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着急有什么用啊,我一个人又不行……”郁臻挪到一旁的座位,忧愁道,“我要是电影里单枪匹马杀进敌营的英雄,我有必要对你言听计从吗?”
杜€€暗道:你不叫言听计从, 你那叫装傻卖蠢。
€€€€转念一想, 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对郁臻会有这么尖锐刻薄的印象, 明明对方表现得很无害。他问:“那你思考清楚没有?我们怎么混进去?”
“以我了解的情况, 他们的组织很团结,从上至下等级森严,集体拥护着一个发号施令的头目,听说这个老怪胎喜欢收集漂亮奴隶……”郁臻说,“我们从这里入手吧……”
杜€€瞧着那张秀气有余的脸,说:“嗯,你倒是很有自信。”
郁臻脸一板,严肃道:“我说的是你!”
杜€€笑了,“我?”
“对呀,就是说€€€€”郁臻理直气壮道,“假扮成我捡到了受伤的你,把你捆起来当作筹码,向他们投诚加入组织,是最可行的方法。”
杜€€思忖片刻,“这办法是可行,不过你怎么确信,他们会要我这种奴隶?”
“你怎么了?”郁臻扳着他的下巴打量,拍拍他的肩膀,“你年轻、身强力壮、脸长得好,多合适!”
杜€€别过脸,错开那只手,“行,就按你说的办。”
郁臻没想到他会答应得如此轻而易举,奇道:“你……不怕我真把你卖了?”
杜€€反问:“你会吗?”
郁臻被他一问,支支吾吾道:“当然不会啊……”
即使会,他也没关系,虽然暂时未放弃求生本能,但他一直以来做的事就是送死;人总归是要死,无所谓怎么死、死在谁手里。
“你最好没骗我。”他半笑不笑地对郁臻说。
看对方涨红脸想辩白解释,又纠结着如何开口的模样,杜€€死气沉沉的心境略有波动,好像心尖被一只小手挠了一下。
荒废的信号站如同沙漠里的一座孤塔,他们驱车靠近,目标明显,动向绝对已被暗处的守卫捕捉,不知有多少双眼睛透过瞄准镜锁定了他们。
郁臻在子弹最远射击范围外停车,他先下去,再打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将杜€€拽下来。
杜€€左肩包缠的纱布浸出了血,特意没换新的,为他狼狈不堪的俘虏形象增添几分说服力。
郁臻捆了他的双手,在背后拿枪抵着他,驱赶他往前走,不时踹他几脚。
“记住啊,到时候你别说话,我来跟他们讨价还价。”
“嗯。”杜€€应道。
走近信号站,屋顶上钻出几个身穿黑色皮革马甲,胳膊纹着青黑兽面和编号的男人;这些人一并持枪跳下,朝他们围了过来。
为首的是那天捅伤了杜€€、被他敲断鼻梁的红发小个子男人,今天对方脸上多出了一枚固定断裂的鼻骨的夹子。剃光了眉毛的面目显得尤为凶恶,灰色眼珠锐利地扫视着两名不速之客,吹了声口哨。
数支黑漆漆的枪管对准了他们。
杜€€看不见后方,只是他感觉到身后的郁臻挺直了腰背,故意粗声粗气地说:“我想加入你们。”
杜€€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好在他及时低下了头,凌乱的黑发下,没人注意到他的表情。
“这个人€€€€”
杜€€的后腰被枪口顶了顶。
便听郁臻道:“是我抓到的,听说你们的老大在收集奴隶。”
红发男人胳膊上纹着阿拉伯数字26,或许是代号,他走上前,猝不及防地抡起枪托抽向杜€€的脸!
剧烈到尖锐的惊痛从下颌骨蔓延到颈部,杜€€被打得歪过头,脑袋处于眩晕之中,耳旁嗡嗡鸣响,嘴里全是血沫。
红发的26号露出挑衅的狞笑,发号施令道:“73,你带他们过去。”
郁臻的肩膀让人按住,两个身材粗犷凶悍的男人将他夹在中间,推搡着他和杜€€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些人甚至不问他们是谁、来自哪里,又出于什么目的到这里来。
似乎不必要,也确实不必要,他们既然来了,就证明他们无处可去了。
对于失去退路的人,来路不重要。
胳膊纹着73的光头男人拿出哨子吹响,不多时,远处开来一辆油漆喷得五颜六的卡车。
两人被看押送上了车,杜€€的嘴边都是血,头发乱糟糟,脸上沙子和灰土粘成片,看起来相当有俘虏的凄惨相。
郁臻的脸虽说也算不上干净,但他的肤色白得出挑,安生地坐在杜€€身边,偷偷四处张望。不过很快司机就拿出两条黑布,递给看管他们的73号,命令蒙上他们的眼睛。
密不透风的黑布地封住所有光亮,两人听见车辆发动,油门轰踩,这次是驶向未知的目的地。
杜€€没有刻意去计算路程时间,他的下颌可能骨折了,疼痛使他难以集中注意力;他粗略判断,他们在车上总共待了40分钟,那么大本营与信号站至少相隔30公里。
眼上的黑布被人揭下,迎接他的不是灼目的阳光,是双眼恰好能适应的低暗光线,这自然不是给囚徒的体贴,而是因为他们进入了阴冷的沙漠地底下。
人声鼎沸的吵闹,浑浊空气中充斥着机油汗水的气味。
杜€€的视力还未恢复,仍处于昏花模糊状态,73号像提拉物件似的,揪着衣领把他们推下车去,哄闹的人群立刻将两人团团围住。
“这他妈是哪里来的大小姐!”
“老子要干穿你的肚子!”
狂放亢奋如野兽的嚎叫和粗鄙的话语刺进耳朵,杜€€的脸部一时惊痛,是郁臻挤过来,鼻梁撞上他的下颌骨。这痛楚使他瞬间醍醐灌顶,看清了眼前的场面€€€€窄狭的岩石隧道内人山人海,他们在人潮中间,如同被一群盲目的鱼夹带拥簇着前行。
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多活人。
杜€€先是震惊,然后不乐观地想,郁臻恐怕是很难在这群人当中生存下去。
他们周围大呼小叫的全是青壮年男性,臂膀遍布纹身,拥有各自的编号,即便是监狱里的重刑犯也不会比这群人更穷凶极恶了。
他倒是没想象过被群殴致死的死法。
突然之间,人群安静下来,他们前方的人群自觉分散让出一条道路,迎出一名体态娇小柔弱的少女。
起初是个轮廓,紧接着是她纤细的足踝和层叠的裙摆。她和这里的所有人都不同,因为她穿了件一尘不染的白裙子,头发柔顺地垂在双肩,相貌清秀,笑起来酒窝甜美。
杜€€察觉身边的郁臻身躯一震,往他这边靠了靠。
€€€€这是谁?他认识?
杜€€不解,这个女孩看起来远不止九岁,不可能是郁臻的妹妹。
73号走到少女身侧,躬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话。
“哇哦。”少女讶异地掩嘴道,“上等货色。”
谁也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被她用估价的眼光看待,杜€€很不适。他面上维持着无动于衷,被发梢遮挡的眼睛在暗中逡巡着她身边人的神色,包括73号的;是敬畏,这群其中身材最瘦弱者也有足够力气扼断她喉咙的男人,都闭了嘴收敛着眼神,全心全意地敬畏于她。
难道她是什么女皇吗?杜€€不理解,如果是女人,收集男奴隶,倒说得过去。
“跟我来吧,先给你们做下身体检查。”少女转过身,穿过男人们为她留出的路,脚步宛如踩在春天的草坪上一般轻块自如。
他们只得在众目睽睽下,跟上她的步伐。
杜€€被人飞快地握住手心,掐了掐。他侧目,是郁臻在给他使眼色。
他自认为和郁臻还没建立起那种默契,读不懂对方挤眉弄眼是想告诉他哪些信息。
他的冷漠给郁臻带去了沮丧和懊恼,那双明丽乌润的眼睛恶狠狠地刀他。
杜€€小声道:“你想说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
郁臻悄悄问:“你不认识她吗?”
杜€€:“我应该认识她?”
郁臻懊丧不已地直摇头,如果腮帮子再鼓些,活像只像蔫头搭脑的仓鼠。
少女带领他们穿过长长的岩石地道,来到一处宽阔的石室。昏黄的灯泡悬在头顶,高低不一的石台上摆着各类金属器械仪具,包括纹身工具和气泵。
她伸出白皙的手指,点了点杜€€。一群男人蜂拥而上,擒住他的胳膊将他按到一块平整的石台上,掀开了他的衣服下摆晾出后腰的皮肤。杜€€左肩的伤口碰到坚硬的石头,痛得倒吸气,呼吸急促。
“嗯……给他9吧。”少女说,“9是我的幸运数字。”
郁臻稳不住了,问:“这是干什么!?”
“你们俩,不是一个想成为我们的一份子,一个想做主人的奴隶吗?”少女两手背在身后,表情一派天真,“我决定,赐给他特殊的编号,让他跟在我身边;你嘛,就乖乖当小奴隶好了。”
“你搞错了!不是我!”郁臻近乎咆哮道,“€€€€他!他才要做奴隶!”
少女不屑地努嘴道:“选择权可不在你们手上,这里我说了算,你只需要懂得,服从。”
郁臻抓狂了,极力为自己争取道:“你把他的脸洗干净看看!他长得很好看的!你们不是要漂亮的奴隶吗!”
少女合手击掌,上来两个男人箍紧郁臻的手臂,防止他有任何动作。
“我了解主人的喜好,他比较倾向于你这种……”少女耸了耸肩,“小小的。”
“我不小!我比他大!我不小!”郁臻声音都快叫哑了。€€€€这在杜€€听来,不免有些可怜。
杜€€的背脊被灌了墨水的尖细长针密密地扎着,这种痛比起骨折和中刀不算剧烈,却绵长频繁得可怕,他的冷汗打湿额发,全身战栗,口中浓腥的血水溢出唇角。
他昏迷前记得的最后一幕,是郁臻被人拖走时,喊着他的名字撕心裂肺地诅咒他:
€€€€你给我记住!杜€€,你要是不下地狱!我变成鬼也不放过你!
嗯,相当朴实无华的咒语。
作者有话要说:
我回来了。
今年之内会更完,还有十来万字或许,可以完结了来看,啾啾。
第139章 神弃之地(十一) 囚室
柔婉悠扬的歌声萦绕于空阔的岩洞中, 轻灵有如神境的低语。杜€€的意识徐徐回到躯壳内,与困意抗争着撑开眼皮,一片雪白的裙摆晃过他眼前。
顶部的岩层裂开一条口, 漏下了阳光和石缝里生长的新绿, 少女纤细的身影笼在光束里, 曼妙的舞姿镀着金边, 她踮起脚尖转圈, 手臂舒展。
杜€€仿佛看见了姐姐。
不, 不是姐姐。
杜玟的芭蕾和钢琴,是自幼跟随一对杰出的音乐家夫妇所学, 尽管后来终止了, 但她一直被盛赞天赋斐然,倘若不是家庭原因, 完全有资质成为一位舞蹈演员。偷你爹独家做普文?
€€€€而面前的这名少女,她显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舞蹈, 甚至可以说, 根本不会跳舞。站姿不稳,踢腿乏力, 跳跃弧度偏差……不过这些瑕疵都不影响她的灵动美丽。
世界沦落成废土, 还有人愿意哼着歌跳舞,实属难得。
杜€€默默地看着,当作观赏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