏碎了。
靳白羽没忍住重重咳嗽起来,血沫子一直往口腔外涌:“扼杀往往代表着强烈的愤怒。看来是真的很生气了……赢舟,如果你想的话,那就杀了我吧。杀死自己总归是很难的,我是你盘子里那块鸭肉。”
赢舟松开了手。
“靳白羽。我承认你说对了一点,在某些时候,我其实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他眼眸是静谧的粉色。
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或缺的。
对于浩瀚的宇宙来说,个体就和尘埃一样渺小。
“但你也说过,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赢舟。让你失望了,我居然有了自己的工作,还交上了朋友。我还尝试了很多我不感兴趣的东西,虽然别人说它们很好。”
赢舟总是沉默,沉默不是因为内向,而是无所谓。
但今天他的话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