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凝滞的空气再次活跃起来。
“我是听说亚雌在机甲专业会被排挤,吓得我连夜找了一个全是亚雌的部门。”
€€€€“我有同学进了隔壁机械臂部门,成天在朋友圈嚷嚷着要做出‘帝国最锋利的剑’;还有虫去搞震波炮了,号称要为帝国研制秘密武器。我就想着,秉持虫本主义,我要从源头着手研究精神力。”
众研究员被打开了话匣子,你一言我一语分享起自己的故事,或是含泪、或是含笑。
“我、我能说吗?”
波昂一直安静地听着,忽地像个初等学院生似的小声问。亚雌们顿时止住话头,纵容地给他留出发言的空间。
被这样齐刷刷行注目礼,波昂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大家也都知道,我是从家里逃出来的,之前什么也不会。进部门的第一天,连供电板都不认得,还险些把实验室的电给切断了。刚来的那段时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自己认领的工作做了一半,最后还要麻烦其他虫帮我收尾。”
“虽然到现在也没能听懂大家开会时讨论的专业术语,虽然每天重复着同样的工作很枯燥,但是大家都对我很好,我也渐渐觉得挺有意思。”
“不是在家里打游戏、和朋友一起逛街聚会的那种‘有意思’,”波昂思忖一瞬,换了个词,“就是觉得,我做的事也是有意义的。”
说完,波昂更加不好意思了,轻轻推一把身侧的宁宴:“宁宁,你呢?这个话题还是你先提出来的呢。”
有亚雌也笑着接话:“是啊,要不是有宁宴阁下,我们还走不到现在这一步呢。”
“我吗?”
宁宴听着波昂的话,正有些出神,见话题拐回自己身上,下意识如实回答,“当时的负责虫……”
他忽地一卡壳,微微一顿才往下说:“和研究所合作能够得到军部的庇护,这是我最需要的东西。”
此刻,研究员们面上的沉闷愁绪一扫而空,没有虫注意到他那不明显的停顿。他们纷纷想起宁宴从前的遭遇,反过来安慰他。
“都过去了。”宁宴摆摆手,轻声道。
就此,宁宴正式过上家与研究所两点一线的日子。
正值议会上院部分议员换届。各派公布候选虫名单,待上院投票通过后便可正式上任。
候选虫在派系内部选定,之后基本不会发生变动。除非在即将上任之际被爆出重大丑闻,几乎不会被否决。所谓投票,一向是程序上的安排,走个流程而已。
然而,在公布的候选虫名单中,赫然出现了一个众虫意料之外的名字。
温斯顿€€艾德蒙德。
€€€€帝国历史上,从来没有雄虫议员的例子。
名单公布后,顿时掀起轩然大波。支持温斯特的虫不在少数,但反对的声浪极大。
温斯特此前已经在逐渐转移工作重心,粉丝后援会最新公布的行程表上更是一片空白。他连线下活动都不再参与,更不用提直播。
少了温斯特,宁宴在白果一枝独秀,流量高得吓虫。稳定的直播频率更是带来水涨船高的热度。每次开播稳居榜首不提,各方面数据都碾压其他主播。
工作稳定而充实,房车齐全,出行时有令行禁止的专业保镖护卫在身侧。
一切都平稳而顺遂。
工作日朝九晚五地上班,周末为直播内容做准备,晚上按日程表直播。他将生活安排得满满当当,空隙被尽数填满。从前在上将府荒废时光的日子已经恍如隔世。
事实上,宁宴本就是忙起来能够做到废寝忘食的性子,穿越前做主播时,就时常为了留住听众而熬通宵。
只有在直播时,他才会偶尔出神。
手上制作触发音的动作已经重复过千万遍,熟稔得完全能够依靠身体记忆进行。宁宴抬头望向窗外帝都星的夜空,心想,或许这才是自己本该拥有的生活。
有弹幕发觉了雄虫眼中一晃而过的恍惚。
【宁宁在想什么?】
宁宴收回视线时,正看到这条弹幕。他对着镜头笑了笑,在麦克风的模型耳边轻声道:“在想下一场直播的台本。大家想看什么类型的场景模拟?”
弹幕顿时兴奋,七嘴八舌地给出各种各样的回答。宁宴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等了片刻,才对着另一侧模型耳:“但是我已经构思好内容了哦。”
弹幕被逗得嗷嗷叫。
而下播后,笑意便从那双黑眸中褪去,恢复成惯有的平静甚至漠然。
他变成了一只无脚的鸟儿,一刻不停地扇动着翅膀,奋力往前飞。飞累了,也只能在风中短暂地阖眼,仿佛一停下来,就会被无形的手拉扯着下坠。*
第85章
这天。
“实验室里的信息素用完了。”
在测试环节,需要将提取出的特定波长的声音与雄虫信息素分别放入模拟精神海环境中,进行对照实验,评估精神力安抚效果。
雄虫信息素没有购买渠道,而贩卖信息素属于严重违法行为。精神力部门使用的信息素是由军部批下来的,每月只有极少的份额,用完后也只能等下个月。
如今的研究进程,正是需要大量信息素投入模拟环境的时候。才到月中,批下来的信息素已经告罄。
信息素储备一断,实验结果和数据评估出不来,后续的研究进程无法开展,只能干着急。
一名研究员抓了把头发:“那也只能等下个月了。我写一份申请报告,争取让军部把份额调高些。”
其他研究员纷纷应声:“也只能这样了。”
波昂清亮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我可以啊!”
他说完一句,才意识到这似乎不是能够光明正大说出来的提议,又凑到埃德加身边:“我有信息素呀!”
埃德加被他弄得啼笑皆非,拍一拍波昂的肩,无奈道:“阁下,这话可不能乱说。”
若是私自征调雄虫信息素,被督查的虫发觉,精神力部门保不齐直接被取缔。
研究需要争分夺秒,如果原地停滞半个月,损失太大了。宁宴同样也在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这样吧,批下来的信息素份额,平常都交给我保管。为了避免部门内外有雌虫私自取用,每一微升信息素的用处也都由我登记,大家平常对于信息素的储备量并不了解,全凭我调配。”
这是将责任都揽到了自己头上。
波昂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等例行督察的时候,关于信息素的总使用量,他们不问,你们不说,他们一问,你们惊讶!反正是我和宁宁悄悄往里面拨信息素,你们都不知情。”
言语间,波昂不动声色地想要和宁宴平摊责任。
“这……”埃德加动摇一瞬,还是摇头,“不妥,若是督查组的虫要问责,怎么能让两位阁下承担后果。”
波昂一扬眉毛:“他们敢处罚雄虫吗!顶多是批评教育两句,不然我要告诉雄保会,说督察组干涉雄虫对自身信息素的使用处理权了!”
宁宴也劝:“组长,督察组的虫都是门外汉,我在登记信息素使用明细的时候,把单次实验的信息素消耗量做一些处理,账面上很难看出异常。再说了,军部多半不会批准提高份额的申请。如果每个月刚过一半就把信息素用完,相当于把研究进程拉长了一倍。”
埃德加被他的最后一句话说动,一咬牙点了头:“……可以,多谢两位阁下。”
哪怕这件事此后不慎被曝光,只要能尽快取得研究成果,他身为项目组长,揽下全部责任也无妨。就算蹲监狱或是流放荒星,自己已经是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亚雌,没什么大不了。
宁宴和波昂各取了一包真空试管往休息室走。即将各自进门时,宁宴突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音问波昂:“信息素怎么释放?”
“啊,你居然不知道吗?”波昂开门的动作停住,一脸震惊,“那之前……”
波昂一个急刹车,险些脱口而出“那之前和舅舅在一起的时候你是怎么进行抚慰的”。
他艰难地咽一口唾沫,硬生生拐了个弯:“你之前上生理课的时候没有学会吗?”
宁宴猜出了波昂原本想说的话,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没学会。”
他没上过生理课,唯一教过生理知识的虫,也没有告诉他该如何主动释放信息素。
“好吧。”波昂嘀咕一句,将生理课本上的原话重复一遍,“‘闭上眼睛,回忆信息素的味道,想象后颈腺体的位置正在发热。’就是这个法子,我当初试了两次就成功了。不过……”
波昂的脸渐渐红了起来:“不过,如果信息素怎么都出不来的话,我听同学说过,可以自己手动操作,把它逼出来。”
手动操作?
宁宴问:“按压腺体吗?”
“正常状态下,按压腺体只会觉得疼,没用的。”波昂的脸更红了,含糊其辞道,“就是,那个呀……”
看着波昂通红的小脸,宁宴疑惑片刻,忽然意会:“……啊,好,我知道了,你快进去吧。”
进入休息室,宁宴锁上门,将真空试管放在桌子上。
他先是闭上眼,按照波昂说的那个方法,想象腺体正在发热。背上的汗都快出来了,后颈也没有反应。
宁宴认命地叹了口气,皱眉叼住上衣衣摆,将手探了进去。
……
一包真空试管都被灌满。排风扇开到最大档,但空气中依然浮动着明显的甜香。宁宴一手捂着后颈,一手将上衣的褶皱拉平。
光顾着问波昂怎么释放,忘记问他怎么收起了。
房门被敲响。宁宴一惊,紧接着听到波昂的声音:“宁宁,你好了吗?”
宁宴这才放心,走过去打开一条门缝,刚想出声询问,手上忽地被塞进什么东西,房门随后被波昂飞快关上。
终端上发来一条消息。
波昂:“还好我随身带着抑制贴,以备不时之需~”
抑制贴的包装内附有使用说明,贴上后能够抑制雄虫信息素的分泌和扩散。宁宴谢过波昂,拆开一条抑制贴盖住腺体。
他在休息室里又等了十分钟,确认屋内的甜味散尽,后颈也不再发热,才带着真空试管离开。
两位雄虫阁下富有且慷慨,提供的信息素顶得上三年的批准份额。只要后续研究在大方向上不出问题,这两大包试管的信息素绰绰有余。
宁宴一整天都在整理从前的信息素使用明细。各研究员之前的登记并不完备规范,宁宴不得不调出每台机器的使用记录一一对照。统计过后,还要费心思将各项数据修改妥善,瞒天过海。
在无数琐碎数字的加加减减中,时间快速流逝。研究员们陆续离开,埃德加走之前还劝宁宴:“阁下,不早了,您还没吃饭呢,明天再算也来得及。”
宁宴满脑袋数字,头也顾不得抬,说出口的话也有些牛头不对马嘴:“没事,我今晚没有直播。”
埃德加又劝了几句,宁宴一心扎在报表上,不仅没听进去对方说的话,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将他从报表中唤醒的是一串铃声。温斯特发来一个视频通讯。
宁宴接通:“怎么了,温斯特?”
那一头,温斯特身上的正装还未换下,像是刚回到家。他同样看到了宁宴这边的场景,立刻皱起眉:“这么晚了,你还在实验室?”
宁宴下意识道:“不晚啊,我马上就回去。”
“你自己看看时间,还不晚吗?”
宁宴一愣,抬头望见墙上电子钟显示,已经接近十一点。
温斯特的眉头皱得更紧:“脸色这么差,是不是没吃晚饭?专注工作也该有个度。”
宁宴看一眼画面中自己的脸色,是不太好看,他有些悻悻然地放下报表,心虚道:“忙忘了。”
温斯特叹了口气:“原本想找你谈一谈,看你家的灯没亮,发消息又迟迟不回,吓我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