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看见他赶忙跑了几步过来:“诶,宋先生,你妈来了,闹得声音不小嘞,你快管管吧,等会儿其他业主要投诉的。”
宋也疑惑:“啊?我妈?”闲来没事他妈来干什么?况且元旦才见过面。
“怎么了?”杜乐衡下车走来,蹙眉询问道。
“哎呀!是你岳母,不是你亲妈,你快去看看吧,你老婆不管呢,任由她在那里骂,吵得很。”保安说着,走出来的几个业主也点头附和了几句,其中还有宋也的邻居,牵着小孩一副不胜其烦的模样,看见宋也还迁怒地翻了个白眼。
宋也心里咯噔一下,难怪江吻回家那么久也没回公司,他拿起手机看江吻不久前发来的消息,还叫他下班后去超市买点日用品,现在想来是要支开他吧。
“需要我陪你吗?”杜乐衡在旁边问。
宋也想到了他们之间的另一层关系,犹豫片刻,默认了。
两人快步进入小区,赶到了楼下,上了电梯,一出去,便听到了怒骂斥责的喊叫,伴随着干嚎的哭声,刺耳至极。
“江吻!你个见死不救的白眼狼,你要害死我啊!你不管你爸,不管你弟,就连我你也不管了吗?我辛辛苦苦养你那么大,给你吃给你穿,没有我你还不知道死在哪里呢,跟你要点钱你就翻脸,你出来,出来!”
入目便是个穿着深色花衣的中年妇女粗鲁地锤门,头发凌乱,手里提着的包扔在地上,打开时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什么东西,地面上砸烂了个花盆,里面的绿萝被踩烂了,叶子奄巴,那是宋也和江吻上个礼拜刚买的。
因为泥土散落,混着绿萝盆里的水,湿漉漉的脚印踩得四处都是,脏兮兮一片。
宋也没有见过江母,原文中虽提起过对方的粗鄙,寡廉鲜耻,但远远没有直面感受来的令人震撼与深刻。
江吻就是在这样的家庭中,生活了二十多年吗?
“宋也?!”
江母迟来地发现了来人,“你终于来了,那个贱人不让我见你,你……”
她眼睛一亮,下意识扑过去,宋也没反应过来,肩膀被杜乐衡一揽,带到了身后。
杜乐衡挡在宋也面前,江母不得不急刹车,跺脚不满地骂:“你干什么?挡着我和我女婿说话了!”
她抬头,想要跟平常一样把那些多管闲事的人骂得狗血淋头,却没想到话道嘴边时,竟会消失得一干二净。
太像了。
面前这个人太像她的孩子了。
江母不是没有母亲爱孩子的本能,只是她那为数不多的爱给了第二个孩子江达赫,剩下的,又给了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第一个孩子。
“杜乐衡,你先走吧。”
宋也从杜乐衡身后走出,可江母已然无暇顾及他,下意识抓住杜乐衡的手臂,急切地喊:“杜乐衡?你是乐衡……”
是了,这就是她的孩子!她漂漂亮亮,体体面面长大的孩子!
杜乐衡不明所以,但仍对这个撒泼的妇女没有好感,他甚至有几分明白为什么江吻会对宋也抓得那么紧。
唯一的光和救命稻草,谁会舍得松手?
他礼貌又不容拒绝地把江母的手从自己的手臂上拿下,“您好,我是江吻和宋也的上司,您认识我吗?”
江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狼狈,她慌里慌张地用手去梳理因为叫喊撒泼变得凌乱的头发,整理衣服,“我,我在电视上见过你……那贱……江吻也在你公司里上班吗?”她紧张地问。
杜乐衡嗯声,目光透过面前的江母,看向沉默地走到门前,去捡花盆碎片和绿萝的宋也,微微蹙眉,想上去帮忙,可又碍于面前不动的江母无法上前。
“是的,不知道您现在找江吻和宋也是为了什么,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他依旧保持着礼貌。
江母用欣慰、激动、欢喜的目光看他,这让杜乐衡感到怪异。
“我,我就是想来找他们要点生活费,家里过不去了,他弟弟要上学,他爸也病了,我平时打零工赚不到钱,所以过来找江吻。”说到这,江母的表情变得憎恶不耐,“你说说,他不理我,把我关在外面,是为人子女该做的事情吗!”
“江吻给过你很多钱。”宋也冷不丁开口。
他抱着那颗奄奄一息的绿萝,站在家门口,朝江母说,“江吻跟我在一起四年,给了你将近一百多万。他自己身上没有放一点钱。”
江母语塞,“这,这都是他该给我的……”
“这位女士,不然您先回去,我跟江吻和宋也商量一下,如果他们确定是不赡养您,我会帮您的。”杜乐衡在江母下意识要撒泼时,眼中闪过不悦,语气平常。
江母惊喜道:“真的!那真是太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孩子,不像他们,白眼狼……”
对方没有丝毫怀疑,反而让杜乐衡心里那股感觉越发强烈,可惜他找不到源头,他注视着面前平平无奇的中年妇女,最后看着她依依不舍地离开,才像从那种玄之又玄的境地中惊醒。
他把手抬起,疑惑地看着自己不久前被抓皱的衣袖,最后拍了拍灰尘。
“宋也,你还好吗?”杜乐衡走到宋也面前,想要替他拿过手里的绿萝。
宋也摇头拒绝了他。
宋也有些担心江吻在家里出事,在拿出钥匙开门前,宋也侧头,对上杜乐衡担忧的目光,心神一动,情不自禁:“杜乐衡……如果她是你的妈妈……”
话未说完,宋也停下,他懊恼地低头,手里的绿萝随着他的动作,叶子晃了晃。
“宋也。任何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不是孩子的错 也不是孩子需要承受的。”
宋也抬起头。
杜乐衡语气坚定,目光温柔:“人被生下来的最初是没有选择权的,无论是好是坏,他只能被动接受世界、父母、他人给予的一切。”
“在很久一段时间里,他都必须接受一种来自外界的痛苦与欢愉,有人说,人生下来就是分三六九等,其实除了环境,父母也是分三六九等,你知道最差的父母是什么吗?”
宋也似有所觉。
“是不会爱孩子的父母。”
杜乐衡揉揉宋也的头发:“有一些人,看似会爱孩子,实际上,他永远靠着自己内心的幻想和自以为是,爱与不爱,他不在乎,他只在乎自己怎么想,他觉得好,那就是好,这是爱吗?不是。”
“假如我是刚刚那位女士的孩子,我会和江吻一样,尽义务,远离她。”杜乐衡难得对情敌有好话,“江吻不狠心,他心肠太软了。”
杜乐衡从他手里接过绿萝,“回去吧,他现在应该很需要你。”
“那你呢?”宋也下意识问。
杜乐衡笑:“我当然是回家了。”
他要的是宋也的心甘情愿,不是趁人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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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也进屋后,轻轻掩上门,动静并不大,房间内的人却敏锐地快步走出来,乌黑长发凌乱,冷着一张脸,精致的眉眼满是霜色,身上还穿着今日上班时的黑色毛衣与长裙,孤零零站在光影下,萧瑟得像一道影子。
那影子在看清来人后顿住。
宋也清楚地看见江吻的神色像被打破薄冰的湖面,乍然生动。
下一秒,他快步朝前奔去,脚步匆匆,张开的手抱住宋也时,带来一阵寒风。
江吻在颤抖。
他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的丑陋暴露在最爱的人面前。
“宋也……”他咬着牙,颤音仍从口中发出。
宋也安抚地顺着他的脊背拍了拍,“我在。”
他顿了顿,“怎么不穿鞋,别着凉了。”
第28章 透明人老公
杜乐衡出了小区门,却没想到有人在外面等着自己。
“杜总。”江母小跑着跟上,笑容满面,“我想跟你要个电话可以吗?你看这家里有点事我也指望不上他们,你说不定还能帮帮我呢。”
杜乐衡心想,这人未免太自来熟。不过他还是随意报了个数字,看着江母如获至宝般记下,在某一瞬间,在低头的某个角度,他惊异地发现自己和对方的长相竟有相似之处。
这个想法让杜乐衡觉得古怪。
但在江母抬起头后,这种相似又消失了,杜乐衡压下涌起的思绪,佯装无意道:“这段时间公司里面挺忙的,阿姨您有时候找不到他们也很正常,您多少也理解理解,他们可不能耽误工作,一耽误,要是几千万的工作单子因此损失,公司是要宋也和江吻赔的。”
“几千万?就他们也能……”江母不信,可看着杜乐衡穿着西装站在豪车旁,话又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眼里化为了艳羡,真好,如果她也能像杜乐衡一样有钱就好了。
这孩子她知道是认不回来的,要是能打好关系拿点钱也不错。
没有她,怎么会有他呢。
“好好好,阿姨肯定不会去打扰他们,影响你的工作,要是有什么事,我再找你,你一定会帮我的对吧。”江母理所应当地说道。
杜乐衡眼底毫无情绪,语气温和:“我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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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温泉团建活动在公司放年假的第一天开启,清早公司会安排包车在固定地点等待员工上车,再清点人数上路。
江吻起了个大早,在宋也迷迷糊糊刷牙的时候,江吻已经化好妆,做好早餐,甚至已经清点了一遍行李。
宋也洗完脸扭头看见一张熠熠生辉的美人脸,大脑宕机,那张美人脸笑得更灿烂,往前凑,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
二人交换了一个薄荷味的吻。
宋也的唇染上浅淡的红,苍白的脸上增添几分气色,口腔中似乎还残留着被入侵的感受,他无奈道:“你的口红花了。”
“再涂就好了。”江吻人比他高大,靠过来时双手笼着他,像是把他整个人都裹在怀里,声音软软的,“早安,今天还是很爱你。”
“早安。”宋也对此免疫,任由江吻摸摸蹭蹭。
早餐是三明治和热牛奶,宋也盘腿坐在沙发上,用手套拿着三明治吃,江吻把牛奶端到他旁边的小茶几上,自己拿出口红对着镜子涂。
口红是乌龙肉桂色,颜色比较温柔,内唇叠加一层枣红,层次感明显,整的人都明亮起来,且唇珠饱满,看上去很好亲。
江吻企图帮宋也也涂一点,宋也下意识拒绝,话没出口,江吻就先垂着头,声音低低的:“你会不会觉得我一个男人涂口红……难看。”
宋也:“……涂吧。”
他麻木地献上自己。
江吻兴致勃勃地给他涂了同款色号,只是涂得不多,显点气色就恰好。
宋也被捏着下巴仔细涂口红,看着江吻想起前几天的闹剧。
后面他知道,江母之所以会来这里找江吻闹事,是因为江吻已经断了每个月固定给江家的生活费,以及他打算把自己的户口单独迁出来,改性别的事情不知道怎么被江母听到了,于是人就闹过来了。
江吻第一次正式尝试脱离那吸血蛭般的家庭,好险并没有失败。
“我们年后搬家。”宋也忽然说道。
江吻用手指给他晕开口红,动作一顿,旋即嗯了一声,本来就是半蹲着的,这会儿直接膝盖着地软软坐着,收了手,侧头靠在宋也的膝盖上,长发铺散,宋也撩起握在掌心。
“你对我太好了。”许久后,江吻的声音在客厅里响起,“我以后会离不开你。”
“那就不离开。”宋也漫不经心,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感受着这份抚慰,江吻闭上眼睛。