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债子偿 第10章

亭澜突然间就泄了气,整个人窝在副驾驶座上,双腿颤了颤,犹豫了一下还是蜷了起来,用双臂环住扣在胸前。

亭澜好久没这样了,江随的好意和沉重的现实让他委屈极了,但眼睛涩涩的,身体在长期的压抑中,已经从生理层面给不了亭澜什么可以宣泄的东西,他将头靠在双膝上,声音有些哑:“……我一会儿要喝红酒。”

江随释然一笑:“行,多的是,随便你喝。”

回到家后,两人很默契地再也没有提这些事情,酒瓶子一起,话匣子便打开了,两人许久未见,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分享,不自觉的就到了晚上。晚饭后,江随要去接女友下班,顺便开车送亭澜回家。两人路过花店,江随去取花,说这是每天安慰加班女友的最好办法,亭澜默默笑了,江随这人虽然看着不靠谱,嘴上也没几句好话,但他肯定是个很好的丈夫。

次日清晨,亭澜接到钱俞清的电话,邀请他去家里吃晚饭。

亭澜高兴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全然不记得昨晚自己才跟江随承诺了什么,一个骨碌起来开始翻找晚上要穿的衣服。

不能穿的太刻意,也不能穿的太随便,香水味道不能太浓,也不能太淡,发型需要好好整理,但也不能太过正式……

亭澜认认真真挑选着,时间很快便到了下午四点。

他轻车熟路开车去了钱俞清的家,走到门口见到门是虚掩着的,心里一暖,推门而入,嘴里自然而然喊道:“学长,我过来了。”

“嗯?亭叔叔,你来啦?”

亭澜身子一僵,只见钱程一身家居服,穿着围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上还带着些淀粉。

亭澜尴尬地恨不得钻到地里,他咳了一声,道:“呃,是、是啊。小程你在做饭呢?”

“我爸去接我妈了,她临时安排了手术,赶不回来做饭,正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钱程催促道:“他们马上回来了,亭叔叔快来帮我。”

“哦,来了来了。”亭澜心里叹了口气,跟着钱程身后走入厨房。

今晚的主菜是酸萝卜炖鸭子、清蒸鲈鱼、红烧肉,还有好几个素菜,钱程忙得不可开交,案板声和炖汤声此起彼伏,这让做饭技术几乎为零的亭澜由衷感叹。

钱程本来只想让亭澜帮着洗洗菜的,但亭澜奇怪的胜负欲被激起,主动要求切菜,结果切丝切片都费劲,钱程就让他切块,亭澜老脸一红,捏着刀不放手,愣是跟菜较上劲儿了。只见他身子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头微微低着,柔软的短发往前倾斜,在他后脖子上露出一片白皙。

钱程看着他认真的背影,嗓子微干,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抓挠。

空气里隐约有着一股内敛香味,那是从亭澜身上传来的,是亭澜精心挑选的香水,典雅清新,带着一股淡淡的木制香气。

钱程突然后知后觉得意识到,这是亭澜今天刻意喷的,其原因……显而易见。

他眼睛暗了暗,喉结滚了一下,微微上前,鬼使神差地贴近亭澜的后背,手臂从亭澜胳膊下方伸出,分别握住亭澜的两只手。当两人肌肤相贴的时候,钱程的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做了许久心理准备的事,其实做起来也就仅仅是秒针跳过的几个刻度罢了。

几秒钟的时间,钱程眼前仿佛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已将亭澜圈在了怀里。

“切菜要这样切。”钱程沙哑的声音带着滚烫的气息在亭澜耳边响起。

钱程知道,自此开始,一切已经不可挽回。

他所期望的、所憧憬的,亦是他所恐惧胆怯的。

太久太久,他小心翼翼地逼近那红线,又花了好长好长时间,他站在红线边踟蹰不前,现在,他终于将脚垮了过去,孤注一掷。

钱程握着亭澜的双手缓缓重复着切菜的动作,感受到怀里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由柔软变成僵硬。

钱程眼框隐隐发热,悲切万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亭澜口中发出比他预想中还要冰冷的声音,仿佛冰与火的碰撞,将钱程的炽热撞了个粉碎。

钱程低头看着亭澜白皙的后颈,他双眼通红,嗓子里仿佛被东西堵着,嘴张了几次,终是将话说了出来:“我知道……你看出来了吧?亭叔叔,你那么聪明,肯定早就怀疑了。不,这不是我想说的,我……”他的手缓缓在亭澜腰间收紧:“亭叔叔,我喜欢你。”

怀中依旧是僵硬的身体,一声也不吭。

没有谩骂,没有愤怒,只是平静,平静的落针可闻。

钱程慌了,他急得手都在颤抖,不由得一把将亭澜抱在怀里,下巴放在亭澜的颈间,重复道:“我是认真的,亭叔叔,你说句话,你看看我。”

半晌,亭澜动了动,他放下手里的东西,沉默地挣脱开钱程的怀抱,然后开始解自己的围裙,自始至终,他一言不发,也没有看钱程一眼。

“亭叔叔、亭叔叔。”钱程的声音都带了哭腔:“你、你别生气,你别不理我。”

亭澜将围裙叠好放在灶台上,转身就走。

钱程吓了一跳,一把抓住亭澜的手,哭道:“亭叔叔,你为什么不说句话!比起我爸,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一提吗?”

“我该说什么?”亭澜的声音冰冷的仿佛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我就是个失败的案例,难道我还要赞扬你学我学的惟妙惟俏吗?”

亭澜说罢,突然自嘲地笑了一声:“哈……是啊,我都是个失败者,我有什么资格来说你。是我的错,忍了那么多年,偏偏让你给发现了,你想怎么对我,都是你的自由。”

“什……什么?”钱程愣住了:“亭叔叔,你不相信我?”

“我应该相信你吗?知道我对学长的感情后,反过来对我说这种话?”亭澜气极,一把甩开钱程的手,眼神冷的吓人:“我总算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有违和感了,你这么做为了什么?羞辱我?还是嘲笑我?很有意思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亭叔叔!”钱程慌道:“我是真的喜欢你!你难道感觉不出来吗?”

“我不管你是真情还是假意。”亭澜几乎要吼出来:“你把我置于何地!你把学长置于何地!”

“亭叔叔!你听我解释!”钱程又想去拉他。

“别碰我!”亭澜猛地挣脱。

“碰!”

不知是谁的手碰到了调料,一瓶酱油被打了下来,“咔啦”一声,在不粘锅里碎开,黝黑的调料倾倒而出。

€€€€菜全毁了。

第12章 仓促的晚饭

亭澜浑身都在发抖。

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在精心收拾着自己,期望着今晚与学长一家的温馨晚餐。

他看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灶台,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这不是他想要的,他回国的初衷就是想好好站在角落里陪着学长,或者听江随的,去找个伴,然后开始新的人生。但从他回国到现在,事情的发展都太过荒唐,这让亭澜烦躁不已。

从一开始就错了。亭澜头痛欲裂地想着。从他一开始不小心暴露自己的秘密后,一切都开始错了。

“亭叔叔……”钱程难过极了,浑身像是被浸了冰水,泪脸垮了下来,呆呆看着亭澜,他身上被溅了不少污渍,整个人比打了霜后的芭蕉还要蔫巴。

亭澜抬眼瞅了瞅他,最初的气愤过后,亭澜迅速冷静了下来。一味的争吵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小程对自己的感情,不管是出于青春期的悸动,还是受到了自己偏执的影响,归根结底也只是犯了错罢了,青春期的感情最是靠不住的€€€€只要纠正就好了。

“做你该做的事,小程。”亭澜捏了捏鼻梁,叹气道:“我会当你今天没有说这些话。你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件事,如果你有什么困难,不要自己憋着,我们可以多沟通,好吗小程?”

亭澜话音刚落,钱程的身子肉眼可见的抖了一下。半晌,他伸出手来,细长的手指捻起桌边的抹布,似是极郑重的,将双手上的污渍一点点擦干净。随后他走到亭澜的身前,笑出了声。

“亭叔叔,你知道吗,你每时每刻都在提醒我,我能喜欢你真是太好了。”

亭澜瞪大了眼睛。钱程在他后退的前一秒拽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

“你说得对,我会好好想想这件事的,然后再好好想想怎么告诉你,我是多么喜欢你。”

“小程!你……”亭澜猛地收回手,手背上还残留着钱程嘴唇的温度,这让亭澜很不舒服。

看来今天这顿饭是吃不成了,钱程的态度让亭澜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找不到着力点。他懒得再跟钱程纠缠,转身就走,却不想刚走到门口,房门却从外被打开了。

“咦?澜澜?”钱俞清一手拿着徐婷的包,一手拿着刚买的凉菜,疑惑道:“你怎么站在门口?”

“学长,那个……”亭澜被吓了一跳,虽然见到学长是很开心,但他现在只想找个借口趁机溜走。

“亭澜来啦!好久不见啊。”徐婷跟着进屋,刚见到亭澜就心疼道:“怎么瘦了这么多?在M国那边没照顾好自己吗?”

“没有啦嫂子。”亭澜笑了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你嫂子说的没错啊,你都瘦了一大圈了。”钱俞清边挂衣服边说:“我今天特意让小程多买点肉招待你呢。”

“是啊。多吃点肉。”徐婷捏了捏亭澜的脸,冲厨房里喊道:“饭还没做好吗宝贝,妈妈好饿啊。”

“别催啊老妈。”钱程探了个头抱怨。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看着他们其乐融融,亭澜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能说出话来。

徐婷突然看着亭澜的衣服:“咦?你这怎么脏了?”

亭澜这才发现自己身上也被溅上了:“啊,这个是……”

“饭做到哪一步啦?老爸来给你帮忙。”一旁的钱俞清撸起袖子就往厨房跑。

亭澜一惊:“那,那个,学长!”

“老爸等等!”

哗啦一声,厨房的门被打开,只见整个厨房一片狼藉,酱油的污点溅的到处都是,尤其是锅里炖着的汤里,全都是酱油的影子,钱程正拿着抹布抢救,很显然还没来得及弄完。

“这是怎么了?”钱俞清惊道:“酱油炸了?”

徐婷忙跑过去:“哎呀!这怎么弄的!”

钱程:“老妈,是我不小心……”

“不关小程的事。”亭澜忙道:“那个,不好意思,我、我非要帮着弄菜,结果实在是不会帮忙,一不小心碰到了,这菜看样子也不能吃,我请大家去汉口路吃本帮菜吧,就当赔罪。”

“瞎说什么呢,菜都是小事,你俩没弄伤自己吧?”徐婷一把推开钱俞清,拉着钱程和亭澜俩人上下打量,确定俩人没事后道:“小亭跟我来换衣服,你俩快收拾厨房,准备出门。”

“哎,好,老婆。”

“我来吧嫂子。”亭澜羞道。

徐婷一把拉住亭澜,笑道:“你跟我们还客气啥,先换衣服吧。哪有穿着脏衣服去吃饭的道理。”

亭澜推脱半天,最后只能感激得看了一眼徐婷道:“……谢谢嫂子。”

亭澜留在国内家里的衣服不多,在他还没回国的时候,钱俞清抽空把他家的衣服拿去干洗了,正好现在还有一些衣服亭澜没来得及拿回去,等到亭澜换了衣服出来,厨房已经打扫的差不多了,几人便一起出门。

去汉口路最方便还是开车,四个人两辆车,钱程非要挤到亭澜车副驾驶坐,亭澜不好拒绝,默默发动了车子。

刚发生了那种事,亭澜真不知道该怎么跟钱程搭腔,万幸钱程依旧跟平常一样与他打趣说笑,亭澜也不愿意他计较,便顺着台阶下了,偶尔应和几句,一路上也算相安无事。

唯独到了停车场要下车时,钱程突然拉住亭澜的手,似是要给他个保证一般:“我知道亭叔叔还是不相信我,但我保证你的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跟我爸妈说,还有,亭叔叔。”

亭澜一声不吭地盯着他。

“我之后会好好追你的,你可不要躲着我啊。”

亭澜:“……”

谁能告诉他刚才哭的跟个流浪狗似的家伙是怎么变成这副打了鸡血的模样的?

是因为自己刚才没有表现出明确的拒绝吗。

……果然沉默是变相的鼓励。亭澜这么想着,眼中微愠,随即抽手、关门,一气呵成。

亭澜选的这家本帮菜是老字号,因着跟老板相熟,给预留了一个标间,几人落座之后,菜品也迅速上齐。

都是熟人,吃起饭来便随性了许多,徐婷最近因为工作的原因很少出国玩,便拉着亭澜问了许多国外的事情,末了还感叹一句还是咱国内发展更好点。

一席吃毕,亭澜借着上厕所的名头去结账,哪知收银员点了点,说已经有人结过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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