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倒好,一个比一个大手笔。
爆了灵魂之力,爆了黄泉印记……呵,呵呵,只要存活得够久,做人时没见过的世面,做鬼后也能统统补上。
路行雪嘴角渗出一丝丝鲜红血液,面色苍白如纸,意识被冲击得支离破碎。
他睁眼望向虚空,眼神没有焦距,仿佛看到了什么,幽静黑眸闪过一丝疲惫,缓缓阖上。
系统在脑海中急得大哭起来。
【宿主!宿主!那个什么黄泉印记我们可以想办法的嘛,你为什么要把它引爆,你会魂飞魄散的啊!】
路行雪的意识一片混乱,各种纷杂画面快速涌现,脑子被当成战场炸翻,灵魂更是仿佛碎成千万片,拼都拼不起来,换作旁人此刻怕是早已经陷入癫狂。
但他的神情依旧很平静。
【我说过,没人能做我的主。】
【无论什么结果,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没有人……可以让我……】
他的意识最终陷于黑暗,身体缓缓向后倒去,如枝头最后一片叶子,飘零坠地。
路行雪的身体没有倒在地上,而是被人接到了怀里。
扶渊伸出手指,轻轻拭去路行雪嘴角血迹,他垂眸望着怀里的人,神色莫名。
不受威胁,也不愿成拖累,这人……
“咳……”扶渊忽然咳了声,嘴角溢出点点血丝,苍白的脸色并不比路行雪好看多少。
手指移到眉眼处,隔空描摹两下,忽然轻笑一声,手指在眉心轻轻一点。
“我的城主大人,当真是跟我心有灵犀呢。”
“让我有点,不想灭世了……”
最后一声,轻不可闻,仿如叹息。
第29章
路行雪自爆黄泉印记, 就没给自己留活路。
这印记自小种入他体内,几乎已经融入他的灵魂,此次能够引爆黄泉印记, 也是因为借用灵魂和桥梁€€€€或者准确说,直接用灵魂为燃料,引燃黄泉印记, 让之爆开。
但这样一来,路行雪自己几乎也没有活下去的可能。
当然,若留着黄泉印记, 鬼哭涯的所有饿鬼也不会放过他……谁知道这里还有没有其他鬼王, 又或者比鬼王更厉害的存在。
“唉,这小子看着不像个福薄的, 却未料命途如此多舛……这是上天不让他活啊。”
老鬼路行雪那张白得透明的脸, 又看了眼抱着路行雪沉默不语的扶渊, 心中叹息不已。
这两人虽不知因何来到这鬼地方, 但关键时刻都豁得出去, 那样的魄力,老鬼自问是做不到的。
现在一个自爆灵魂之力, 看起来半死不活;一个引爆体内的黄泉印记, 就剩最后一口气了, 随时都会断掉,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扶渊。
扶渊仔细将路行雪脸边一缕发丝撩到耳后,嘴角的血迹也一点点擦干净,动作轻柔, 眼神看起来仿佛满带深情, 老鬼在旁看了,不住为这对小情人唏嘘感叹。
而对于自己嘴巴里咳出来的血, 扶渊拿舌头舔了舔,再抬起手用手背随意一抹。
“天道要你死,我偏要你活。”
扶渊抱着路行雪费力地站起来,他伤得不比路行雪轻,只是底子好些,但也有些站立不稳,身体摇摇晃晃,看得老鬼心急不已,生怕他再和路行雪一起给摔了。
“喂,小子,你都这个样子了,要带他去哪里?”老鬼冲扶渊的背影喊道。
扶渊抱起路行雪,一步一步朝着之前的方向走,灰暗天幕下,阴森荒芜,让他背影看起来有一丝孤寂。
扶渊走得慢,却莫名给人一种孤绝之感。
虽千万人,吾往矣,让老鬼更多的话突然之间都说不出来。
他明明存在了千万载时光€€€€虽然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石碑中沉睡,可到底比年轻人有了更多沉淀,却在面对这个叫扶渊的小子时,总有种底气不足的感觉,让他拿不出长辈的架子来。
真是奇了怪了,这小子无论怎么看也就二十出头,怎么比他个万年老鬼还沧桑?
老鬼自然不知道,他面前的扶渊,虽然外貌看着才二十出头,然而灵魂早已不知在时光长河中渡过多少轮回。
老鬼的万年几乎都在沉睡,而扶渊每一次轮回,都是在红尘生死间历炼煎熬,哪有可比性。
扶渊没有回答老鬼的话,他一步一步向前远方走去,无论前方是饿鬼之地,还是炼狱火海,都无法阻挡他的脚步。
老鬼犹豫了片刻,直到快看不见扶渊身影了,才咬了咬牙,重重叹口气,跟了上去。
……
洗雪城。
护城大阵已完全破碎,鬼哭涯的黑雾开始向外扩张,黑色鬼气漫延开来,洗雪城是离鬼哭涯最近的一座城池,首当其冲。
有修为的人还能稍做抵挡,普通百姓只要稍有碰触,身上皮肤便会发黑,慢慢溃烂,变得行动迟缓,接着整个人也会变得神知恍惚。
如果不能及时救治,又或者长时间被鬼气笼罩,严重的会当场死亡,且死后尸体不腐,变成僵尸一样的存在。
之前胥游发现不对曾号召世家组织全城百姓撤离,然而世家不相信胥游的话,等到发现事情不对,又各自顾着先保全自家利益€€€€至于城里百姓的死活,谁管。
后来还是胥游带着自己师弟师妹帮忙,能疏散多少是多少。
正当胥游在城门组织疏散百姓时,忽然头顶响起一声清晰的碎裂声,紧接着,无边的黑气如乌云罩顶,狂肆地倾泄而下。
百姓们仿佛末日降临,原本能些慢吞吞的动作,瞬间一个个提升到极致,锅碗瓢盆被褥什么的也顾不得拿了,拼了命地往城门挤。
一下子造成拥堵踩踏,哭爹喊娘声到处都是。
“路城主,路城主救救我们啊!”
不知谁喊出这么一声,纷闹声瞬间一滞,但很快各种哭喊又重新响起,也有一些喊着城主救命的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声浪中。
眼见逃命有些来不及,弃城损失又太过巨大,尤其那些世家,千百年基业都在此,哪能说弃就弃,于是有人提议。
“不是说可以用活人血肉填补封印的吗?那、那拿血肉去填啊,几个人换满城人的性命,怎么看都很划算吧。”
众人顿时纷纷响应。
“是啊是啊,现在死的人就不少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用血肉去修补封印,再徐徐图之,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
“唉,城主早有先例在前,我们照做就是……搞得现在护城大阵破了,这损失该谁来承担。”
……
这些人话里来话外的意思,竟想将封印破除,洗雪城面临危机一事的责任怪到胥游头上。
且提起那位被他们逼得跳入鬼哭涯的城主,也不再一口一个“暴虐残忍”了,之前城主杀那么多人扔去鬼哭涯,讨伐时都是城主“残忍无道”的罪证,现在却成了保护洗雪城的“先例”。
胥游还没说什么,他几个师弟师妹气得不行,指着那几个说话的世家开骂。
“你们什么意思,是怪我师兄没能修补封印,还是没有保护好洗雪城的百姓?”
“修补封印的事大家后来都知道了,拿血肉去填……可问题是,在你们逼死河伯与路行雪后,护城大阵就已经出现问题,拿血肉去填还有没用先不说,即便有用,那拿谁的血肉去填?又谁去做这个事?你们愿意拿自己的血肉去填补封印,救这满城百姓吗?!”
世家们被怼得哑口无言。
他们自然是不愿牺牲的,那些贱民们的性命怎能跟他们相比……然而这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哼,在我看来,那路行雪或许称得上恶贯满盈,可比之你们只说不做的虚伪嘴脸,他那城主却当得尚算称职。”
“就是,你们连路行雪都比不上,还有脸在这里怪我师兄!”
胥游没有参与这些争论,他望着天边漫延而来的鬼气,眉头紧锁,神情分外沉重。
鱼容师伯当年发现封印有异,为何没有及早告知宗门,她知道独自去修补封印有危险,所以才录下留影石€€€€可即便这样,也依旧选择自己解决,而不是上告宗门。
当时师伯才刚生产不久,据说那孩子生出来后几度命悬一线,鱼容师伯拖着产后疲虚的身体守了几天,才勉强保住孩子性命。
那样的情况下,师伯她为什么还会抛下病弱的孩子,坚持一个人去修补封印,以至命丧鬼哭涯?
还有……路行雪,真的死了吗?
那孩子虽然因为从小生病,导致性情乖戾,做了许多错事,可他是鱼容师伯唯一的孩子……逼死路行雪的事他也有份,师伯,会怪他吗?
胥游忽然捂住额头,脸上流露痛苦之色。
“师兄?师兄你怎么了?”
身边传来关切的问话,胥游缓了一阵,轻轻摇头,神情有些微茫然。
但很快那一丝迷茫消失不见,代之以一脸冷肃。
“宗门很快会派长老前来,在此之前,我们需要尽量保住洗雪城的百姓。”
“是。”
……
老鬼跟在扶渊身后飘了一阵,见他越走越深入,再往前,便是传说中的黄泉之门,他只听闻,却从不曾踏足过。
大概猜到扶渊要做的事,老鬼神色复杂。
“喂,那小子,你不会是要带着他过黄泉门,进黄泉路吧?”
一直不说话的扶渊此时回答了他,嗓音略有些沙哑,“有何不可。”
“嘶€€€€”老鬼险些又揪掉自己一根胡须,“可那只是个传说啊,别说活人没见过,我做鬼这么多年,也没见过真正的黄泉门啊。”
“再说,即便黄泉门真的存在,可那是为死人开的,你要带着这半死不活的小子共赴黄泉吗?”
扶渊淡淡嗤笑一声,抱着路行雪往上提了提,“活人没见过,饿鬼没见过,不代表我也没见过。”
老鬼眼一瞪,“什么意思?莫非你小子还想说自己见过黄泉门不成?”
扶渊却又不再理他,只是抱着路行雪,继续在这阴森诡谲的鬼哭涯走着。
越往前走,景象越是阴森可怖,破开的坟头,随处可见散落的白骨,一簇簇幽幽绿火在坟头升腾,四面八方更是不停传来“啾啾”鬼哭之声,迷惑着人近前去看。
这些场景对扶渊来说,全然不起半点作用,只要这些鬼魂不来招惹他,他全都视而不见,只一心赶路。
而若有饿鬼敢上前,此时的他看着虚弱无力,还抱着个人腾不出手,但他能继续爆灵魂之力啊。
当上路后,老鬼再一次看到扶渊自爆灵魂之力后,整只鬼都陷入震惊迷茫,开始怀疑鬼生。
自爆灵魂之力,竟然是可以拿来持续作战的吗?
灵魂这种东西,不是自爆一次就会魂飞魄散,竟然是可以一爆再爆的吗?!
要不是看扶渊每自爆一次,脸色都更差一分,他都要以为扶渊自爆灵魂之力是没有代价,跟玩儿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