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轮的荷官是你?”
槐江大概沉默了足足七八秒,这才回答:“是的,客人。”
赢舟伸出手,掌心朝上,毫不客气地询问:“你之前跟我过,我到酒店就把骰子还给我。骰子呢?”
骰子是荷官的进化源,在经过四毛的转化后,成为了一个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骰子。甚至都没有特殊的诡异力量波动。
投掷时,使用者可以在心里提问。答案越确定,骰子的点数越大。反之,点数越小。
赌场几个经典游戏能长盛不衰,就是因为玩家觉得这些游戏很“公平”。
规则简单、透明,全赌运气,上头的赌狗们就会觉得游戏越公平。而且,就算输了,也只是失去赢来的所有筹码而已。看起来完全没有代价。
真的没有代价吗?
赢舟正对面的位置,一个蓝皮肤的祸害突然掀翻赌桌:“你一定是在出老千!让你们老板来见我!我可是赢过8轮,和你们老板面对面摇骰子的VIP玩家!怎么可能连基础场的猜大小都输€€€€”
赌场的打手纷纷上前,面无表情地架住了这个祸害的胳膊,把它往小房间里拖去。
它身旁的女招待弯着腰赔笑:“那好,我们去小房间里看监控好不好。您不要着急,我们的荷官肯定不会作弊的。”
周围人在短暂地瞩目后,无所谓地收回了视线。
这样的事件哪怕不是每天都在发生,一周也有个四五回。早就见怪不怪了。
蓝胡子被拖行了七八米,突然回过神,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和算计,它激烈地挣扎起来,头剧烈摇摆着:“我不去小房间!我不赌了!放我走,我不去小房间!让我出去筹钱!”
招待的声音渐行渐远:“可是客人,您还欠我们赌场10万筹码呢,欠钱的人可不能离开赌场,除非叫人来替你赎身。您不想试试逆风翻盘吗?”
咔哒。
门关上了。
赢舟还保持着手摊开的姿势。然而槐江并没有给出什么反应。
赢舟收回手,微微侧过头:“你是想赖账吗?觉得我拿你没什么办法?”
黑色的阴影在地面上扩散,刚好完全笼罩住槐江在地上的影子。
赢舟没办法单挑一整个赌场。
但他觉得,他知道怎么对付槐江。
上次,槐江开车送他回去,在赢舟的诡域前停下了,给出的理由是“不想死”。
或许是客气,或许是大意中提起。总之,他的诡域的确能给槐江造成伤害。
他的态度激进又傲慢,很容易让人产生反感,尤其是那个被威胁的人。
但赢舟连死都不在乎了,还会在乎槐江怎么看他?
槐江身体绷紧,然后又强迫自己放松。
起码不要露出过于戒备的神情,这在谈判中很不利。容易催发赢舟的敌意。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骰子,对您来说,用处并不大。大人,请跟我来。”
赢舟平静地回答:“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给我,现在。”
槐江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您太警惕了。没事,我让员工清场。”
收到消息的荷官们纷纷中止了赌局。并且把这些或死里逃生、或想要乘胜追击的赌狗都赶回了客房。
赌场大厅很快只剩下他和槐江两人。
槐江转身,拉出一把椅子,放在了赢舟身后:“恕我直言。您要回骰子,是想参加这个比赛吗?”
赢舟的确有这样的想法,但他并没有在赌场赢过荷官的把握。
他要回骰子,只是想让槐江的胜率从百分百掉下来。万一以后异能局要对酒店采取行动,这个举动说不定能帮上一点忙。
想到这,赢舟发现,他的立场竟然还是这么坚定。
他从小到大都是人类,养育他的人也是人类,接受的教育也来自人类,得到过最多的爱也来自人类。所以直到现在,他依然站在人类这一边。
在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沉默是一种很好的策略。
赢舟缓缓坐下,靠在椅背上,翘起脚尖。像是等着槐江发言。
又傲慢又漂亮的一张脸,连包裹在衣服下的身体轮廓都趋于完美。
槐江感觉自己挣扎了许久,当然,以他的道德水准,其实也没有很久。
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痛击队友:“大人,很乐意为您服务。我们合作一次如何?您想要一劳永逸地解决白面吗?”
第187章 第 187 章
华北区异能局,元问心正在办公室,进行每月的例会。
他在上周成功升职为总执行官,还连任了全球诡异复苏攻关计划常任委员会的委员长……除此外,身上还有类似于主任、主席等一系列称号。多的数不过来。
元问心就像是少年登基,又大权在握的封建皇帝。他有能力,有野心。高瞻远瞩地进行了世界范围内的布局,极大程度地控制了诡异复苏的进程。
放前世,因为镇压不住诡异复苏,在这个时间段,好几个地区都陷入瘫痪状态。
人们疯狂朝着更安全的地方涌入。各大资本更是群魔乱舞,什么“人类堡垒计划”、“坚壁清野计划”、“重返原始计划”……社会陷入了倒退和混乱的三十年。人口锐减了一半。路边到处都是尸体,死亡的人又成为孕育祸害的温床。
而现在,人类还能和祸害分庭抗礼,维持原本的秩序;他们这批“重生”人士居功至伟。
各个区的执行官正在进行述职,无非是讲大计划推行到哪一步,该区域诡异复苏程度,上周伤亡人数、职工表现,以及需要增援调度的东西。
都是一些看起来很重要、实际上也很重要的东西。
元问心知道自己应该静下心来好好分析。比如某个追捕了3个月的A级祸害,已经从北美区流窜到了捷夫洛克区,重伤,是时候收网了。支援的武力到什么等级,战利品该怎么瓜分……这些都要元问心拍板通过。
但他只能机械地、凭着惯性去做出决定。好在,当一个制度趋于稳定时,偶尔的走神并不会留下过于严重的后果。
外媒对元问心的评价是狐狸。
首先,在汉语中,狐狸和蝴蝶都是“hu”发音(现在的国际记者都会被要求学习汉语,哪怕并不负责诡异复苏新闻的报道)。
其次,狐狸并不强势,代表着智慧、勇敢、运筹帷幄,甚至是一点狡黠;不像其他野兽那样凶猛。
很符合大家对元问心的一点刻板印象,他从来都不是以武力见长。
哪怕是在走神,大脑根本没办法运转,元问心依然能侃侃而谈,毫无破绽。冷静、优雅、完美。
这场全球会议进行了一上午。一个个职工从会议室里退出,最后,只剩下他和荀玉。
元问心有预感,接下来会是他不太想面对的质问。
所以他先发制人地开口:“西南区异能局明明完成了最多任务指标,但连续3次评级都是B+,你管理得太松散了,荀玉。”
也许是因为荀玉当过一段时间祸害的缘故,西南区异能局的职工行事有些不拘小节……换句话说,荀玉只在乎结果,并不在意过程。风格有点土匪气。
他们区普通人的伤亡数量,一向比平均指标要高,公共财产的损毁量也是。
好在一直有上面批准的特殊补贴。
荀玉充耳不闻,眉头蹙起:“赢舟没有接下相关任务,他为什么会去塞萨里酒店?”
昨天,元问心只发来了一条消息€€€€“赢舟在A市,去了槐江的酒店。”
消息不带任何情绪,更像是一个通知。荀玉收到,难免觉得有些云里雾里。
他第一反应是给赢舟发消息问问。但赢舟没有回复。
如果不是酒店里的线人确定赢舟没事,荀玉现在也没心情在办公室里开什么线上会议。
他都能确定赢舟没事,那元问心也能。
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发来这条消息,荀玉认真分析了一宿。
他认为这是元问心潜意识的求助。
元问心不想赢舟去酒店,但赢舟还是去了,而且元问心阻止不了,所以搬来了他这个救兵。
这是第一层思考。
元问心向他求助,肯定是因为在这件事上,他和赢舟产生了分歧,希望自己和他站在一条战线上,对赢舟形成压力。
这是第二层思考。
赢舟在家里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去酒店?肯定不是因为被酒店负一楼吸引;更不可能是被槐江吸引。
荀玉非常清楚,赢舟的主观能动性很低,大多数娱乐对他的吸引力还不如一条数学公式。去酒店住一定是因为某种巨大的推力。
€€€€所以,一定是赢舟和元问心产生了严重的、无法调和的矛盾。而且元问心是理亏的那一方。
而他被蒙在鼓里。
“他是成年人。”元问心的声音还算平静,“想去哪儿都行。”
荀玉盯着他的脸,表情严肃又认真:“今天下班后我会去酒店找赢舟。如果你们有什么矛盾,最好现在就说清楚。回避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元问心整理文件的手一顿。
“你去找他吧。”元问心在短暂地思考后,收回视线,“也许他需要你,需要我给你批假吗?”
荀玉骤然站了起来,死死盯住了屏幕里元问心的脸。
元问心的态度激怒了他。
一种冷漠、消极甚至抗拒的态度。和过去积极的状态大相径庭。
可惜隔着网线,荀玉能做的很有限。不管是砸东西还是大吼大叫,都显得他很无能。
荀玉接连点着头,冷笑了一声:“不用你批准。我辞职。”
他的手狠狠拍了一下电脑屏幕,抓起椅子上的外套披在身上。
荀玉的身影消失在了镜头里,几秒钟后,视频里传来重重的关门声。
元问心盯着面前的文件,许久都没说话。
他双手并拢,指尖抵在了眉心。
他感觉到了疲惫和失控。就像是被剪不断的海草缠着,一点点拉入深海里。
元问心没有办法启齿。
他要怎么和荀玉说?
对,他可能会放弃赢舟€€€€如果真相像他们推测的那样。
因为他觉得一群人比一个人重要。甚至他自己也在一群人的范畴里。他们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