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城哗然。
这位谋杀了第一执政官的人,可以说是改变了幸存人类的历史, 所有人都觉得就算不是穷凶极恶, 那心理素质肯定也超强。
结果,竟然第一句话就是认罪!
戒塔内某议员, 更是气得脸都变形了,把桌子拍得“砰砰”响,手掌拍红了却丝毫感觉不到痛。
“刑讯逼供,一定是严刑拷打逼他认罪!”
“我们的人呢?还没联系上吗?让他们把人抢回来!”
站在前面的助手瑟瑟发抖。
“没、没有,执法队的人也去了,说是宣传部有人伪造贡献,他们要清场彻查……暂时不让任何人进出。”
议员气得脸上肌肉抖动,双手也跟得了帕金森似地抖个不停,助手很怕他就这样气撅过去。
“砰!”
一声巨响,议员终于将那张桌子掀翻过去。
“通知下去,让我们的人做好准备,随时动手!”
屏幕上,男人那张憔悴的脸,直愣愣对着镜头,好像跟屏幕前的每一个人对视。
那双眼睛枯寂麻木,没有丝毫活力,好像坐在那的只是具行尸走肉。
只有嘴巴机械翕动,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叙述着。
“……我想办法潜伏到那个人身边,寻找机会下手,但一直找不到机会……不是他身边保卫力量有多强,而是那人整天待在实验室,经常连着十天半个月不出来。”
“实验室我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等机会。”
“第一次那人出来,是被抬出来的,吐血陷入昏迷……据说是耗神过度,抢救了半天才抢救过来。”
“这样的事,后来又发生了两次……我觉得,很可能不用我动手,他自己也活不长久。”
“但我接到的命令,是尽快解决那人,于是我趁着一次送餐的机会,在食物里下毒。”
“我等了三天,没有丝毫动静……因为这三天那人一口饭没吃,滴水未进……第三天的时候,他被副官强行拖出实验室,逼着吃下食物……”
说到这里,男人缓缓抬起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屏幕,似乎透过屏幕看着每一个人。
“然后,那个人终于中毒,被我毒杀。”
“副官知道食物里有毒后,觉得是自己亲手把毒喂进那人嘴里的,于是在那人死后,他用身上的配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很多人眼中忍不住流下热泪,盯着屏幕上的人充满仇恨,要不是有屏幕阻挡,男人怕是会被群起而攻之,被愤怒的民众撕得粉碎。
对普通民众来说,第一执政官离开的太突然。
不管是那些崇拜爱戴他的,还是因为过于铁血严酷的政令,而对他生出仇视憎恨之心的民众,他们都没想过这位执政官会死,还死得那么突然那么早。
时隔五年,死亡给一个人加上滤镜,即便是那些憎恨过这位第一执政官的人,也在五年岁月冲刷下,淡忘那份敌视,更加些怀念。
现在,毒杀第一执政官的凶手当众讲述当年的毒杀细节,他们仿佛亲眼看到,那样一个为全体幸存人类废寝忘食,呕心沥血的人,是怎样倒在那些阴影的算计下的。
民众们愤怒了,心中的怒火被彻底被点燃。
如果那位执政官现在还活着,或许会签署更多清除负价值人的命令,也会施行更多愈发严酷冷血的政令,从而引得人人反对憎恨。
但现在,他死了,死了五年,民众们更多记得他的好€€€€更何况,那本来就是一个很难挑出缺点的人。
“杀死他!”
“严惩凶手!”
“替执政官阁下报仇!”
一声声为执政官报仇的呐喊形成浪潮,快速席卷整个逐日城。
眼见事情有些失控,一些隐藏在人群中的人站出来细数那人当年的□□暴行,说正是因为那人后来的很多政令都太过反人类,所以才招致报复,最后被人刺杀。
不然,若他真那么人人爱戴,又有谁会去刺杀他?
“你们都想杀了我替那人报仇是吧?”
“你们都觉得,是我杀死的他?”
屏幕上,男人似乎能看见现场的混乱,缓缓勾起嘴角露出个僵硬笑容。
人群稍稍安静,纷纷抬头望向屏幕,想看看这个杀人凶手还能怎么狡辩。
男人并不是狡辩什么,他看着镜头,慢慢地一字一句说道:
“那个人不是我杀死的,他是被全体幸存人类杀死的。”
不少人心头一怒,下意识想反驳,然而话到嘴角却突然变得沉默。
更多的人陷入沉默。
第一执政官是被毒杀的吗?
还是,被他们逼死的?
想起执政官最后在的那段时间,反对他的声音非常大,几乎每天都有民众游行示威,反对各种出台的政令,要求执政官下台。
在那么多人反对他的时候,第一执政官在做什么呢?
他殚精竭虑,计算着逐日城剩余支撑的能源,想尽办法延长这座幸存者之都的寿命;将种植园的土壤和种子分发下去,鼓励所有人参与抢救种植园的运动。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为全体幸存人类考虑着,谋算生路……可他们呢,他们是埋葬执政官那场大雪的每一片雪花!
忽然响起抽噎声,渐渐地,抽泣声越来越大,连成一片。
屏幕前的很多人失声痛哭起来。
不只是怀念,觉得对不起那位执政官,也是哭这绝望的现实。
或许他们曾经有希望在这末世活下去,但现在,那希望不在了。
全城都有人在哭,哭声似乎传进宣传部戒严的会议室。
坐在镜头前的男人,手脚都被沉重的电子锁束缚住,他举头望向窗口,耳边听着隐隐传来的哭声,嘴角慢慢浮起一丝浅笑。
“张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谋杀第一执政官的刺客,有个很普通的名字,正如他的长相一样。
“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会笑?”张林低声喃喃。
他面前的人没听清,皱了皱眉,“你说什么?”
张林回过头,望向对面的人,语气带着疑惑。
“中毒后,知道自己马上要死……那个人既不愤怒,也不悲伤,而是笑了。”
张林前面的是宣传部副部长,曾经的七人议事会成员。
当年第一执政官出事时,他并没有在身边。
他死死盯着张林眼睛,语气骤然冷下来,“你想说什么?”
张林脸上带出一丝好奇,“据说第一执政官很少笑,确实,我虽然潜伏了很久,一次都没见他笑过……只除了,在临死前。”
副部长冲上去一把揪住张林衣领,将他半提起来,冷声道:
“闭嘴,你不配提执政官!”
张林脸上没有一点惧怕的样子,也不挣扎就那么任他提着,虽然这让他呼吸有点困难。
“他当时看我的眼神很平静,我甚至怀疑,那个人或许早就知道我是来刺杀他的……所有人都在哭,只有他自己在笑。”
“为什么……他会笑?”
张林喃喃说着,副部长脸上闪过一抹震惊,松手将他放下。
张林嘴巴不断涌出鲜红血水,他却好像完全察觉不到似的,对那个问题耿耿于怀。
“我想了五年,也没想明白……”
“那个人心里在想什么,才会在离世前露出笑容。”
“是……对这个世界太失望了吗?所以才会含笑而逝?”
副部长认出张林服了毒,正是当年谋杀执政官时用的毒。
救不了,也不想救,他默然看着张林嘴里的血越吐越多,气息也变得越来越微弱。
当年执政官,也是承受着这样的痛苦死去的吗?
副部长垂眸,掩去眸中情绪。
对这个世界……失望了吗?
此时的张林,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他抬眼望向虚空,好像看到了那个人。
那人眼中永远平静无波,好像谁都没有看在眼里,又好像平等注视着所有人。
如果有神的存在,应该就是那样的吧。
悲悯众生,却又高高在上,谁都走进不了他心中。
“执政官阁下,这个世界不配得到您的垂悯。”
“愿您在……没有末日的世界里,安息。”
最后一个字说完,他垂下脑袋,闭目而逝。
副部长最后扫了眼坐椅上的尸体,淡声下令:“带下去,埋入种植园。”
外面的人并不知道毒杀执政官的凶手已经自杀,他们或悲伤,或愤怒,情绪被这场”自我审判”点燃。
有人叫嚣着严惩凶手,有人说要揪出幕后主使者。
混乱中,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冲进人群,将聚在一起义愤填膺的民众驱散。
带队的官员边赶人边高声呼喊。
“全都散了,散了!”
“这场审判被人操控,失去了公正性,回去等待议会调查结果,到时所有人都会得到一个满意答复。”
有人不买账,大声质问:“这场审判不就是议会召开的吗?说什么被操控,难道不是十三位议员起了内讧?”
官员厉声喝斥:“议员的事也是你个屁民能随便编排的。”
说着手一挥,“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