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魂魄补全,灵魂彻底融合,路行雪对原来那个洗雪城城主的记忆,有了更多了解€€€€不,他就是洗雪城城主,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只是这样一来,他发现洗雪城城主的记忆有些混乱,甚至还残缺不全。
造成这种情况的,便是因为原本的洗雪城城主,只有一魂一魄,大多数时候其实都不算正常人。
路行雪想起未穿越前,他总会做些奇怪的梦,醒来后却都不记的……那时,他或许在梦中变成了洗雪城城主。
“那阿雪想起来,是谁给你下的蛊吗?”扶渊问道,这是他在意的事。
路行雪这副病弱身躯有很多原因,魂魄不全是一个,从小被种下黄泉印记是一个,还有一个则是身体里的各种毒,尤以蛊毒为最。
之前郦夫人在路行雪的黄泉领域里,承认毒是她下的,但现在想来,或许大部分毒是她下的,但那种能毁人根基的蛊毒,却不是她那样的世家妇能得到的。
想到这儿,扶渊不由想起众多修仙门派讨伐不明峰的那天,那个叫胥游的人体内也有一种蛊。
“郦夫人说是在路天南的默许下给我下的毒……我记忆中,对路天南没什么印象。”
但这不应该,路天南是他父亲,也是洗雪城前一任城主,路行雪是在路天南死后继任的城主之位。
路行雪关于路天南的记忆很模糊,自姬鱼容死后,路天南便常年闭关,很少出现在人前。
后来他死去,还不如说是失踪,因为没人见过他的尸体。
如果真是路天南给他下的蛊,那又是为什么?自己不是他的儿子吗?
从那些有限的记忆可以看出,路天南深爱姬鱼容,自己身为他们两人的孩子,路天南为什么要给他下毒?
这些想不通,但路行雪有了另外一个猜测。
“我觉得,路天南或许没有死。”
“哦,”扶渊看过来,依旧不甚在意的样子,只是因为路行雪提到,所以稍微关注下。
“如果这个人没死,这么多年,他又躲在哪里呢?”
路天南这个名字扶渊完全没印象,这说明他轮回过那么多次,一次都没遇到过这个人。
即使遇到过,或许也只是擦肩而过的路人,压根引不起他的注意。
路行雪抬眼望向远处的云海,声音淡淡道:
“如果一个人能杀子,未尝不能杀妻……我娘,还有我的小舅舅,死的都不明不白。”
……
雪月宗。
执法堂的大殿前,虽然有着不少人,此刻却鸦雀无声,所有人沉默地望着那跪倒在地的身影,眼中闪过震惊骇然之色。
片刻后,姬明堂从大殿内走出,他是执法堂的长老,掌管执法堂。
眼神复杂地望着台阶下的人,沉默半晌后,姬明堂缓缓开口问道:
“胥游,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胥游抬了抬头,身体依旧保持跪趴的姿势。
“弟子知道,弟子此来一为认罪,二为指证。”
姬明堂皱眉,“指证什么?”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执法堂的其他几位长老也走出大殿。
迎着众多复杂视线,胥游慢慢直起身,眼神坚定地注视前方,嗓音平稳,却字字如惊雷。
“指证太上长老谋害宗门弟子姬鱼容,及其幼子。”
“大胆!”
一声怒喝在众人头顶如雷霆炸响,无边的威压席卷而来,但胥游端正跪着,身姿岿然不动,脸上没有半分惧怕,一字一句地把话说完。
“向月就是路天南,他觊觎自己徒弟,伪装身份与姬鱼容成亲,却又在姬鱼容怀孕后暗下杀手,致其惨死鬼哭涯。”
“其后更是对尚在襁褓中的幼儿出手,种下蛊毒,毁其根基,多年后,更是数次指使弟子除去那个孩子。”
“胥游所言句句属实,如有欺瞒,”
“天诛地灭,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第80章 (二更合一)
胥游连着三句誓言, 一句比一句毒,似乎完全不怕。
他挺直背脊跪在那里,将暗藏多年的阴私隐秘公之于众, 惹得某人勃然大怒,出手毫不留情拍向他。
胥游全盛之时都不是那人对手,更何况此时重伤在身, 哪里抵挡得了,而他也毫不抵挡,依旧那样直直跪在地上, 一动不动, 眼睛都没眨下,任凭那蕴含可怕力量的手掌往自己身上拍来。
姬明堂看得猛然变色, 想也不想迎上前, 但他也不是那人对手, 还未靠近便一口血喷出, 却没有停下。
“住手!”
又一道身影掠来, 与姬明堂合力才拦下那人,交战的余波震碎了屋瓦和地板, 跪在地上的胥游也受到波及, 一口血喷出, 霎时面如纸色, 倒在地上。
“向月长老且慢!”姬休与退后几步稳住身形,开口阻止被怒意冲昏头的向月再动手。
其他长老也纷纷现身,他们没有对向月长老动手, 但显然也不允许向月再对胥游对手。
此刻的向月满脸寒霜, 身上散发骇人的杀气,他死死盯着倒地不起的胥游, 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如裹了碎冰。
“忤逆尊长,欺师灭祖,该当何罪?”
“咳咳……你也算……你也算尊长吗?”胥游笑咳两声,双手撑地努力想爬起来,一名长老看得不忍,走过去扶起他。
“觊觎自己的徒弟,夺舍伪装他人,杀妻灭子……做出这些事的人,有脸称‘长’,怕是连畜生都不如。”
“大胆!放肆!”向月怒极,出手抓向胥游,他要捏死这个胆敢辱他的孽障。
胥游旁边的弥幽长老一甩拂尘,拉着胥游避开……她也不敢正面跟向月硬抗。
“太上长老先不要动怒,”弥幽笑了笑道,状似安抚道,“这孩子前些日子受了重伤,可能是伤到脑子糊涂了。”
说着转向胥游,一脸严肃认真地道:“胥游,你可知污蔑长老是什么罪,向月长老还是你师祖……你指认的这些,可有证据?没有证据乱说,那就是污蔑。”
没有证据是污蔑,那有证据,就是大义灭亲,清理门户了。
她这一翻话看似在教训胥游,实则是给胥游更多说话机会,让他赶紧拿出证据来。
胥游何尝听不出弥幽长老的意思,他抿了抿唇,苍白嘴唇沾染血渍,身上单薄的衣衫也满是灰尘和血迹。
模样说多凄惨有多凄惨。
姬休与站在那里,沉默地看着胥游,虽然没有说什么,但那意思很明显,要胥游拿出切实的证据。
胥游所提及的两人,一个是他的女儿,一个是宗门的太上长老,无论谁都不是能轻易拿来玩笑的人。
其他几位长老也都没说话,年轻的弟子更是离得远远的,不敢太靠近,只有燕寒空就在胥游身后不远,脸上的震惊还未完全散去,显然是被胥游那一翻话吓得不轻。
此时胥游身边围了不少人,向月不好再下手,一张脸难看到极点。
胥游抬头望着向月,脸上毫无惧色,“当年鱼容师伯出走雪月宗,除了妖族冢眠真君的原因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鱼容师伯察觉到自己师尊的心思,为了避嫌决定彻底远离。”
“……”姬明堂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他还没有消化掉胥游刚才所说的那些内容。
“这一点我可以证明。”没想到第一个开口的是弥幽长老,胥游也忍不住转开目光看了她一眼。
姬明堂微微睁大眼睛,“弥幽师妹你……”
弥幽看了眼姬明堂,又看了看阴沉着脸的向月,认真道:“曾经有段时间,鱼容显得很苦恼,她不是个爱向人诉说心事的人,我也是关心之下无意中撞见。”
“鱼容喜欢在竹林练枪,向月长老时常在侧,我之前只以为是一个师父指导徒弟修炼……只到那次我看见他的眼神,那不是一个师父看徒弟的眼神,而是一个男人看喜欢的女人的眼神。”
她的话音一落,众人纷纷变了脸色。
其实对于修行者来说,师徒之间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禁忌,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都有师徒结成道侣的例子。
但这事发生在姬鱼容与向月之间,还是让他们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一来是向月伪装得太好,姬鱼容一直拿他当成师父尊重;二来,当时姬鱼容有心爱之人,虽然两人之间的恋情更加不容于世。
“那又如何?”一片静默中,向月缓缓开口,他愤怒于私情被当众揭开,语调冰冷克制,扫视在场之人的目光充满冷意。
“爱慕一个女子而已,只是这女子恰好是自己徒弟,不可以吗?”
弥幽沉默,如向月所言,爱上自己的徒弟确实算不上什么错处。
“爱一个人没有错,可为了得到一个人不择手段,甚至在得到后处心积虑暗害于她……”胥游说到这里微微一顿,直视那人的眼睛。
“向月,你真的喜欢鱼容师伯吗?还是说,你其实别有居心?”他连师祖都不愿喊了。
向月眸中闪过一抹暗色,冰冷的杀意毫不掩饰。
“二十一年前,鬼哭涯很不平静,担心结界封印破开,鱼容师伯不顾自己怀有身孕,时常进入鬼哭涯镇压封印,因此动了胎气早产。”
“在鱼容师伯昏迷时,你进入房中,亲自将一只蛊虫放入她肚子,还说‘既然你坚持生下这孽障,就休怪我无情’……当时我就躲在窗后,看到这一切。”
“你在发现我后,怕直接杀了我若来更多麻烦,便封锁了我那段记忆,还给我下蛊,让我对师伯肚子里的孩子产生恶感,此后无论那孩子做什么,我都会想除去他。”
胥游说到这里不由捏紧拳头,他想到自己对路行雪做的那些事,虽然是因为中了蛊算情有可原……可,不能这么算。
“从当初逼着路行雪跳鬼哭涯开始,你多次利用我要除去这个孩子……上次路行雪在宗门遇刺,也正是我受了你的指使而去,为了不留下线索,你给了我几张高级暴烈符€€,想将路行雪炸死在小院中!”
胥游说得太激动,连连咳嗽不止,边咳边吐血,弥幽长老为他输入灵气疗伤都无用。
最后,胥游咳出一只黑色小虫子,那虫子早已经死去,躺在一摊黑红血泊里,恶心又诡异。
胥游盯着那只小虫子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这是扶渊重伤他时打死的,如果没有扶渊那一下,他直到现在也不会清醒过来。
“这是……炼心蛊,能够控制人的心神,听下蛊者的命令行事,平时却又与正常人无异。”姬休与认出了那只蛊虫,长长叹息一声,望向向月道:
“所以,行雪那孩子体内的蛊,也是你下的?……我差点忘了,在你未加入雪月宗时,曾是五毒门的人,此门派最为擅长炼蛊。”
“向月,你还有何话可说?”
一片死寂中,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向月身上。
“哈哈哈哈……”向月突然暴发出一阵狂笑,发丝如钢针般散开,身上涌现一股股黑气。
“不好,这是……入魔了?”
姬休与眼神微变,抬手让众人退后,所有人看着突然性情大变的向月,脸上惊疑不定。
“一群蝼蚁。”向月的眼神不再冰冷,而是充斥着一股扭曲的狂热,神情高高在上,扫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犹如神灵俯瞰凡人蝼蚁。
“夏虫不可以语冰,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怎么能懂本座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