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明堂怒道:“行雪是我雪月宗的人,他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妖族插手!”
冢眠很干脆地朝他翻个白眼,一副不愿跟他多说话的样子,转向路行雪,神情一下变得很温柔。
“小雪儿,你是想离开雪月宗吗,别怕,我这就带你走。”
姬明堂挡在他面前,脸上怒意更甚,“冢眠,这是我雪月宗的事!”
冢眠讽刺地笑了笑,“你雪月宗要是能护得了小雪儿,小雪儿又何必向我求救?”
姬明堂心中一紧,表情沉痛地望向路行雪,姬休与的表情也不太好看,他看向路行雪,尽量缓和了语气问道:
“行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说有人刺杀,那你可看到是何人刺杀你的?”
路行雪表情很淡,“那人使用的符€€,我没看见长什么样儿。”
燕寒空在旁也补充道:“弟子是听到爆炸声赶来的,一来就看到行雪师弟受伤倒在地上,凶手已经离开。”
姬休与皱起眉头,什么人敢在雪月宗行凶,尤其还是在雪月宗半闭山门的情况下。
若真有人刺杀路行雪,那只能是雪月宗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雪月宗有人刺杀你?”向月冷声开口,他看路行雪的眼神很冷,不含一丝感情。
路行雪淡淡瞥他一眼没说话,旁边的冢眠却听得怒了,“向月老不死,你什么意思,难道说小雪儿骗你不成?!”
向月冷哼一声,“一个毫无修为的废人,什么人才会来刺杀?”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一看两人又有一言不合打起来的架势,姬明堂颇感头疼地站到两人中间。
那边燕寒空已经检查完现场,确实有符€€留下的气息,倒看不出什么灵力痕迹,想来刺杀之人是怕留下痕迹被人按图索骥,所以才用的符€€。
想到这儿,燕寒空心中不由一沉。
这意味着来人可能真的是雪月宗弟子,甚至或者还是他们比较熟悉的人,怕动手被认出来才选择符€€。
冢眠很愤怒,誓要找出暗害路行雪的凶手,为路行雪讨还公道。
姬明堂自然也是想查清楚的,不说路行雪是他的外甥,光是有人在雪月宗动手杀人,这点便触到了他的底线€€€€只是冢眠一个外族在场,他不好让外人参与本宗事务。
向月则是一副看冢眠很不顺眼的样子,颇有些针锋相对,两人随时会打起来。
路行雪捂住胸口咳了一声,正要跟向月论个输赢的向月顿时看过来,一脸关心地道:“小雪儿,你没事吧?”
路行雪摇摇头,看了眼倒塌半边的小院,眸中闪过一丝怅然。
“冢眠真君,我们走吧。”路行雪不在乎刚才刺杀他的人是谁,他现在只想快点找到扶渊,《九天回雪诀》已经修炼,姬鱼容的事也有了眉目,现在没有留在雪月宗的必要了。
冢眠顿了顿,似还想再说点什么,看到路行雪的神情,又全都咽了回去。
“好,我带你回轩辕丘。”
“不可。”姬明堂急声道,他看向路行雪,脸上的闪过愧疚自责神色。
“行雪,你放心,我会查清此事,并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类似事情。”
路行雪摇摇头,眼神认真地看着他道:“我该离开了。”
姬明堂微微一震,“离开?雪月宗是你的家,你离开……要去哪儿?”
姬休与一脸沉默地望着路行雪,眼中神情颇为复杂。
路行雪向山门投去一眼,淡声道:“我要去找他。”
姬明堂顿时沉默不语。
扶渊当日为了路行雪放弃抵抗,被檀叶寺的人带走,路行雪事后一句话没说,只用所有的时间来修炼《九天回雪诀》,如今体内的蛊勉强被压制住,他会再待不住了。
姬明堂说不出阻止的话,这两个孩子的羁绊他看在眼里,雪月宗虽然有路行雪的亲人,但在路行雪眼中,或许那个扶渊才是他最亲近的人。
“可檀叶寺,不是那么好进的啊。”姬明堂叹了口气。
路行雪铁了心要走,雪月宗自然留不下他。
姬明堂将路行雪送到山门,一脸不舍,欲言又止。
路行雪能感觉到落在背后的视线,但他没有回头,临走前,他瞥到那位向月太上长老冰冷的眼神,也没放在心上。
“行雪,”路行雪顿住脚步,回头望过去,只见姬明堂眼神复杂地望着他,“你,此去小心……记得,雪月宗永远是你的家。”
路行雪抿了抿唇,没有说话,转身下了山。
离开雪月宗,冢眠很高兴,说要带路行雪去轩辕丘玩玩,但路行雪哪都不去,要上檀叶寺。
在知道扶渊的事后,冢眠无奈地叹了口气,“小雪儿,你可知这一去会面对什么?”
路行雪表情很淡,眼神平静得看不出一丝波澜,“不知道。”
冢眠看着他平静的双眸,想起很多年前的事,不由再次深深叹了口气,他没再说什么,带着路行雪往檀叶寺而去。
有些时候,不管再怎么努力,哪怕拼却性命,或许都不能让事情如自己所愿地发展€€€€可那又怎么样呢,难道就什么都不做吗?
不能啊。
……
山间河畔,清风朗月。
听着山林间的虫鸣,路行雪面上表情平静,心里却颇为焦急。
此去檀叶寺路途颇为遥远,哪怕以冢眠的实力带着他赶路,也得几天。
冢眠原本想带路行雪去轩辕丘修养一阵,但路行雪不愿再耽搁下去,毕竟多耽搁一天,扶渊便要多受一天的刑罚。
虽然系统没有跟路行雪细说,那个所谓的刑罚大阵到底有多可怕,但想也能想得到。
前世扶渊吃过那么多苦,受过那么多罪,最后在檀叶寺再也忍不下去,一朝爆发,彻底成魔,走至灭世结局,便能知道,那绝不是人能够承受的。
冢眠看出路行雪平静表情下的担忧,便说起一些往事想让他放轻松。
“你跟你娘长得很像,性格也颇为相似,不过你娘亲外表虽看着冷,心里却住着个固执的小姑娘。”冢眠一脸回忆之色,他谈起记忆里那个人,火光下的脸色显得格外温柔,路行雪不自觉朝他看去,认真听起来。
“她跟小烛是双生子,比小烛早出生片刻,便一直拿自己当姐姐,想要照顾好弟弟。小烛小时候玩心重,不爱修炼,阿容也不会硬拉着他来,会先陪他玩一会儿,然后要求小烛开始修炼,小烛不听,还想玩……你猜你娘是怎么做的?”
冢眠含笑望着路行雪问,路行雪摇摇头,冢眠脸上笑容更加灿烂几分。
“阿容便跟在小烛身边,一边自己炼,一边大声背诵功法,小烛去哪儿她跟到哪儿,最后小烛实在受不了,就只能跟着她一起修炼了。”
冢眠说完自己笑起来,脸上的表情温柔极了,满含追忆,路行雪听着,黑色眸子也浮起浅浅笑意。
“你跟……”路行雪顿了顿,迟疑地开口问道,“我娘亲是怎么认识的?”
冢眠脸上笑容淡了些,像夜间的风划过清浅湖面,带着一种微凉的宁静。
“我跟你娘啊,是在她下山历炼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她跟小烛都还年少,怀着仗剑江湖的梦下了山,想做个快意恩仇的少侠。而我也初次离开轩辕丘,要去人间历炼。”
“那天是个晴朗的天气,她追着一只妖兽进了林子,我在树上睡觉,妖兽一头撞到树上把我撞下来,正好掉到她面前……”
“那妖兽闻出我身上气息,想要我救命,我惊醒正要发怒,阿容踩着剑飞来一把拉住我……她以为妖兽要伤害我,便先救我,我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看呆了……”
冢眠脸上挂着笑,目光透过融融篝火,似回到当初。
路行雪双手抱膝,安静听他讲述着过去的故事,那是一段纯粹的、快乐的,充满少年意气与侠义的江湖往事。
三个人,没有种族之分,只凭心意结交,做想做的事,何其开心快活。
路行雪听着那些快乐的往事,想到现今一个比一个惨烈的结局,心里顿时涌起难言的情绪。
当初相识相交时有多幸福满足,如今孑然一身便有多伤感悲凉。
路行雪能猜到后来他们是怎么分开的,虽然人族跟妖族算不上什么打生打死的世仇,但毕竟非我族类,后来又发生过那样的大战。
如今在人类世界是见不到什么妖族的,即便有,也是伪装成人类生活,很少有妖大摇大摆出现在人类世界。
“其实,阿娘是想跟你走的吧。”路行雪轻声道,他想起在望乡台看到的画面,姬宵烛不只一次地说,想要姬鱼容跟冢眠离开。
冢眠神情微怔,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开心还是难过。
“我求过阿容,求她跟我回轩辕丘,别去管什么两族之争,也别管鬼哭涯的事,她只是一名雪月宗小小修士,我也只是轩辕丘一只小小妖族,苍生和大义都太重,不是非要我们两个去扛,扛也扛不起。”
“我让她别听她那狗屁师尊的话,越是嘴上说得大义凛然的人,越是满肚子别人看不透的揣测……可她被教得太好了……不,是她本来就很好。”
“阿容是个小女孩,一点好吃好玩的就能满足,我送她一串糖葫芦她都能开心很久……可是,她也是个固执的小女孩,有自己认准的道理,谁劝都没有用。”
冢眠怔怔望着篝火,声音越说越低。
“她去了洗雪城,我回了轩辕丘,我以为以后还会见面,这次不愉快的分别并不会持续太久,我等着她来轩辕丘找我,她若不来,我便去找她。”
“却没有想到,那一次分别,便是永别……”
冢眠的声音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但路行雪却听得难过起来。
上一辈的事,他不是很清楚,也不好分对错,只觉留下很多遗憾。
沉默良久,冢眠忽然开口问道:“小雪儿,那个扶渊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路行雪也沉默好一会儿,低声回答道:“世上最重要的人。”
冢眠听后笑了笑,满是慈爱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
“既如此,那便一定不能失去。”说完顿了顿,又加重语气低喃着道,“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一定不能失去。”
一定……不能失去吗?
路行雪望着散发暖光的篝火,怔怔地出神。
檀叶寺。
路行雪抬头往上看,高高的山峰像根柱子似地矗立于天地之间,长长的台阶几乎望不到尽头。
在山巅之上,有一座寺庙,抬眼望去,那寺庙仿佛飘浮在云巅之间一样。
那便是檀叶寺,无论是谁到来,只能徒步上山,无法靠修为登山的檀叶寺。
冢眠担心地看路行雪一眼,路行雪的身体不好,之前还受过伤,这么高的山怕是攀登不上去。
而冢眠身为大妖,与人族有过约定,是不能进入这些人类世界的修行门派的。之前强闯雪月宗,看在路行雪的面子姬休与没有人追究,否则闹起来,怕是要让两族再起干戈。
“冢眠真君,送到这里已经可以了,剩下的路,让行雪自己走吧。”路行雪认真对冢眠行了一个礼。
冢眠依旧不放心,“小雪儿,这檀叶寺不比雪月宗,让你一个人上去我实在不放心,那些秃驴可比外面的修行者难说话多了。”
路行雪抬头看着他道:“我只是来看一看,尝试着跟他们讲讲道理……出家人,应该还是能讲道理的吧。”
冢眠看着路行雪的眼神颇有些一言难尽,“讲道理?你跟檀叶寺的僧人讲道理?小雪儿,你是要跟他们论佛经上的道理吗?”
路行雪表情认真,“我不太懂佛经,不是要跟他们论佛法,只是想讲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