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澈透明的眼睛,重新睁开时,却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乌沉沉的,仿佛漩涡,漆黑幽暗、深不可测。
他记得,昨天他刚正式完成对冷氏集团的收购案,站在顶层八十八楼俯瞰这座商业帝国,回想他从回到冷府,一路走来,这些年经历的种种,睡前还喝了一点酒,再醒来......
冷悬坐起身,无意间牵动到额头的伤口,传来微微的刺痛。
漂亮的眉眼轻蹙了一下,与生俱来的易碎感格外惹人心疼。
冷悬看到他变小的身体。
不远处,以冷自山和冷雪为首乌泱泱的一群人正气势汹汹朝他走来。
冷雪眼睛红彤彤的,刚哭完,肿得像兔子,小手紧紧拉着冷自山,躲在他身后,一副委屈害怕的样子。
冷自山面无表情,眼睛阴沉沉的,不怒而威。
冷悬看到冷雪身上这件裙子,立刻就记起来了。
这是冷雪5岁的生日派对。
就是在这个派对上,冷雪为了羞辱他,强迫他扮演过家家中的“新娘”,反抗时,他无意推倒了冷雪,毁了整个生日派对。
冷自山知道后勃然大怒。
冷雪就读的国际幼儿园,一学期光学费就要几十万,学生家长自然也都是北城上流社会有头有脸的人士。
冷自山非常爱面子,认定是自己害他在客人们面前丢了冷家的脸,一怒之下,罚他关了两个星期禁闭。
在小黑屋里,一天只许佣人给他送一顿饭。
在这之后,他就患上了幽冥恐惧症,小小年纪就有了胃病。
直到几年前,冷悬才逐渐意识到,原来他是一本虐文书中的主角。
于是从小到大那些悲惨的经历和遭遇,就有了解释。
虽然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要让他回到小时候,把这一切又重新经历一遍。
冷悬垂下眼,眼底是与外表年龄不符的淡然。
但就算重来一遍,结局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更何况,重生回来,他还带着前世的记忆。
众人一步步朝他走近。
冷自山低头看着掌上明珠,沉声问:“雪儿,是谁把你推倒的?”
冷悬安安静静垂着眼,等待冷雪像上辈子一样指认他。
冷雪眼眶红红的,吸了一下鼻子,看起来委屈极了。
她伸出手指,指向他。
...身旁的那个人。
-
在场宾客众多,冷自山好面子,不会当众跟一个小孩子计较。
“小孩子家闹着玩,温珩,这样,你给雪儿道个歉,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当着外人,冷自山故作一副很大度公正的家主样子。
如果不是温珩看过书,知道冷自山这个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冷悬当初又被罚得有多惨,他几乎都要信了。
温珩勾起唇角,唇角溢出一抹冷笑。
他的字典里没有道歉两个字。
温珩低头,摊开手掌,掌心莫名一阵轻微的发麻。
再说......
“明明是她开车撞人,把我推倒了,现在还撒谎骗人。”
温珩仰起小脑袋,还没有冷自山的皮带高,小脸绷得一本正经,他学着冷自山道:“这样,冷雪,你给我道个歉,这件事我就不追究了。”
“你!”
冷自山脸色沉下来,让他冷自山的女儿给一个佣人的孩子道歉,简直可笑!
温珩挠了挠手心,刚刚发麻的地方更严重了,还浮出了几颗红疹,在他冷白皮肤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刺眼。
而他的手,除了牵过冷悬,就只碰过冷雪的裙子。
温珩皱眉,脑海里掠过一个猜测。
这该死的病症,不会还能跟着他一起穿过来吧?!
冷雪小脸一皱,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哭得人心里一软。
“呜呜我没有...”
温珩掀起裤腿,腿后的淤青清晰可见,触目惊心。
这是刚才被玩具车撞倒时留下的,温珩又指了指冷悬额头上的创可贴,周围还在渗血。
温珩轻轻皱眉,除了掌心的红疹,其他的症状也渐渐显现出来。
呼吸困难,脸色苍白。
温珩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冷雪看。
“不是你撞的,难道是...鬼撞的?”
温珩说这句话的语气,本是嘲弄的反问。
但配合着他透明如纸的脸色,和呼吸不畅断断续续的语气,竟然显得有些吓人。
恰好一阵风吹过,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打了个冷颤。
这个年龄断的小孩最怕鬼,冷雪脸色一白,也被温珩的眼神吓到了。
“你...你...你不要胡说!”
冷雪当然不可能承认是她撞的温珩,但她也解释不出温珩膝盖后面的伤口是怎么来的。
冷悬垂下眼,不动声色勾了下唇。
居然能想到这一招。
有钱人大都很迷信,冷自山也是,明明坏事做尽,却供奉了很多佛像。
或许是亏心事做多了心虚,才求神拜佛图个心安。
温珩的话说完,在场许多大人都沉默了一下。
平心而论,温珩长得白白净净,大眼睛黑白分明,清澈又干净,看上去也不像是会撒谎的坏孩子。
更何况,装哭很容易,但他这呼吸困难脸色惨白随时会挂的样子,想装也装不出来。
人群中,一个胆小又迷信的家长小声开口,尾音微微颤抖。
“我听老人说,小孩子眼睛干净,能看到成年人看不到的东西...”那名家长打了个冷颤,环顾四周,突然发觉冷府的布局和风水,都阴气森森的,“这里该不会...不会真的有什么脏东西吧...”
“别瞎说。”另名家长拨弄着手腕的佛珠,强作镇定道。
嘴上虽这么说,身体却很诚实,默默把他的孩子从冷雪身边牵走,紧紧抱在怀里。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很快,冷雪周围就空出来一片,平日和她玩的好的同学,都怕怕地躲在家长怀里,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不小心对视也会立刻低头,好像她是什么怪物一样!
一个家长还好心地劝冷自山道:“不然还是请个大师来家里看看吧,也给孩子祛祛邪,马上就要开学了,冷雪这样我们也不放心让孩子去幼儿园啊...”
他的话虽然没说完,但话里话外,都是害怕冷雪身上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传染给别人。
冷雪从来都是众星捧月的小公主,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被人嫌弃孤立?!
她哭着冲上去,紧紧抓住温珩的胳膊,质问:“你撒谎!快说,我身后才没有鬼!是你为了报复我推你,故意编谎话骗人的对不对?!”
冷雪还没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
她的手刚碰到温珩,他的脸色就更加苍白了。
呼吸困难,甚至连瞳孔都开始涣散,感觉随时都可能窒息。
就好像...好像她身后真的跟着什么不干净的邪祟一样。
冷雪后脊梁发麻,她不敢回头,“哇”一声哭出来,吓得摔在地上。
冷自山觉得丢脸,虽然平日宠爱女儿,但更爱他在上流社会中的颜面,他压低声音,讪讪的:“闭嘴,还嫌不够丢人吗...管家,叫医生来给他看看,胡言乱语,怕不是摔到脑子了。”
身后人群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声。
“不用了,我就是大夫。”
人们自动往两边让出一条道。
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走上前,边说边挽着西服袖口,自我介绍道:
“冷先生,我是圣心私人医院的院长,能让我给他看看吗?”
家丑不可外扬,冷自山本不想让旁人诊治,可江枫的名字在北城达官贵人间太响亮,圣心私人医院的院长都愿意亲自出手诊断,冷自山一时没想到借口拒绝。
不一会儿,家庭医生就带着急救箱赶到了。
江枫戴上听诊器,在温珩胸前四处听了听。
虽然刚才病发的时候看起来很吓人,但冷雪一走开,温珩的症状就减弱了很多。
更加坐实了冷雪身上有不干净东西的说法。
江枫摘下听诊器,皱眉,面露困惑。
“小朋友,你对什么东西过敏吗?”
他出身医学世家,被誉为不世出的医学天才,18岁就博士毕业任圣心医院院长,行医多年,从没看过这么奇怪的病症,发起病来好像随时会窒息,可诊断完,又一点问题都没有,什么也看不出来。
温珩低着脑袋,睫毛长长的,小脸黯然。
他沉重地点了下头。
这该死的与生俱来的怪病竟然也跟着他一起穿越了。
“哦?!”江枫眼睛一亮,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例珍稀病例,说不定能就此对医学发展做出一些贡献,忙追问,“过敏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