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9章 剖白
严靳昶和安韶跟着封承昱,沿着那些房屋的阴影,一路来到了一处宅院前。
这院门前杂草横生,门上的匾额已经泛黑,匾额上的字都变得模糊了,还被一些不知道留存了多少个岁月的枯藤和蛛网盘错缠绕着,只能依稀看清其中有一个“封”字。
院墙上爬满了深绿色的藤蔓,院墙里种的树木高大,树上的枝叶已经有些泛黄,好些枝叶都延伸出了墙外,不少黄叶飘落在地上。
封承昱推开了大门,明显许久未曾修缮的大门发出了吱呀的声响,一股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
明明此时正是日上中天,云雾散去之后,阳光明媚,将整个缙云城都照得敞亮耀眼,可眼前的这宅院的一门之隔后,像是另一个地方似的,昏暗阴冷,只有风吹过,生长在院子里的大树摇动时,才有一点点光落下,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而一旦风停树静,那些从树叶的缝隙之间照落下来的光,就会被遮挡。
院子里的那些树还真是繁茂浓密,哪怕在风动时,有许多黄叶纷纷扬扬的落下,还是有不少叶子留在树上,将整个大院遮挡得严严实实。
封承昱走进院中,忘念紧跟在后。
封承昱:“我现在暂时住在此地,等着纭家之人铸造好我想要的鬼剑,能容得下灵剑当中的灵体的鬼剑,并不容易打造,纭家家主让我先等五个月,再去取剑。”
安韶环顾四周,确认没什么危险之后,才扶着严靳昶走了进来。
一些鬼影立刻飘迎上来,恭恭敬敬地唤着:“封大人。”
封承昱对那些鬼魂道:“这位是严公子,这位是安公子,你们去清理一间房屋出来,动作快些。”
“是!”
那些几只鬼很快飘远,直至消失在拐角处,安韶的视线才收回,“他们是不打算投胎转世了么?我记得阴冥似乎有规矩,长久滞留于现世,躲避鬼差的阴鬼,一旦过了时限,就算怨气散去,也无法转生了。”
封承昱:“这世上总有心事难了的人,亦有放不下过往的鬼。”说罢,他看向了忘念,忘念嘴角微扬。
封承昱:“这段时日一直在此地闭关修行,没想到今日刚出关,就看到天色大变,狂风大作,黑影重重,喧嚷之声顺着风而来,好些修士御剑飞悬于空中。”
“我感觉到了熟悉的灵息,于是一路寻去,远远便看到了你们,又看到那庞然大物倾倒而下,落地成影。”
严靳昶这会儿已经缓过来了一些,才道:“你从那时起,就跟着我们了?”
封承昱:“眼下正是白日,我不便暴露于烈日之下,只能沿着那些阴影之处行走,也算是跟着你们了。我的这般模样,不便出现在其他人面前,以免招惹来诸多麻烦之事,若是前方有接应你们的人,我也不会现身。”
话虽这么说,但封承昱真正现身在他们面前的缘由,严靳昶和安韶都心知肚明。
无非是挂心着忘念罢了。
封承昱:“二位若是没有寻到别的去处,不如就先在此住下,待纭家的修士给我铸造好了鬼剑,我们就直接在院中布阵移灵,也正好免了我去别处寻你们。”
封承昱看向严靳昶:“严公子似乎也需要好好的休养一番。”
安韶能感觉到严靳昶其实是在强撑,便没有拒绝,道:“那我们就叨扰封道君了。”
……
宅子里的鬼魂们很快清理出了一间房屋,一只面色发青,穿着白衣的小鬼引着严靳昶和安韶过去。
房间很大,也很干净,但这毕竟长久没有活人居住,就算是点着了烛火,照亮了整间屋子,依旧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森凉的气息似乎从脚底下钻上来,浸透骨髓。
偶尔看向窗外,还有鬼影飘过,看起来十分忙碌。
安韶将严靳昶放坐在了床榻上,在给严靳昶梳理经脉时,才发现,此时严靳昶体内的灵力不但少了许多,灵息也变得十分混乱,平日被严靳昶梳理得极好的灵力,像是迷路了一般,在严靳昶的身体里四处乱窜。
偃师想要凝聚起灵气丝,首先要理顺自己的灵力,才能将其凝聚成极其细小的灵气丝线,而若是几种灵力混于一处,便会将能凝聚成灵丝的灵力截断搅乱,也难怪严靳昶手中的灵气丝会突然断开,且无法再重新凝结。
“靳昶……”安韶回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欲言又止。
他想问的事情太多了,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问起,也不知道该不该问,斟酌一番,才道:“你方才真是……英姿飒爽,威风八面,气势磅礴,呼风唤雨,所向披靡,战无不胜……”安韶一口气说了一大堆。
严靳昶:“……”你犹豫这么老半天,就是在想这些吗?还有你确定都用对了吗?
不过,被安韶这么一通乱说,原本还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的严靳昶,反倒松了一口气,直接道,“我身后的那片黑影,就是我之前与你说的,当我身上的咒印消失之后,会出现的东西,那股力量十分强大,若是我掌控不好,它就会将我的意识吞没。”
“如果我身上的那些咒印还没有消失,方才你应该会看到很多咒印从我脸上淡去。”
安韶蹙眉:“可是,我方才好像看到,你脸上浮现咒印了啊,只不过很淡。”
严靳昶一愣:“什么?”他没有照镜子,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
安韶:“虽然我眼力没你好,但我确信我看到了,还是那些咒印,只不过咒印上有一点莹绿色的光芒闪烁着。”
闻言,严靳昶若有所思。
安韶:“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脸上的咒印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掩盖住了,能掩盖住它的力量,就藏在那块木简当中,你不是说那块木简将一股纯净的木灵力传入到你的身体里了吗?在那股力量进入你身体之后不久,你脸上的咒印也就消……不,是被掩盖了吧?”
严靳昶点头,“有道理,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韶:“假若你真的是苏菁素要找的人,而你们又没有分开,那么她是不是在得到这木简之后,就会立刻将它交给你?
现在的你已经学会了制作人皮面具,会刻意遮挡自己脸上的痕迹,以免不必要的麻烦,也知道该如何修炼变强,就算不入宗门,也能保护好自己,所以这个东西对于你来说,已经不是很重要了,但是对于一个年纪尚小,涉世未深的孩子来说,这就是一个保命利器,它能遮挡住你与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还能给你力量。”
严靳昶扶额:“以前我日日都能看到脸上的那些咒印,每次都会提醒自己,要尽力克制,不可冲动,而这段时间一直没有看到那些咒印了,也是有些疏忽了,方才一气之下,就……”
安韶凑近过来:“你为何生气啊?”
严靳昶:“这还需要问?”
安韶:“说嘛!”
严靳昶:“因为看到那林斓施法将你换到了巨兽的爪下。”
安韶:“我其实可以化作植体,钻进地里的,就是会一次性损失大量的植体罢了,我可没那么容易死。”
严靳昶:“那我也会……担心。”更多的是,害怕。
因为那一刻,他意识到,自己已经承受不住失去对方的后果了。
安韶:“嘿嘿!”
严靳昶:“……”
安韶赶紧抬起手,压下自己的嘴角:“抱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让你担心受怕了,我却觉得很高兴,别人只会担心我没有死透,担心我死灰复燃,担心我报仇雪恨……”
浅金色的眸中,有水光流转,几道晶莹很快便顺着双颊滑下,落在了安韶紧捂着嘴的手上,他死死地盯着严靳昶的双眼。
因为被手捂着,所以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只不过是,一个稍微大一些爪子罢了,我真的死不了的,没必要的,但是,但是你却为此,移走了那巨兽的爪子,还,还强行控制住了那个庞然大物……”
泪水很快糊满了安韶的脸,他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我明明应该心疼,应该难受,应该好好抱着你,安慰你,告诉你我很厉害,不会有事,然后给你梳理经脉,给你疗伤,为你减轻身上的痛苦,但是,我现在几乎被这种过分愉悦的心情填满,完全静不下来。”
严靳昶愣住了,看着正用手死死地捂住嘴的安韶,下意识地握住了安韶的手,试图将他那只手拉开。
安韶却道:“不要,我好像在笑。”
严靳昶:“我又没阻止你笑。”
安韶:“可是这样会不会显得我,很扭曲,很过分……”
严靳昶:“你再不放下手,就会显得我们俩很幼稚。”
安韶:“……”
安韶最终在“幼稚”和“扭曲”之间,选择了后者。
严靳昶拭去安韶脸上的泪水,又揉了揉被安韶按出了指印的脸,柔声道:“我心悦你,当然会担心你的安危,你也不用这么……不,你可以高兴的,不管你是哭还是笑,还是做其他的任何事情,都可以,我都喜欢。”
安韶一把将脸擦净,淡金色的双眼晶晶亮,“真的吗?那我还可以用根藤把你捆起来,然后%,再#%&,最后%吗?”
严靳昶:“……”
严靳昶脸上那温和的笑容消失了:“我后悔了,刚才的话收回。”
安韶:“不可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严靳昶:“追不上是马的问题!我就用一群傀儡追!”
安韶:“追上了就是你的问题!不准耍赖!”
第440章 融合
严靳昶在封承昱的宅院里休息了几日,就从一些外出打探了消息的鬼魂口中得知,自那日之后,忱昭等忱家的修士,都被缙云城那三大家族的人联手保护了起来。
忱昭似乎是以他们忱家的某种原本不会外传的召唤秘术为筹码,换得西钥家,锦家和纭家的庇护,目前已经被那些人安置到了安全的地方。
白衣鬼:“听说,旭霆宫派来协谈的人也快到了,这一次的事闹得这么大,都是因为旭霆宫的修士无视缙云城的规矩,肆意妄为,还将许多无关之人牵连进来,弄坏了不少东西,实在是过分了。”
严靳昶:“旭霆宫近来行事挺张扬,以前倒是还会装个样子,现在似乎已经肆无忌惮了,是不是有了什么依仗?比如,旭霆宫里有哪位突破到更高境界了,或是和谁联手了,之类的。”
白衣鬼:“这我就不知了,我只打听了最近发生的事,这里距离旭霆宫所在的灵山还是很远的,他们具体有什么事,我们还真打听不到。”
严靳昶:“多谢。”
白衣鬼:“不必客气,都是举手之劳,若是严公子没别的事,我便先走了。”
严靳昶:“嗯。”
安韶此时正在院中练剑,一开始他只是一手执剑劈砍,没过一会儿,从他身上延伸出来的近十根根藤上都卷上了灵剑,几把剑飞速劈砍,轮番挥舞,加上剑上都缠卷着灵风,若非他早早就设下了结界,只怕这院中的地皮都要给他削得凹陷下去。
虽然安韶每日都会练上一段时间,但是近几日他的剑招剑式比以往要凌厉许多,明显憋着一股狠劲。
像是要发泄,又像是要逼着自己赶紧变强。
严靳昶看着安韶,有些心痒,想像以往一样,操控傀儡去和安韶过招,可是现在他身体里的灵力还没恢复,也没完全梳理好,每当他试图凝聚灵气丝,那灵光才在他的指尖成型,没过多久,就散开了。
指尖,还有些颤抖。
忱昭召唤出来的那只黑色召唤兽,实在是太大了,若是换做平时,严靳昶根本想不到自己能控制住它。
严靳昶回到屋里,再一次盘膝坐好,继续梳理流转于经脉当中的,那些混乱的灵力。
这几日,安韶曾无数次尝试协助严靳昶梳理,但是收效不佳,按理说,正常修士体内的灵力若是混乱成这般模样,早就该难受得不行了,疼晕过去事小,醒不过来才是最要紧的。
但是严靳昶却并没有那么大的反应,疼是疼的,却不至于疼到昏睡不醒的地步。
用安韶的话来说,就像是身体和体内的力量是分离开的,里面乱归乱,身体却几乎不受影响,只是不能像平日那样轻松地凝聚成灵气丝而已。
不过,单单只是不能凝聚灵气丝,就足够让严靳昶感到烦躁了。
他是偃师,凝聚不出灵气丝,就无法更好的操控傀儡。
傀儡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没有偃师通过灵气丝传入到它身体里的灵力做支撑,它就无法行动,更无法成为偃师最好的武器。
严靳昶很快入定,身上渐渐浮现出了淡淡的灵光。
那灵光混杂,一如严靳昶此时体内的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