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耳力好,所住的院子寂静,并无其他人居住,但偶尔会有那么几天,会有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细碎声音。
无花问过王府内的下人,都对这古怪的声音没有头绪,甚至都说不曾听见过。
他着实有些厌烦这莫名其妙的声音。
无花为了避开那细碎的声音而走出院子,走到一处离热闹庭院不远的地方,撩开树枝,和一模样年轻俊秀的青年遇见,他还未说什么,青年却已合手施礼,笑道:“无花大师。”
无花温和微笑,合手回礼。
晏游看他俩撞在一起,转头回到宴会场所,无情仍在和熟人对话,他换了碟新糕点,找了个没人看得见他的地方坐下。
第二日,第三日皆是如此,晏游兢兢业业地说书,认认真真地吃饭,存在感着实有些微弱,甚至不比樊楼时说书吸引人。
无情敏锐,第二天便察觉到晏游有意收敛自己,晏游工作结束,他同样替晏游高兴。
方应看第一天和晏游见面失败后便放弃了这回事,晏游的故事虽然讨陛下喜欢,但终究是一平平无奇说书人。
若论利处,显然是步明灯更加有用。
身为同一个人,晏游很鲜明地感觉到了方应看对本体和二号的温度差。
晏游:嘻嘻。
于是方应看发现,他若是想和步明灯开启话题,最有效且百试不灵的永远是小晏先生。
步明灯原本在洛阳献上方子后不打算来汴京,但在汝阳县的小酒楼里听说了别人转述的晏游的故事,这才生出来京的念头。
听小晏先生说书,对步明灯来说是件颇为有意思的事,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一直听下去。
方应看笑容如常,只是眼底神色冷淡。
晏游仗着自己有地图继续天天不见人影,方应看不信邪,派了人堵在晏游家门口。
晏游若有所思,愉快地决定彻夜不归家。
【方应看,好感度-3.455】
【方应看,仇恨值+3.455】
严格遵循物质守恒定律,晏游的本体收到了第一位重要角色的仇恨值。
晏游在脑海里放鞭炮:【好耶!】
系统想委婉一点,但委婉不了,语气呆滞:【咱们的合同约定的内容……可不是刷仇恨值啊!】
晏游严肃:【我严格遵循了“与主线角色接触” 这一原则。】
系统:……好有道理,否认不了。
方应看的仇恨值增加仅仅是增加,晏游的生活并没有受影响,只有仇恨值到达临界点,角色才会主动出击,而那时会有提醒。
晏游看过之后便不管了,怎么说本体也不是走的红名路线,方小侯爷以后还有得怒。
万籁俱寂,月光皎洁,透过窗棂洒落在地面上,缓缓流淌着。
步明灯病又犯了,捂着嘴倚在床头咳嗽,声音闷闷沉沉的,听得人心中压抑。
顾惜朝在韦空帷那里上学,大部分时候步明灯隔壁的房间都没有人。
只是他咳嗽时,不管身边有没有人,都努力压抑着咳嗽的声音。
步明灯咳得狠了,心口一阵闷痛,喉口一甜,嘴角溢出血迹。
他呆呆地看了看手心的血迹,起身想要拿帕子拭净,下了床,腿却一软,跌倒在地,昏沉沉地晕睡过去。
清晨,日上三竿。
步明灯的房间门依旧紧闭。
府里的下人敲了敲房门,喊道:“步公子?”
无人回应,死一般的寂静。!
第28章 马甲贴贴
步明灯的房间内无人应声,神侯府众人情急之下直接破门而入, 只见步明灯昏倒在地,长发铺散,面无血色, 皮肤冰凉,显然已昏迷多时。
大夫诊断过后神情严肃,步明灯病入骨髓,无药可医,不如说能活到这个年纪才是奇迹。看过步明灯一直常用的药方后,大夫感到为难:“这两张药方内容不同,但药效相通,如果不出意外对病情是有利的......再开别的药方反而会致使药性相冲。”
步明灯来汴京后汴京的医师在上一张药方的基础上开了新的药方,而他谨遵医嘱从未断过一次药,神侯府的众人对此都有所了解。
一旁在步明灯院中清扫的下人神情犹豫,无情眼尖,问他:“有什么事吗?”
那人便小心翼翼道:“除了熬的药,小人还看见步公子吃过某种红色药丸,黄豆大小,他吃之前咳嗽不止,但吃过两粒后却立刻止了咳,有所好转。”
步明灯若非实在忍不住才会出声咳嗽,即便那样,却总是极力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他们虽然只知步明灯常常喝药,但对步明灯其余的事情一无所知。
他吃的红色药丸是什么药,竟然没有知道。
大夫又道:“步公子近来可有心事?我观他气浮心沉,似是郁结于心,日夜费思。”
无情默然。
步明灯口不能言,交流或用手比划或借文字,他对待旁人总是笑意温和,没有人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自然也没有人看出他有心事。
步明灯醒时距他被发现昏迷已过了两天一夜,他大汗淋漓地醒来,撑着床坐起,神色茫然,目光在房间内打转。
在他昏迷的期间,诸葛正我已经向皇帝禀报此事,皇帝派来宫中御医,诊断结果和大夫大致相同,回天乏术,无法根治,若硬要说些什么,那便是保持心情畅快,怡性养神。
他身上的衣裳被人换过,小瓷瓶被放在床头的小方桌上,步明灯扶着额头缓了缓,下床拿药。
屋里€€€€€€€€的动静被屋外的人听见,服侍的下人轻拍房门,听见屋内动静仍在,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步明灯已经吃下药丸,身上虚汗止住,自己穿衣系带,此时朝来人微微一笑。
顾惜朝不知道他昏迷的事,仍在城郊学习,步明灯显然对这副安排极为满意,不想打扰顾惜朝学习。
若说步明灯温柔的外表之下是冰霜般的冷漠,可他的体贴与关心又是发自真心。
无情将步明灯昏迷这两日的事简要一说,步明灯只是颔首,无情顿了顿,又道:“大夫说你需要怡性养神,莫要苦思恶想。”
步明灯笑容不变,依旧颔首,注视着无情的目光认真专注,对于说话者来讲,听者这副模样最让人开心。
氛围一时有些凝滞,无情公事在身,便告辞离开。
他摇着轮椅转过拱门,微微侧眼一望,廊下步明灯垂头看手,面上笑意仍在,只是似有几分苦涩。明灯此前在工部的匠作坊里与工匠们共同研究自己递上的发明, 甚至也会自己动手, 扛着大锤砸铁敲砖。
他虽体弱不能言,但有事从不推迟,且事事都能做到最好,又因是递上方子的本人,对细节最为了解。
虽无官职在身,但步明灯却已是匠作坊一员。
苏醒之后的步明灯依旧如往常一般前往匠作坊,匠人们已经知道他因病昏迷的事,终于想起步明灯看起来确实是一副病殃殃的模样,于是不愿多劳烦他。
其中也有皇帝授意,他们发自好心,步明灯站在屋外,看他们热火朝天,静立片刻,便先告辞了。
那之后他去工部的次数渐渐变少了,去樊楼的次数反倒变多了。
追命因为晏游与樊楼江掌柜比较熟悉,他为人风趣潇洒,江掌柜遇见他半点都不怕,上前问他可否知道晏游最近的去向。
追命第一反应是晏游和江掌柜好歹是合作伙伴,江掌柜竟然不知道晏游的住处,第二反应则是疑惑,问道:“晏游还在汴京,你找他有事么?”
晏游从太平王府说完书回来后一副疲惫的模样,说接下来半年不想再说书了€€€€如果江掌柜想托他传话,只怕传过去后也只会得到失望的结果。
让追命意外的是,江掌柜说的事确实与晏游有关,但与另一个他认识的人也扯上了关系。
“楼里有位客人一直常来,原本来得少,现在几乎天天来,我前两天问了他,他告诉我过段时间他就要离开汴京,想在走之前见一见晏游。。”
步明灯要离京?
和步明灯同住一府,追命对此毫无耳闻,神色奇异:“你说的这人我似乎有些印象……可是位面色苍白,身形瘦削,但颇为温和的公子?”
江掌柜点头道:“他一直很喜欢听晏游说书,若是可以,能劳烦三捕头替我告诉下晏游么?他愿意来还是不愿意来都看他怎么想。”
追命应下,转头离开,心里却在琢磨步明灯为何会离京,莫非是已有打算,但还未向他们说出口么?
他抽空将这事告知晏游,翻墙进了屋,院中晏游躺在躺椅上,一条湿帕子叠成长条覆在双目上,悠哉悠哉地翘着二郎腿。
追命从墙头跃至树梢,蹲在树上居高临下地向下看,好奇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晏游对他到来毫不意外,一动不动,语调苦涩:“方才在外面闲逛,被人打了。”
追命磨牙:“行了,别跟我扯,我可是听冷血说过,你腿脚麻利得很,有人打你之前你早跑远了。”
晏游揭下帕子,露出一双澄澈明亮的笑眼解释了一下自己毛巾敷眼的行为:“最近眼涩,这样舒服一些。”
追命跳下树,自来熟地为自己斟了碗茶水,稍稍解渴后他将步明灯的事简要一说,问道:“你应当也记得他,步明灯那样的人看过一眼便忘不了。”
晏游没个正形,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我当然记得他,他这名字倒是有趣。他在神侯府住吗?你和他关系如何?”
追命摇摇头:“我和他之间交流不多, 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但他为人不错, 我挺喜欢他的。”
步明灯在神侯府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待着,顾惜朝回来的那段时间会是见到他次数最多的日子。
晏游笑了笑:“听起来怎么有点人见人爱的感觉。”
追命道:“人见人爱总比人见人打强。你想去见见他吗?”
晏游煞有介事地回答:“我最近有点忙,等抽空我会去见见他的,毕竟你来求我了嘛。”
“……”追命放弃了吐槽,“你忙什么?”
晏游道:“浩海书坊的老板想让我写第二本故事集,最近正在想写哪些故事。”
追命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晏游问道:“怎么了?”
追命幽幽道:“忽然觉得你成了我可望不可及的人。”
晏游疑惑道:“哪有忽然,本就是啊。”
追命:…………
他对晏游的厚脸皮甘拜下风,自叹弗如。
晏游对二号马甲是来汴京露露脸,之后借病情一事顺理成章地去江湖上浪,至于顾惜朝,步明灯在汴京没有与人结仇,有韦空帷和神侯府众人在他吃不了苦。
本体在汴京已经足够悠闲,马甲也摸鱼的话系统会吵死他的。
步明灯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了诸葛正我,后者被追命打过预防针,见步明灯来见他便已做好了准备。
“你的病不要紧吗?”诸葛正我最为担心的是步明灯的病,步明灯病情复杂,即使有武功傍身,但孤身一人难免遇上不便之处。
“不如在京中再待上一段时日,稍有好转后再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