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暮觉得这样的气氛很诡异,但他和他妈两年多没见了,可能是伤痛的记忆会在脑海里留下的时间更长,他轻易就能回忆起他妈当时的状态,所以跟他妈相处都有点小心翼翼。
连他都这样,更遑论跟他妈一点都不熟的盛辞。
沈朝暮看着道路两旁倒退的风景,手指摩挲着:“这边挺不错的,就是很容易堵车,空气质量也一般,其他都还好。”
他像介绍城市风景一样为他妈介绍着这边的环境,左敏静时不时应一声。
看得出来母子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中有一道疤横在中间,不敢跨过去,只能这么漫无边际的聊着。
幸好车子只开了半个小时就到地方了,这家私房菜馆很注重隐私,盛辞把车开到了饭店的地下停车场,带着两人去包厢里。
包厢的温度不像外面那么冷,把菜单递给他妈妈,左敏静苍白的脸色看上去好看了一些,摇了摇头:“你点吧,我只想跟你说点话。”
沈朝暮心里“咯噔”一声,连吃饭的心思都没有了,随便点了两个菜,看向他妈妈。
左敏静脸色很冷淡:“我希望和你单独谈谈。”
“……”
沈朝暮看了眼他妈妈,又看了眼盛辞,张了张嘴,盛辞不怎么介意道:“没关系,你跟阿姨好好聊聊吧。”
盛辞打开门出去,还顺手把门带上了,沈朝暮看着他妈,想知道她会说点什么,左敏静每天都在吃药,这两年的状态比起之前已经好很多了,很直接地问:“你们结婚多久了。”
网上的传言虚虚实实,有说盛辞官宣的时候就是领证的时间,也有说他们谈恋爱多年早就领证的。
左敏静对沈朝暮的感情状况一点都不了解,不然也不会连他结婚都不知道。
沈朝暮说:“快两个月了吧。”
话说出口,连他自己都在心里惊了下,他和盛辞居然才领证这么短的时间吗?
左敏静皱了下眉:“领证两个月了,他带你见过他的父母吗?他的亲戚朋友你认识吗?你知道他家里对你们的事是什么想法吗?”
沈朝暮手指蜷缩,一时间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的确没有真正意义上见过盛辞的父母,也没有和他的亲戚朋友见面,更不知道他家里是什么想法。
他知道他妈妈问这个的含义。
看他说不出话的样子,左敏静看向他的眼神都带上了复杂:“你什么都不知道,仅仅跟他结婚两个月。”
沈朝暮没有被带跑偏,急忙解释道:“不是的,我们不是认识很短的时间,我们之前就谈过恋爱,重新和好才发展的有些快,我也跟他妈妈视频过。”
“他家的事情,我随便在网上就能搜到,我们结婚,他家里也是知道的。”
他相信那些事情只是还不到时候,他们俩的关系本身就很复杂,跳过了和好这一步,直接结婚,所以事情才会变成这样。
那些寻常人谈恋爱的常理不能套在他们身上。
沈朝暮声音很清晰,眉眼在明亮的灯光下带着一点坚定:“他虽然还没有带我去做这些。但是妈,所有关注、认识他的人,即便远在大洋彼岸,也会知道他喜欢我,我们结婚了。”
“这样,也不可以吗?”
从一开始,盛辞就从未想过要隐瞒什么。
左敏静神情微动,想到她在报纸上看到的新闻,他们形容他是盛辞的“爱人”。
她的思绪有些恍惚,在国外看到沈朝暮结婚的消息,是她这几年来第一次从自己的情绪里抽身,缓慢又迟钝地开始关心他的事。
她发现他结婚了,还是跟一个大明星,他们俩结婚上综艺,她看了很多网上的分析,有很多人说他们是真爱,也有一些不好的言论。
那些好的坏的她分辨不出真假,她只想过来看看沈朝暮的现状,当她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时,好像缠着她几年的疲惫都消失了一点。
沈朝暮长得很像她,一样冷淡的气质,好似对什么都漠不关心,但只是看着冷,真正接触后才知道那层冷漠更像是一层保护壳。
左敏静望着他长开后越加漂亮的眉眼,脑海里浮现出的记忆是他送她上飞机的画面。
出国是她自己的决定,她不想再待在这片土地,不想看到任何一个陌生人,只想逃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她也听不懂他们说话的地方。
沈朝暮自然不可能就这样跟着她离开,她是去治病,也没有能力工作,沈朝暮跟着她出国会比现状还要辛苦。
左敏静记忆中的他身形似乎比现在羸弱,整个人也没有这股蓬勃富有生机的劲,她望着他,思绪渐渐回神:“你让他进来吧,我想跟他聊一聊。”
沈朝暮看着他妈有所松动的表情,站起身走到外面。
打开门就看到盛辞倚靠在不远处的墙角边,听见动静他侧头看过来,那张俊美的脸上表情很随意:“聊完了?”
沈朝暮快步走过去,牵了牵他的手:“嗯,刚刚不应该让你出去的。”
这种时候,单独把盛辞一个人丢在外面,沈朝暮觉得,如果换成是他肯定会有一种被隔绝在外的感觉。
今天吃饭的餐馆是盛辞安排的,家里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是盛辞打扫干净的,连客房都收拾了出来,他明明做了很多准备。
盛辞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扬眉道:“我有这么小气?”
他拉着沈朝暮的手:“那是你妈妈,你们俩这么长时间不见,单独聊聊不是很正常?”
沈朝暮看他完全不将这事放在心上的样子,才说:“我妈妈还想跟你聊聊。”
盛辞说了句“知道了”,捏了捏沈朝暮的手:“再去加两道菜,这家店的味道应该合你的口味。”
沈朝暮只看着他:“我妈跟你说的话,你要告诉我,如果有不好的,我好给你解释。”
盛辞盯着他看了几秒,忽地笑了,尾音拖长:“我怎么觉得,你把我想的好像很容易被欺负呢?”
他似笑非笑地:“丑“媳妇”见公婆?”
“……”沈朝暮忍不住瞪他一眼,这种时候是开玩笑的时候吗?
但没来由的,悬在半空的心因为这个玩笑变得轻松了很多,仔细想想,盛辞的性格确实不是那种会被随便挑拨成功的人。
他妈应该也不会做挑拨的事。
盛辞看他的脸色不再那么紧绷,拍拍他的肩膀:“去加几道喜欢的菜,这里交给我。”
沈朝暮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便真的放心下来,很奇异地€€€€再大的难题,只要盛辞表现出不放在眼里的样子,他就相信他能解决。
盛辞走进包厢,坐在了对面。
左敏静抬眸看他,眼前这个年轻人和沈朝暮是截然相反的两个类型,沈朝暮面上冷,骨子里是热的,这个年轻人看着散漫,好像对很多事都不是那么在意,但骨子里才是最难接近的。
盛辞坦然接受打量,主动出声:“阿姨。”
左敏静收回目光,嗓音淡淡道:“我并不想反对你们,我不可能永远陪在他身边,我不希望只剩下他一个人。”
盛辞没说话。
“你的家庭条件很好,你的工作也很光鲜亮丽,无论从哪方面来看,你们俩都不算匹配。”
左敏静继续道:“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事……我不希望他找一个像你这样的人,更想他找一个合适、差不多,就算分开也不会有多少损失的人。”
找一个差不多的人,过完这一生,就是她对沈朝暮唯一的期许。
盛辞静静地听完,没有反驳她的话,只是道:“阿姨,我们中间分开过三年,这期间我们都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但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左敏静眉心微动,三年的时间足够长,长到能重新认识一两个人,走完从谈恋爱到结婚这个过程。
但左敏静想起的却是三年前,沈朝暮被叫回家。
那时候她整个人都像一具行尸走肉,但她现在回忆起,却依稀记得,那时候沈朝暮总时不时就看一眼手机,他手机收到很多条消息,但他似乎一条都没回复过,每次手指抬起又放下。
直到手机屏幕熄灭也没有发消息过去。
还有一次,她自杀被送进医院,住院期间,整夜整夜的失眠,半夜睡不着走到楼梯间,看到沈朝暮坐在楼梯上。
他那个时候已经把所有的行李都收拾回来,陪着她几天了。
夜深人静,他一个人握着手机,对面不知道是谁,手机消息一直响个不停。
沈朝暮的注意力全在手机上,没有注意她,她看到他身形都微微颤抖,看着手机上的消息,眼泪啪嗒啪嗒落在手机屏幕上、地面。
在寂静的深夜,这点动静像被放大了无数倍。
她看见,他抬起手,手指颤抖地把那个人删掉了。
霎那间,时不时就响一下的手机安静了。
楼道的感应灯熄灭,好像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中。
沈朝暮坐在楼梯上,那个挡在她面前,被一堆人辱骂都没有哭的男生,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紧紧的攥着手机,一直用哽咽的声音说着“对不起”。
他的身体都有点蜷缩,像是疼到了极致。
她有些陷在回忆里,听见对面那个年轻人说:“因为我们都不愿意将就,不愿意找一个不喜欢的人,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左敏静回神,望着盛辞的目光都有些恍惚,轻声呢喃:“原来是你啊…”
她的话没有传进盛辞的耳朵里,盛辞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找出什么页面,把手机放到她面前,只是道:“人的一生很短,不应该为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左敏静神思恍惚地低头,看到手机页面上的档案后,那张淡然的表情都有些失态,手指抬起攥住盛辞的手机。
上面是一张档案,她看着档案上那张熟悉的脸,攥着手机的力道让她感觉到了疼。
盛辞道:“这是他的资料,我咨询过,隐瞒结婚事实,和别人以夫妻名义生活,是构成重婚的,阿姨,我可以帮你请最好的律师。”
在听到沈朝暮坦白的那天晚上,他就找人问过了,随后又让人打听了那人的资料。
左敏静因为他的话微愣,目光渐渐从屏幕上的档案移开,又听见对面的人说:“阿姨,您之前也是做设计这个工作的,没想过重新回到自己的专业吗?”
左敏静心跳都漏了一拍,紧紧攥着手机,目光落到面前人身上,她不解又疑惑:“为什么…?”
调查那个人的资料、帮她请律师,现在还要帮她回到原来的行业里。
左敏静实在想不到他这么做的原因……因为她不支持他们俩在一起吗?
盛辞垂下眼,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露出了一点情绪,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像是陷在了什么回忆里。
他想到沈朝暮每次收到短信时的难过表情。
想到他妈妈在距离他很远的地方,她自顾不暇,可能也没有多少时间关心他。
想到没人会为他庆祝生日,想到他或许曾经无数次怀疑自己的出生会不会是一个错误……
明明他也是别人想要紧紧抓住就再也不放手的存在。
他也是那个可望而不及的星星。
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
左敏静都以为盛辞不会回答了,才看到眼前的人扯了扯嘴角:“阿姨,我这么说话可能不太好听。说实话,我们也非亲非故,第一次见面。”
“我好像也没有理由非要帮你。”他抬起眼眸,望着眼前这个和沈朝暮有几分相似的女人,语气带上了几分认真:
“我只是想,您的病能好起来,然后留在这个城市,能…离他近一点。”
左敏静彻底怔住了,她以为这个年轻人愿意做这些是因为她的反对态度。
盛辞的表情很坦然,并不介意说出实话会不会拉低他的印象分,自若道:“我不认识您,我只偏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