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游徒然向他望来,目光锐利,扶渊半点不怵他,扬了扬眉,颇为挑衅地道:
“想说什么,开口说来听听,让我看看以你的脑子能说出什么话来。”
胥游紧皱眉头,脸色变得几分阴沉,他能感觉扶渊对自己的不待见。
这人自进秘境以来,眼里只有路行雪一个人,时刻都围着路行雪转,根本看不到其他人,只是偶尔会对他出言讽刺。
胥游知道,他是记恨自己当初逼得两人跳鬼哭涯。
从进秘境以来便一直跟个看客一样的路行雪,突然振作起来,积极寻找凶手。
路行雪虽然病恹恹,且是一行人中唯一不能修行的人,但当他真想要做什么时,别人会不自觉听从他的话。
扶渊这个唯城主马首是瞻的跟班也就罢了,连旷越与胥游两人€€€€不管心里对路行雪有什么想法,也不会无视路行雪的话。
路行雪说山洞灵气有限,必有人偷偷跑去修炼,旷越便去调查。
路行雪说天地有异,他们几名修行者身上出了问题,胥游便从自身开始查起,再探查其他人。
结果一查,好家伙,说好了轮流在山洞修炼的,一个个都私下里跑去蹭灵气,想要自己吸收一点,修为增长得更快点。
然后导致的结果便是,灵气耗竭。
几名仙门弟子更是问题大了去,个个都有了心魔。
最后路行雪来到一座坟堆前,指着长满杂草的坟头说:
“挖开。”
村民大惊,胥游等人也是不解。
死者为大,何况掘人坟墓,那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怨。
面对质疑,路行雪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淡淡道:
“你们不是想知道那颗心脏去哪儿了吗?挖开。”
第62章
对于路行雪的话, 众人惊疑不定,反应各异。
村民们自然是强烈反对的,众位仙家弟子虽无所谓破坏一个乡野村夫的埋骨地, 但这事太没品,就算要干他们也不亲自动手。
那路行雪只能自己亲手挖坟了吗?
答案是不会,只要有扶渊在身边, 路行雪可以不用动手做任何事。
扶渊无所谓事情好看不好看,只要路行雪开口了,他自然会去做到。
更何况, 在他无数次的轮回中, 不知已经替多少人掘过坟,根本不差这一次两次。
泥土被掀开, 露出朽坏的薄木板。
十几年过去, 尸体早该腐烂成一堆枯骨, 然而眼前的尸体虽干瘪如枯尸, 却是完好的€€€€更诡异的是, 干尸的胸口同样破了个洞,一颗发黑的心脏正静静躺在里面。
众皆哗然, 村民们更是吓得一脸骇然, 连连往后退。
“这、这怎么可能?!”
牛蛋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羞涩憨厚的孩童, 而是一个合格的修仙者, 所以他知道眼前一幕是不合常理的。
至少在他所接受的修行体系里,没有任何理论可以解释得清楚眼前一幕。
不往怪力乱神方向去想,而从阴谋诡计角度去思考, 倒是很容易可以理出头绪来。
“是你!”牛蛋指向在场唯二没变脸色的人, 脸上表情悲愤交加,咬牙切齿道, “是你干的,不然你怎么会知道心脏去了哪里?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下众人看路行雪的眼神都不对了,几名仙门弟子彼此对视一眼,他们想去了路行雪过去的身份。
€€€€洗雪城城主,以抽骨挖心的暴行而闻名天下的暴虐城主。
挖人心脏,那不是这位前任洗雪城城主的老本行吗?
这次秘境之行一直游离在众人之外,好像不是来试炼的一样€€€€原来等在这儿呢!
面对众人怀疑的目光,路行雪非但不生气没解释,还顺着他的话道:“是啊,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扶渊在旁随口搭腔,一本正经道:“阿雪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挖人心脏了?这活血淋淋的,下次你让我去挖,别脏了自己的手。”
这种时候两人还看戏似的胡说八道,胥游油然而生一股怒气,喝斥道:“别闹了,现在什么时候还开玩笑?!”
扶渊淡淡瞟他一眼,语调慵懒,“你也知道这是开玩笑?”
仿佛没听出他的讽刺之意,旷越上前一步,一脸严肃地看了眼路行雪,又看向扶渊,最后视线又回到路行雪身上,语气认真道:
“暂且不论你为什么会知道心脏在这里,就讨论这事本身……为什么一个死了十几年的人,还会需要心脏?”
路行雪抬眸淡淡扫他一眼,淡淡道:“为什么要暂且不论?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这不按牌理出牌的话让旷越怔愣一下,一时忘了接下去要说的话。
路行雪视线落在那具干瘪尸体的胸口,那颗已经死去的心脏静静躺在破开的胸腔里,呈现一种浓郁的黑色,看着令人十分不适。
不知是不是错觉,黑色的心脏似乎缓慢而轻微地跳动了下。
路行雪盯着那颗黑色心脏,语气平淡地说出骇人的话,“这里有饿鬼的气息。”
这话一出,村民们皆是茫然,几名仙门弟子却齐齐色变。
“饿鬼?这不可能,秘境怎么会有饿鬼!”
“路行雪,一定是你杀了人,又把心脏挖走,为了掩饰自己的罪行才故意这样说的!”
在修真界,饿鬼是人人都厌憎惧怕的东西,尤其一想到饿鬼的来源,鬼哭涯,那更是修真界的一大禁忌。
如胥游一辈的当代年轻弟子,不曾经历过昔日饿鬼横行,整个修真界宛如人间炼狱般的时代€€€€但他们也是听闻过,甚至亲历过当年的鬼哭涯之乱的。
何况鬼哭涯封印再次破开,致使洗雪城几乎沦陷的事才刚发生不久。
当事人之一就在眼前呢。
总之,无论老一辈还是年轻一辈,都是谈饿鬼色变。
现在路行雪居然跟他们说,这一个小小秘境试炼里,有可能出现了饿鬼€€€€胥游第一个不同意。
之前胥游看在姬鱼容面子上,对路行雪还有两分香火情,此刻路行雪污蔑他最敬重的师尊,他再也忍不下去了。
“路行雪,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好不容易得到这个试炼的机会,你不好好表现……师尊的秘境不是谁都有资格进入的。”
“你说师尊的秘境有饿鬼,到底什么居心?”
此前桑铃一直是那个闯祸然后被指责的人,现在看到众人矛头都指向路行雪,不由拍手称快。
“还能有什么居心,报复雪月宗呗。人家之前可是一城之主,是你们雪月宗害得他城主当不了,只能寄人篱下。”
“桑铃道友,这是我雪月宗之事,还请慎言!”
胥游猛地转头,恼怒喝道。
听到有人提起洗雪城之事,透明人一样的路远慢慢抬起头,向路行雪望去。
原本有些空洞麻木的眼神,像吸收了太多黑暗,浓郁漆黑,看不到光。
周围的村民们,畏惧的缩着肩膀低着头,一副害怕的样子……可他们的嘴角却略微弯起,眼中浮现诡异的兴奋。
呵,修仙者又怎么样?真的以为能够凌驾于他们之上吗?
“咔嚓€€€€”
正当胥游想要义正言辞地继续讨伐路行雪时,一道细微的清脆声响惊得众人回神。
声音明明很小,却仿佛响在每一个人心头,他们顺着声音望过去,便见扶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尸体旁,一脚踩断尸体腿骨。
见众人目光望来,他一副不小心的样子移开腿,“哎呀,断了。”
牛蛋表情有一瞬空白,脑中那根弦,也断了。
“辱我兄长尸骸,我杀了你!”
他发了疯似地朝扶渊冲去,将长久以来堆积的郁气愤懑全部发泄出来。
踏上修行之路后,本以为可以改变人生,过上从前做梦都梦不到的好日子。
可最终呢,他得到的有什么?
除了一身在修行界垫底的修为,他还得到了什么?
他确实不再是那个只会撵鸡赶狗的村童了,可他也没变成什么超脱凡尘的人上人。
而他从前所拥有的,那柴米油盐中的温情,那快乐无忧的童年欢笑,那一窝鸟蛋便能满足的简单幸福€€€€全都没有了。
没有了。
与亲友渐行渐远,修行才刚起步,就被迫断情绝爱;而亲人死在眼前,他却无能为力。
这就是修行者所追求的吗?
牛蛋毫无章法地对扶渊出手,一边大声嘶吼,脸上不知何时已经满是泪水。
“他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肯放过他?”
“他只是个普通人啊,为什么死了还不能安生?”
“修行者了不起啊,修行者就可以随意践踏他人性命,随意拿捏别人的生死吗?!”
这一刻,他好像忘了自己也是名修行者,像个被一颗虚幻糖果哄骗得失去所有的孩童,委屈地哭喊着。
扶渊看猴戏一般任他攻击几下,然后很快又厌倦,抬起一脚将人踹飞出去,末了甩了甩袖子,嫌弃道:“朝我哭什么,我又不是你爹,还能拿糖哄你不成。”
原本要数落路行雪罪状的胥游有些说不下去了,他怔怔望着扶渊,嘴巴张了张,“你€€€€”
桑铃像被踩着尾巴的猫一样,指着扶渊嗓音尖利地喊道:“你们两个是一伙的!在洗雪城就是,所有人都被你骗了,你根本不是被路行雪抓走的,你是他的帮凶!”
最后一句铿锵有力,仿佛都能听到回音。
“我和阿雪当然是一伙的。”扶渊听得还很高兴,弯起眼角笑了笑,却在下一刻毫无预兆地笑容一收,“倒是你们€€€€”
他目光淡淡扫过胥游等一众仙门弟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弧度。
“大难临头了,蠢货们。”
“你骂谁蠢货?”桑铃怒道。
扶渊却懒得理她,走到路行雪身边,牵起他的手,担忧地道:“还能坚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